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鼓
鼓
“什麽叫居然是我,有人讓你來這兒找誰嗎,薛詩?”桓喜擇了輕松好笑的語氣,“你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薛詩搖搖頭又點點頭:“最近認識了一個差不多同齡的女孩,是她讓我來這裏找人,說我認識,卻沒想到是找你!桓姐姐!”
“女孩?叫什麽名字?”桓喜問道。
“我叫她……戴鬥笠的神秘姑娘。”薛詩道,“她要我幫她做六件事來考驗我,才告訴我她的名字!姐姐,來找你就是第六件啦。”
“嗯……你且等等,我留張字條,再與你去。路上,你也可以跟我講講她都為你做了什麽。”桓喜想了一想,習武之人大多耳聰目明,薛詩雖蹑手蹑腳,也已時至深夜,但這院內諸人武功都絕不算差。尤其是晨山,說不定此刻已從淺眠中醒了,正聽着他們說話。
她将紙條壓在窗邊,随即同薛詩出了院子。出了院門,薛詩領她拐了六七個彎,七拐八拐,竟又到了一處窄巷。巷子盡頭空無一人,薛詩咦了一聲,正兀自疑惑着,桓喜已擡頭向上看去,旁的樹上正立着一根木棍,木棍上正蹲着一個人。
“讴查圖冶缰。”桓喜喚道。
木棍上蹲着的人嘻嘻笑了起來:“我說過,你可以叫我冶缰。”
讴查圖冶缰自樹上躍下,将木棍握在手裏,落地落得輕巧。薛詩哇了一聲,欣喜道:“原來你叫這個名字!”
讴查圖冶缰比他矮些,擡頭道:“是呀,現在你知道了。已經很晚了,快些回家去吧,薛詩。”
“我還以為我們要一起玩呢……”薛詩有些遺憾失落,但并未多言,只是一步三回頭,向家的方向走去。
桓喜見他當真走了,便道:“他怎麽這麽聽你話?”
“他以為我與他差不多大,又覺得我厲害,想與我交朋友。”讴查圖冶缰道,“我以為你會好奇,為什麽我知道你在哪裏,又要叫你出來?”
“我正在等你說。”桓喜好整以暇地說道。
讴查圖冶缰歪歪頭:“那我現在便先不說了,因為我要等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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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喜故作訝然:“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她見讴查圖冶缰認真點頭,又問:“真的?一言九鼎?我問你就說?”
讴查圖冶缰閉目,更大幅度地點頭,嘴角彎彎。
“好,那我問了!”桓喜微笑道,“你為什麽要拿止武牌?”
讴查圖冶缰點頭的動作一頓,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一點點擡起頭,睜開眼睛,看着桓喜,竟也當真回答:“有人拿一大筆錢雇我,拿得越多給得越多,所以我便奪這牌子。”
這的确不是什麽需要保守的秘密。
桓喜又問:“花香暖也在這蒲州城嗎?”
“在呢。”一旁的樹回答。
樹當然沒有說話,說話的是樹後的人。人倚着樹幹,手抱琵琶,卻正是花向紅。她笑意盈盈,轉身從樹後走出,看向桓喜:“你是如何知道是我的?你應當沒有見過花向紅,在霜露鎮時也是如此,竟能認出我并非寧音。莫非,是我的易容變裝當真有什麽疏漏?”
