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庫房
庫房
鐵匠灰溜溜地走了,倒也沒嚷什麽要報官之類的狠話。
方才撞倒了不少桌椅,桓喜将之擺齊,被食肆老板贈了大碗的羊肉面。但她早上吃了一桌子面點,此刻實在吃不太下,便推給了薛詩。
鐵匠的話也并未作假,方才這公子哥兒卻正是聽說了薛詩家中事情,特意來尋他,邀請他到自己府上同住的。薛詩沒有答應,心底還是信了桓喜先前的話,覺得家裏人不日便能回來。此刻他嗫嚅了一會兒,向趙伯問道:“我……我能不能,暫且跟你一起睡?我不會蹬被子的。”
這樣方便照料,趙伯當然樂意,連連點頭。但桓喜卻想了想,說道:“嗯……那裏兩人睡有些小了,不如我幫你們在客舍租間房如何?”
“這如何使得,已經讓你們幫了兩次忙……”趙伯慌忙道。
“還請莫要推辭。”桓喜卻十分堅決。雖然她不覺得薛峥昌所言的至臻丹之事有甚威脅,但既然方才言談間問過幾句,已得知了薛詩家這庫房并非什麽秘密,想來還是讓他們二人住至客舍好些。桓喜思量着,也沒想開門讓賊來了随便拿,她要來庫房鑰匙,便預備今夜自己去守上一晚。
到底是京兆的世家子弟,憨厚的趙伯如何能說得過桓喜,又顧慮薛詩年紀實小,的确不好将就,好說歹說,應了下來。
薛詩家做的木材生意,庫房裏存着的都是各樣木頭,排放整齊,依大小薄厚分別存放,煞是規矩。
時候尚早,桓喜便讓端木芷去找他兩個師兄,将事情說與他們。自己則拎了條板凳,坐在庫房之中,一邊且等着看看是否會有人來,一邊考慮着阮蒙的事情。
——阮蒙本來說看完蕭家新榜就會來找,他別是給忘了吧?
又或者,他只是随口說句托詞,實則已按着手中拓印找泉藏寺去了?
正想着,便聽咄咄兩聲,有人輕輕敲了敲庫房木門。桓喜剛想應聲,又忽地感覺這聲音與人敲門略有不同,又有些微耳熟。她沉默少頃,嘆了口氣:“讴查圖冶缰?”
被打開的窗戶吱呀呀關起,讴查圖冶缰已蹲在了貨架上,嘻嘻笑道:“我要說多少遍,你才會叫我冶缰?”
“或許是當你直言不諱,告訴我你的目的的時候。”桓喜仰頭看向她,“我實在不覺得旱湍族首領與水湍族公主的女兒會無所事事當個殺手玩,你究竟要做什麽?”
讴查圖冶缰道:“我來代我的二小姐雇主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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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以及,也是順路來告訴你,不用再擔心我們在城中做什麽壞事。我跟花香暖,也要啓程往相州去了。”讴查圖冶缰志得意滿地笑了笑,“她很有錢,無論是要給誰搗亂,我都不太在意。”
“你很缺錢?”桓喜仍是仰着頭。
讴查圖冶缰點頭:“是啊,你看不出來嗎?嗯,除了這個,我也是來替她還你們一個人情。既然你在此處,想必也聽聞了這既可笑又無聊的至臻丹的事情,并打算插手一管?”
桓喜看着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陵縣之事:“對了,我有一個問題:你應該知道水湍族的祭奠方式吧?我最近有點好奇,你能告訴我嗎?”
“水湍族實行水葬,用一艘船,上面堆滿鮮花,底子用薄木板,鑿個窟窿,計算得好,船就會在視線之外沉沒。”讴查圖冶缰奇怪她為何如此一問,但還是爽快回答。
“我還可以順便告訴你,關于至臻丹……路上确實見了有人往此處來。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家夥。你真正要擔心的只有兩個人,印圍與付粼,他們二人都是小派惡狗,武功不濟,但做事沒有底線,見人便咬。”讴查圖冶缰敲了敲腳下貨櫃,道,“而且,雖然至臻丹的事很沒意思,但這裏确實有件值錢東西,你可看好,要是被他們這種人搶去,我想想都覺得難受。”
說罷,她躍下貨架,從正門光明正大地走了。
讴查圖冶缰與花香暖也啓程去了相州,此後相州無疑會熱鬧非凡。桓喜想着:現在時間還未至正午,待會等端木芷回來,不如将此事說了,再問問他想不想也去相州轉上這麽一圈。
然而正午時分,她未等到端木芷,卻等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可沒有讴查圖冶缰禮貌,一腳将門踹開,便站在門口大嚷:“屋內可有人在!”
