第59章 磐石木
磐石木
印圍和付粼是好兄弟,他既然在,付粼當然也在。
付粼已先一步找到了薛詩家的庫房,她本只是前來踩個點,晚上月黑風高才好該偷該搶,卻沒料到,有個人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裏面。
付粼是個粗野的娘們兒,肩寬體壯,發式是北地模樣,一不注意,很容易被認作男子。
她更沒有料到,這庫房裏會橫七豎八地躺了五六個人。這幾個是不識時務,被桓喜打趴下的,半數正哎呦哎呦地叫喚,半數已陷入夢鄉之中。
桓喜坐在凳子上,真誠地問出已經重複了許多遍的問題:“你買木材嗎?”
印圍付粼二人之中,拿主意的通常是付粼,出陰謀的通常是印圍。付粼武藝比印圍高,脾氣也比他火爆,卻更為直來直去。因而,她道:“不買!”
“我這兒是賣木材的,如果不買,客人所來為何?”桓喜道。
付粼道:“我來打架!”
她已認定桓喜也是來搶至臻丹,沒準已然得手,故有此言。說罷,付粼揮刀而上,竟直接便要将桓喜斬于刃下。
桓喜本也是用闊刃巨刀,身形一矮,便近身前,靈活向上一躍一攀,借了旁側貨架,已然繞至付粼身後,雙腿攀腰,單臂挾肩,彎刀架上脖子。桓喜道:“我們……”
然而她未說完,付粼卻又有動作,向前一磕,桓喜無奈收刀。二人一番動作之下,屋內隔間已被擊破,桓喜退至趙伯被褥之上,付粼方嘲笑道:“當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不到萬不得已,必不會下殺手!”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武功不濟,此刻也只想拖延時間,等印圍來出個陰謀。”桓喜笑道,“你們加起來武功也沒我好,何必非要搶這至臻丹呢?”
付粼嗤笑:“誰告訴你,我們只是來搶至臻丹?”也不再多言,揮刀便砍。
刀法差得可以,也不知是哪兒來的自信。桓喜想着,抽出另一柄彎刀,雙刀齊架。付粼的刀也算是沉、大,一般人揮舞起來定然困難,她本認為一刀砸下必然能将桓喜這兩柄刀一齊折斷,再不濟也該有一二豁口,桓喜也已做好赤手相搏的打算,然而大刀落下,卻與彎刀迸出連串火花,直将桌上桦燭都再燃青煙。
桓喜遂順勢導力,再自旋身上前,镪啷一聲,付粼刀被卸下。她瞥了一眼,見卻是自己的大刀出了豁口,一時心下震撼,竟也未再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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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身後忽有破空聲傳來,桓喜再揮刀擊去,原是個飛撾。這撾本就偏了,桓喜再行一擊,撾便飛至旁側,将木桌打翻,嵌入牆壁。
“這撾,想必就是印圍的兵器?”桓喜再一轉身,見付粼還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刀,搖頭笑道,“我想明白了,你們二人說卻是說不通的,還得報官。”
卻忽見付粼面容一肅,轉身要跑,桓喜收好了刀,當即上前将她衣領一扯,下蹲掃腿,放倒在地,才問:“姐姐覺得還跑得掉?”
“你力氣怎麽這麽大?!”付粼驚訝,随即喝道,“你看身後!”
“你以為我會……”桓喜話到嘴邊,卻忽然感覺背後暖意甚巨,有種莫名的燎灼感,忙轉身一瞧——卻是先前冒着煙的桦燭倒在了趙伯的被褥之上!
桓喜看去時,火已經很大,一人難以撲滅。她一咬牙,拽着付粼領子讓她起來:“你方才不說……算了!幫我一起擡人!不然我就把你打暈,再先擡他們!”
她一指地上仍或趴或躺的六個人。
兩個人一次性能搬出去四個,桓喜出了一趟再進時,這木制的倉庫已成了個火爐,沖天的火光引來了諸多人群。桓喜嗆咳着在濃煙中找到地上的兩個人,這兩人只有一人醒着,正滿臉土灰地努力向外爬去,一把捉住了桓喜的衣擺:“女、女俠!你可不能棄我們于不顧啊!”