花香暖擅長易容,也對自己的易容有絕對的自信,認為自己的易容臻于完美,絕不容許疏漏。因此,不惜親身露面,也要問個明白。
然而,桓喜卻忽然笑了:“我不過是詐你,因為在霜露鎮時你便雇用了讴查圖冶缰,此刻又提到雇傭,我便猜測還是你。”
雖仍是好整以暇的笑臉模樣,花香暖抱着琵琶的手卻一緊,在上面留下了三兩指甲刮痕。
“所以,大盜花香暖找我有何貴幹?”桓喜又問,掌中已緊握刀柄。她未帶大刀,此刻掌中握的是柄彎刀。畢竟刀劍也非随處可買,這些日子桓喜與端木芷一直行于路上,沒來得及購置些不顯眼的刀劍來用,于是雖略有別扭,但仍姑且用着步溫平的兩把彎刀。
路途中,她與端木芷為這兩柄刀做了個皮鞘,方便攜帶。桓喜将之一個佩于懷中一個佩于腰後,此刻一手摸向懷中,含胸拔背,已蓄勢待發。她并不怕花香暖和讴查圖冶缰一同突然發難,因為方才已聽得身後傳來兩聲像極雀兒的口哨,正是端木芷按桓喜紙上所寫跟了上來,并發聲以做提示。
花香暖卻一如花向紅般溫婉地笑了笑,道:“并非我們找你。”
“不是你們,還能是……”桓喜話音驟然一頓,一個人忽然在她面前落下身來,袖袍寬大,須發皆白,竟是畢雨塵。
畢雨塵面色嚴肅,單手拿着先前立于白樓前的旗子。
桓喜瞪大雙眼:“畢……畢前輩?”
畢雨塵應道:“嗯。”随即旋身上前,竟直接以旗杆當作武器,攻了上來。
——莫非是在他取旗子到現在的時間裏,發生了什麽?桓喜剪絕抽刀,語速飛快:“畢前輩!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還請告知,好歹讓晚輩做個明白鬼!”
然而畢雨塵未答,但他甫一貼近身前,桓喜又猛覺不對。畢雨塵擅使軟劍,衆人皆知,他的劍術就如他的名字,若雨若塵,散碎而密不透風,輕盈而無從覺察,不疾不徐不驕不躁。然而,他以旗棍為劍,瞧起來力輕勁柔,卻當真也是力輕勁柔。
桓喜是個鬼機靈的,本要向旗杆削去的刃鋒幾不可察一錯,力也放輕,一時與畢雨塵對了兩三招,皆是演戲。花香暖與讴查圖冶缰二人已不見身影,似是對畢雨塵極為放心,桓喜與畢雨塵對招間稍作移動,最後站在白樓塔頂,畢雨塵半途收招,扶了踉跄半步的桓喜一把。
畢雨塵功力高深,他既收了戲,便定然是沒事了。桓喜當即再問:“畢前輩,怎麽回事?”
畢雨塵卻捋了捋胡須,一副高人做派,先說道:“雖只是虛演幾招,但你外功練得很好,若不用內力,僅十招便可近我身前。可惜,內功稍遜,後勁不繼,沒那個端木小子好。”
接着又道:“方才聽得那湍族殺手低語一聲,方才認出,你這彎刀卻也不錯,竟是由迦沙所制。”
他側首見桓喜被這一連串評點說得有點發懵,又笑,笑得前仰後合,邊笑邊搖頭:“哼……!我素來如何也說不過寧未遲,能說懵他徒弟也是很好,不錯不錯!”
“她這可不是被你說懵,懵的是你的所答非所問。”白樓內傳出一道聲音,卻是晨山在裏面說話。
晨山與畢雨塵這二人一人是蕭家白榜第三,一人第六,桓喜也不去糾結晨山是何時,又是如何來的,便與畢雨塵一起從屋檐翻身下去,進了白樓裏。但她剛一在白樓落腳,卻發現畢雨塵竟是直接進了一旁開着窗子的朗月清風樓,三樓雅間,正對着白樓的熟悉窗口。
于是她也只得再從窗入,這才發現,原來晨山是在此處說的話,沈秋兮站在他身後,而端木芷也正站在他的身旁,衣袖卻有些許破損。
桓喜幾步近前,握着他前臂上下檢查:“怎麽回事,晨山叔在身邊,誰竟能傷得了你?”然而左左右右瞧了半天,卻沒看出任何傷來,正兀自奇怪,便聽晨山哈哈大笑。
端木芷輕聲與她道:“就是師父幹的。”
“臭小子!如果不是我偷摸跟着,你便要不自量力地與畢雨塵打了。”晨山笑罵一聲,又向桓喜道,“你先前問什麽來着?”
“這是怎麽回事?”桓喜重複了一遍。
畢雨塵捋着胡子,說道:“其實很簡單,無非是他們以為将我們蒙在鼓裏,實際卻是我們将他們蒙在了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