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各行其是
各行其是
“四小姐,知道鑒虛嗎?”
“是個僧人。”
薛峥昌笑了笑:“對,他是個僧人,可惜也是壞人。他曾以說經為名,結交權貴內侍,後更是仰賴皇權,納賄不法。四小姐應知道,二月初事發,他被捕入獄。”
桓喜磨了磨牙:“二月初……你故意的吧?”
二月初,桓喜正闖了個小禍,很快就動身跑去了霜露鎮,哪裏有空注意這檔子事。
“真不是。他二月初被捕,嗯……此事要往長了說當真曲折。起先是司空公、同書門下平章事于滌的大兒子于抿,本想謀求父親到地方任職,卻賄賂錯了人,被梁證言所騙,憤慨之下誘騙殺死了他的家奴,又被自己的家奴到衙門告發了此事。于抿殺梁證言家奴事發,三司會審,鑒虛亦牽涉其中,禦史中丞薛存成審案,得贓甚多。”薛峥昌将事情原委簡略道來。
“這些都跟這塊木頭,以及薛詩的四嬸有什麽關系?”桓喜奇怪道,“你該不會要說,這也是要給他定案的證據吧?”
薛峥昌露出一個笑容,伸手下意識想摸胡子,然而他的胡子已被剃了個幹淨,于是手指一頓,改成摸了下鼻子。他也不掖着,說道:“鑒虛此人,俗姓正是姓薛,也正是河東人,與薛詩四嬸很有關系。定案倒是無需我來幫忙,雖諸多權貴宦官為他求情,聖人也曾有所松動,不過禦史中丞堅不奉旨,于是已然定下杖殺了,便在三月三日行刑。”
其實說到一半時,他們周圍已半圍不圍地聚了一幫衙役,看着像是在收拾現場,實則都支着耳朵在聽都城的熱鬧。薛峥昌看着,也不趕他們,又道:“嗯,而這次薛詩父母的事情,則是這位四嬸聽聞他們收來了至臻丹,當真見財起意。磐石木也是他四嬸藏于此處的,畢竟掩人耳目。”
許久未言的端木芷忽然問道:“這磐石木,是什麽東西?”
“南海進貢的東西,不懼火烤、不畏利刃,所以也很難用來造東西,聽說基本原樣在宮裏庫房擺着呢。”桓喜回答了他的問題,想了想,向薛峥昌道,“薛詩和趙伯……”
“府衙會安置好他們。”薛峥昌颔首道。
如此,事情暫且告一段落。小木車上滿是灰泥,幾只木桶也濕淋淋的,姑且不能用了。沈秋兮不在意這點小事,索性将木車木桶留給了他們,米面和別的小玩意扛着就是。見狀,桓喜三人與他一并分了幾袋來扛,四個人扛着大袋子,滿身泥灰的在街上走着,一時不像什麽跑江湖的少俠,倒像是從哪裏做工剛回的四個泥匠瓦匠。
阮蒙一直沒怎麽說話,十分安靜。桓喜注意到這點,轉頭去看,卻見他皺着眉,咬着指甲蓋,似乎正在想事情。桓喜是怕打擾他,因而沒有搭話,另兩個——沈秋兮走在前頭,扛了三大袋子米面,實在也空不出工夫,端木芷則走在桓喜身側,也想着什麽。
直到走至白門小院,都一路無話。行至院門口,阮蒙忽然道:“我想起來了,我之前要同你們說——我差不多該啓程去泉藏寺了。”
Advertisement
他猛一拍手,又大又亮的雙眼眼底滿是興奮,實在是思考良久。他站在院子門口,道:“差不多明日便啓程。”
“我看你幹脆自己随身帶着筆和紙張,想到什麽就記下來好了……對了。”桓喜想了想,也問端木芷,“我之前也想問你,要不要去相州轉上一圈?既然九刃教在相州……”
“我也差不多該回白門了。”沈秋兮也道。
四個人在院門口相顧無言,最終端木芷搖了搖頭,拍拍滿是黑灰的衣服,說:“我看,無論要去何處,我們最好先各自沐浴一番,換身幹淨衣服。”
白門的院子中,總是什麽都有的,對他們來說,沐浴也并不是一件難事。桓喜翻翻随身之物,果不其然從犄角旮旯找出半盒澡豆,四人瓜分了,各自清洗幹淨,總算不再像四個剛下工的泥瓦匠。
