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面餅?饅頭?
面餅?饅頭?
桓家的衣服熏有異香,數月不散,便于家鴿送信。先前在林中二人靠得近,桓喜腰間常備的末香自袋中灑落些許,應也沾在了步溫平身上一點。
桓喜取出哨子吹響,不一會自北邊飛來一只鴿子,落在桓喜左手。她用指腹順了順鴿子喙下細羽,擡手又将其放飛,縱輕功跟上。
鴿子是向城郊飛,落在一棵樹上。
樹是常青樹,暗綠的葉子掩了鴿子形跡,莫名搖動的樹枝卻還是令樹下之人向上略瞥一眼。桓喜留了個心眼兒,跟得不緊,躲在稍遠的一棵樹後,在縫隙間窺視。
步溫平正在挖土。
他沒事平白掘坑做什麽?桓喜挑起一邊眉頭,決定先搞明白他在做些什麽。然而,終究是離得有些距離,又有樹木枝條層層遮擋,一時之間當真難以瞧明白,步溫平在探下身子到挖出的土坑中做些什麽。
就在此時,桓喜的位置卻能清楚看見,有一柄劍正忽自步溫平身後刺去。她霍然起身,卻見步溫平已向旁側翻滾,避了開去,手中似還提了什麽東西,在翻滾同時将之挂在了腰帶之上。
來人再刺,步溫平也已翻身而起,待桓喜幾下步至近前,二人已刀兵相向,且漸遠了。
這二人動作遠了都瞧不大真切,桓喜始終沒能離得太近,雖覺步溫平身法有些奇怪,但她自己自認沒可能悄無聲息追上二人,索性查看步溫平先前究竟在挖些什麽。
她一回頭,便不由自主地猛吸了一口氣,夜晚清冷的味道與淡淡血味合在一處,令桓喜渾身一冷。
這土坑之中,正是一具由草革裹着的屍身,衣服未換,桓喜認得,這正是牧施飛。
之所以是靠服飾識得,是因為牧施飛的首級已不翼而飛。
步溫平究竟在做什麽?或許先前應該直接站出來質問……桓喜想着,俯身下去瞧看:牧施飛的新傷口很不整齊,似是尋常刀刃劈砍數下。旁的也無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細節,桓喜将草革裹好,把土回填,卻忽地踩到個硬物。将之拿起仔細一看,竟是一個随身魚符,被土埋進一半,想來可能是步溫平先前翻滾躲避時掉落。
桓喜考慮着拿着這東西或許之後有機會來質問步溫平,遂将之收好。
随後,她花了些時間與端木芷尹開二人會合,稍作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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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小鋪子的老板果然去了衙門自首。桓喜三人雖想過潛去旁聽審案,卻終究沒去,因為官府也已将豐智一家的事情貼了布告。
布告之上有關豐智一家的事情被簡略至短短一句:夜行遇野狼被害。其餘告文,是有關暫閉城門,近日清剿野狼一類事宜的。鮮花船之事另拎出來說,卻是鋪子老板錢氏因與豐智積怨傷人,已然投案。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在确認豐智身死後,一夜之間,他忽然冒出了許多自稱的假子,也有人自稱豐秀瑩未入贅的夫婿。這些人說來說去打來打去,最終目的也是同一的:宅院、田地、錢財。
鄭甫文沒有去找桓喜,桓喜幾人在豐智宅院的一個屋頂找見了他。他選的這個位置好,陰涼、隐蔽,不站起身就沒人能從下面看見。他懶懶地趴在屋瓦之上,向門口與衙役争執的一幹人等揚了揚下巴,給自己解釋:“我看了一早上熱鬧了。”
他将昨夜衙役們的行動簡略帶過,饒有興趣道:“這一早上,自有人貼了告示起,自稱假子的六人,謊稱豐秀瑩夫婿的三人,這還只是告示張貼後半個時辰內。”
此處能清楚聽到院門口的争執,桓喜沉默了一會兒,忽聽端木芷道:“面餅。”
桓喜看向他:“什麽,你餓了?”