桓喜不惱,應聲:“哎,這兒呢。”
此人便進門來,原是一個彪形大漢,虎背熊腰、胡須蓬亂,肩上扛着柄大刀。桓喜仍坐在板凳上,明知故問:“你買木材嗎?”
漢子脾氣暴躁,喝道:“買什麽木頭,識相點,将至臻丹取來!”
“此處沒有,要買丹丸,該去藥鋪。”桓喜說罷,見這漢子顯然惱怒起來,握刀的手已然一緊,便又道,“或者,雖然沒有至臻丹,但你看看這樣東西呢?”
她且說着,擡手一揮,将彎刀擲出,刃尖自漢子耳旁掠過。桓喜只用蠻力,未加內勁,然而這刀刃也已全部沒入牆壁之中。
漢子轉頭瞧瞧,再回過頭來,臉上已沒了怒容。
桓喜道:“滾。”
“好嘞。”漢子轉了個身,邁步便走,半點也沒拖拉。
至臻丹這東西,大多數江湖人都知道是個無稽之談,但也不乏即便知道也總要吃了試試才甘心,又或要這東西另有目的之人。倘若吃個丹藥便能增加內功,那日後便都不必修煉武功心決,幹脆都煉丹去算了,練得好了還能進皇宮獻藥,沒準便平步青雲了。
畢竟這玩意說少也少,通常出現也就兩三顆;說多也多,平均一年總要出現個五六次。差不多每倆月,江湖上便要出現這麽一次至臻丹的消息,起初,興致勃勃的人不少,至此,卻只剩些要招搖撞騙的和過于執着的浩浩蕩蕩來搶了。浩浩蕩蕩,指的卻是來看熱鬧與笑話的閑散人士,而非搶東西的人。
說是搶,一般也就小打小鬧。桓喜先前當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擔心這幫人打起來沒個分寸,再将趙伯薛詩一老一小傷了去,直到讴查圖冶缰提到印圍與付粼二人。
這兩人本是山匪,習了些武藝,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之所以現在還沒被人捉住打死,是因為他們兩個實在太擅長逃跑,就像兩條滑不出溜的泥鳅。這下如果不想辦法解決此事,恐怕他們會尋機報複薛詩等人。薛詩也不能一直與趙伯住在客舍,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如果今日實在解決不了,想必也只能再去找薛峥昌了,監安司總不會眼見着江湖人屠戮平民。桓喜嘆了口氣,把深陷入牆壁的彎刀撥回,又走到讴查圖冶缰先前蹲着的貨櫃瞧了瞧。
這個貨櫃上堆放的都是小片木塊,可能是用作樣品,小至拇指蓋,最大也不過一個手掌大,整整齊齊壘了一整個三層貨櫃。她瞧了半晌,實在沒從這一堆木頭裏看出什麽值錢的,便又坐回了凳子上去,從懷中摸出小半塊包好的胡餅,三兩口吃了,尋思着端木芷怎麽還沒回來。
端木芷實則已在回來路上,他已與沈秋兮走在一處,二人是一起去的,卻并未在府學找到秉燭書生。沈秋兮手中拖了個小木車,上頭堆滿了東西,十來個木桶堆疊放着,又有幾個裝滿了米面的袋子,旁邊還有些易存放的吃食、小玩意。
二人走在途中,又遇見了正坐在路邊的阮蒙。一問之下方才得知,他自看過蕭家新榜後回來,本是要去找桓喜與端木芷,卻正碰上了讴查圖冶缰與花向紅。花向紅已又換了一副易容,二人至車馬行買了匹馬,已然出城。而阮蒙經此又記起自己手裏的拓印,正想着是否該快些去找泉藏寺,于是正坐在路邊發呆。
端木芷将薛詩的事又跟他說了一遍,三個人索性一起去尋桓喜。沒走幾步,沈秋兮忽然腳步一頓,皺了眉。他一拉端木芷與阮蒙衣領,擡手讓他們去看旁側一個矮瘦的男子。
沈秋兮喃喃道:“他是印圍,一個山匪出身的混球,怎麽會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