端木芷将四人外袍一一在院中晾起,沈秋兮已進炊房大展廚藝,阮蒙擦拭着自己的棍子,而桓喜摸了摸自己的一頭碎短發,雖不适應,但也頗覺爽利。她摸摸下巴,忽然有了個新主意,打了聲招呼,拿起錢袋出門去也。
街道上往來行客依然衆多,兩個時辰前如此,現已酉初,仍是這般。
桓喜買了些布匹,她本想買只布包,再讓店家幫個小忙,往上多填一處革帶,使其便于斜挎身上,又不容易松垮。然店家早歇,只得自行買來一二布匹,往路旁一坐,自個兒琢磨起來。
她素來對這些東西無甚興趣,縫縫補補,昂貴布匹被糟蹋得如同幾塊餘布做的補丁拼在一處。依着布匹與線全都結實,勉強能用,但看起來着實還不如幾文錢多買些麻布袋子。
桓喜盤着腿坐在路邊一處茶館的矮凳上,拿着袋子發愁。她點了茶水但一口未動,桌上又放着好些書卷炭筆乃至雞距,又坐在最外。老板人好,下午又湊過熱鬧,見過她從燃着木屋裏連着扛出四人,只道是江湖怪客,卻也俠義,便不攆人。
拿着布條革帶比畫了一會兒,桓喜剛嘆口氣,将袋子從眼前放下,便忽見一個腦袋湊到跟前,正是滿眼興奮的薛詩。
想來是事且暫了,他剛聽說。桓喜想着,便要道出他家庫房的事,卻見薛詩伸手一指,開懷道:“桓姐姐,我家裏人也回來啦!”
往旁一瞧,可不,趙伯身後跟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與薛詩長相很近,想必正是他的父母。
原來二人皆是在進貨回途被薛峥昌暫扣,好吃好喝,只是不讓外傳消息,今日方才放歸。
桓喜忙比了個噤聲手勢,悄悄問薛詩:“你沒有向他們說過我吧?”
“沒呢!”薛詩道,“我想當面介紹,他們一定會——”
“別、別,你就說我是你新認識的朋友,我應付不來長輩,拜托拜托。”
桓喜這邊雙手合十說服薛詩,另一邊柳氏薛氏已跟趙伯走上前來。趙伯剛要介紹:“這位是……”
“我新認識的姐姐!”薛詩笑嘻嘻接口,悄悄對趙伯跟桓喜各自眨了眨眼。
客套兩句問好,柳氏見桌上有個布包,便咦了一聲,拿起來瞧看一二。桓喜正待解釋,便見柳氏溫婉地笑了笑,道:“桓娘子是想将這帶子縫到包裹之上,好可斜挎,對否?”
沒什麽人如此稱呼桓喜,她撓撓頭發,有些不适應,也因這縫得亂七八糟的布包有些羞怯:“啊……是,但是沒搞明白怎麽縫上去才更結實。”
柳氏便招手讓趙伯薛氏帶着薛詩繼續采買東西去,自己則坐下,與桓喜一同琢磨。
酉中,小院的門被再度推開,桓喜風風火火小跑回來時,阮蒙沈秋兮端木芷三人正将飯菜擺上圓桌。
她手裏拿着三樣東西,分別塞給三人。造型奇特的布袋子被塞到阮蒙手中,一大袋幹棗拿給了沈秋兮,端木芷則莫名捧起了一只精美漆匣。随即,桓喜自己手空了出來,歡呼一聲,搓搓手,往桌前一坐當即開吃。
阮蒙打開布袋子,發現其中裝有一卷空白書本,幾支便攜的筆,正适合用來随身記事。三人各自拿着東西瞧瞧看看,擡起頭均是對視一笑,随即端木芷将漆匣收起,阮蒙幹脆将布袋挎在身上,沈秋兮轉身進屋拿了個大碗,把幹棗倒了進去。
圓桌已擺滿了,沈秋兮便一挑眉,道:“吃快點,我方才嘗了一顆,桓姑娘買的這棗可相當甘甜。反正你們都很能吃,快些空個盤子給我。”
随他話音剛落,三雙筷子已将胡餅夾了個精光,沈秋兮将盤子撤下,把幹棗擺好,俯身将羊肉湯圈至自己身前,唬道:“既然你們把餅都吃了,這湯可就全是我的了!”
另三人幾下嚼完胡餅,聞言起身便搶,沈秋兮與他們玩鬧,一時間院中言笑晏晏,好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