“另一個呢?”桓喜抹了把臉,順着此人手指向後看去,摸索着抓住了另一個人的褲腿。
即便是白日,這一整個木頭屋子燒起來也是有夠顯眼,濃煙滾滾。
煙起時,沈秋兮正扯着印圍的衣領,令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走着。他一邊走,一邊嚷着:“沈少俠,沈少俠!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不能不聽啊?!我剛偷摸進城的時候,武器就不知被誰摸去了,剛才正在攤子邊兒發愁呢,真的自進城來什麽惡事都沒做過啊!”
“以前的呢,以前的惡事,你就不負責了?”沈秋兮說着,擡起頭來,看着濃煙的方向皺眉,“那邊發生什麽事情了?青天白日,難道有人縱火?”
端木芷道:“那邊便是薛詩家倉庫的方位,二師兄,我先行一步。”旋即,便運起輕功,三兩下已奔馳老遠。
“阮蒙,你先跟上他。”沈秋兮一擺手,讓阮蒙先去。他眉頭皺得更厲害,停下先将印圍雙手與嘴捆好,接着不顧抗議,将其往木車上一甩,拉着木車,也向濃煙方向跑去。
端木芷到時,桓喜正一手扛了一個人,正從木屋火場中闖了出來。她撲出火場,在地上滾了一圈,将衣服上的火苗盡數壓滅,接着去撲另兩人身上的火。端木芷上前幫她一起,又遞了張帕子過去。
随即,阮蒙也到了,擠到人群前面,話還沒說,先嘆了口氣。
桓喜正忙着把臉抹幹淨,樂了,問:“你嘆什麽氣?”
阮蒙便取出一面銅鏡,舉着讓她自行查看。桓喜瞧着又樂,阮蒙便奇道:“我以為你會生氣,在我有限的印象裏,女孩子都不喜歡自己灰頭土臉的,也不太喜歡別人動她們頭發?”
又過了少頃,沈秋兮方才拉着木車趕到,他在路上用木頭裝了些水,但到近前看着,這幾桶水也無甚用處了。又擠過人群,忽然發現端木芷正将付粼與幾個躺着的江湖人綁起,阮蒙正幫忙舉着銅鏡,而桓喜,則拿着彎刀将自己燒焦的頭發割下,再略做修整。
沈秋兮索性将印圍也扔去與付粼做伴,拿瓢擓了水,讓桓喜順便洗了把臉。
圍觀的人不少,起先還有幫忙潑水的,但到後來,見實在難以起效,也沒人再幹了。府衙的衙役到了,也只能潑水、擲沙土,然而這裝滿木頭的木屋燒起來,實在不是一時半刻便能熄的。
等到桓喜已将自己頭發粗略剪好,衙役這邊也沒見什麽成效,倒是薛峥昌又來了,眼神看着屋子,嘴上指揮着衙役,腳下步子邁得倒是明确,直向桓喜這邊走來。
薛峥昌道:“我實在是沒料到,一天能見你們兩次。”打量一番桓喜的碎短發與衣衫,又說,“四小姐勇猛無匹,直闖火海,佩服。”罷了,揮手讓衙役将七橫八豎被捆着躺了一地的六個江湖人,與印圍和付粼二人一起帶走。
“薛推勾也是,胳膊折了還一直親至現場。”桓喜本想刺他兩句,想想卻也沒什麽必要,于是閉口,沉默一會,恢複了以往的直言快語,“你不管薛詩四嬸的案,來這兒幹嗎的?”
“我現在正是要管這個。”薛峥昌道。
不久,圍觀群衆被衙役一一遣散。薛峥昌仍站在木屋之前,等着火滅。薛詩家的庫房對面有張木頭長凳,桓喜四個擠在上面,看着衙役借用了沈秋兮的小木車與水桶滅火。
來來往往忙活了得有兩個時辰,木屋的火才漸漸熄滅,幾乎只剩一地灰燼。薛峥昌招來衙役,讓他們進去在殘垣中找尋東西,一群人待煙熄了,進去彎腰俯身去找。
薛峥昌也不在意桓喜四人不知不覺就走到自己身後,頭也不回,問道:“四小姐也要搭把手嗎?”
“他們在找什麽?”
桓喜正問着,裏面有個衙役忽然持着塊東西,跑到近前,喊道:“薛推勾!找到了!”
薛峥昌不無遺憾地笑了笑,将之接過,在衣上擦了擦,這竟然是一塊半個手掌大小的木塊,沒有絲毫的變形與燒灼痕跡。薛峥昌将之舉在眼前,回答桓喜先前的問題:“磐石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