“面餅,在他們眼中,豐智一家的屍身就像松軟的面餅。”端木芷道。
尹開也笑了,在旁補充:“或者是香噴噴的大饅頭。”
他們在屋檐上一時半會也很難等出個結果,桓喜決定去探望一下潘椿,尹開搖搖頭,道:“我便不去了,上次給這位潘先生留下的印象應也不好,免得他再吓着。今後我還要在這兒待上段時間呢,可別讓他再報官去。”
桓喜好奇道:“你有什麽打算?”
“四小姐,你不必故作好奇,我在這兒可沒接什麽任務。”尹開毫不保留,“我呢,打算在此處開個武館試試。我将獨門暗镖做噱頭,往後誰都能用怪聲獻花這個名頭,萬一往後出了個仁義的徒弟,說不準你們還能在蕭家白榜上見這名號呢。”
桓喜略一思索,挑挑眉毛:“你惹到什麽人了?”
尹開一笑,卻不答這話。
既然尹開如此,鄭甫文自然也是懶得去的,于是桓喜端木芷二人路過食肆時帶了幾個包子,便一路往醫館而去。
昨夜有人的醫館只剩一間,今日他們自街頭走過,卻見另外三間醫館也已照常開張。這小城市井依然熱鬧,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全然不知昨晚平靜的夜色之下掩蓋着怎樣波瀾。
醫館之中人也不少,桓喜帶端木芷順門熟路地走至暫用來安置潘椿的寝室,敲了敲門,将之拉開,邁步進去。
潘椿還未醒,桓喜便将包子留在床頭案幾,又出了屋子,輕輕将門掩上。
“要将事情告訴潘先生嗎?”端木芷站在屋檐之下,輕聲問道。
“要的,他牽扯甚多,作為當事人自是應當知曉。不過,我見他傷勢未好,我們便不當面說了。待會留信一封,交予醫者,讓他見傷愈再交給潘椿就是。”桓喜走出屋檐,擡手搭個涼棚,擋住了火熱日光,“這個時辰,再去蕭三住處應是無妨了。”
如尹開所言,蕭三果然實際很窮。
這是一間小屋,屋子不大,共一大一小兩間屋子,一間卧房一間炊房。屋內擺設甚多,但都是些手工玩意,草編的、布縫的,零零散散擺在屋子各處,瞧起來倒也充實。
桓喜與端木芷來時,屋裏正有一位大娘自外挑水回來,見桓喜端木芷自稱蕭三友人,便熱情相迎。
原來此人正是蕭三老母,蕭三是他家最大一子,往下還有三個弟弟兩個妹妹,均是被收養的孤兒。他們一家七口姓都不同,名也多是自取,蕭三的老母自稱姓郁,與桓喜聊開了,說是因不願嫁人,逃婚至此,這些收養的孩子也均是來此途中所收,講得熱切了,一個一個掰着手指數下去:蕭三是陵縣本地人,已在經商啦;王虎是河中的,稍有些好勇鬥狠,頗善武藝;單琴單夜姐弟倆是從滄州流落到鄭州;鄧绮路嘉二人都是相州人士,這時間還都在外頭,一會便該回來吃早食了。
郁娘談吐間自有風度,端碗擺筷可見禮儀操守。桓喜料想她該是自什麽名門大家出逃,又自屋內擺設窺出其有熏香習慣,想了一想,自腰間銀囊叮當翻找一番,取出個半掌大的小瓷瓶來。她将之遞給郁娘,道:“這是我阿娘調配的末香,好聞得緊。郁婆婆的飯菜實在好吃,我們可不好意思白吃一頓,如若不嫌棄,還請收下這個。”
郁娘猶豫一二,接過瓷瓶,開蓋輕嗅,眼前一亮:“這……這香着實是好,較桂香閣的也不差分毫!我……”
“收着吧,郁婆婆,反正我之後還要回家一趟,再要用從家裏拿幾瓶就是了。”桓喜笑嘻嘻打斷了郁娘的推拒之言,望向門口,“你瞧,蕭三也回來了,我們只是來找他說些事情,還蹭頓飯吃,多不好意思。”
說罷,她起身落筷,拍拍微笑不語的端木芷肩膀。于是端木芷也道:“是了,婆婆,你倘若不收,反倒是見外了。”
蕭三則滿臉不耐,姿态緊張,正等他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