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城郊
城郊
桓喜與端木芷并肩在夜色下前行。
他們在陵縣中沿着痕跡追蹤,這争鬥痕跡多是無比整齊的劍痕,再便是踏步借力時的些許腳印,以及輾轉挪騰間碰倒或擊碎的木架、屋瓦等物件。沿途并未見到血跡,想來這二人應互相多是試探,各自稍有留手,并未施展全力。
一路前行,沒遇上什麽巡捕,也的确是向城郊去的。
途中,端木芷向桓喜道:“豐智應是會比我們稍快些許。雖不知他腳程如何,但我瞧他內功很好,應只是不善對敵,趕路慢不到哪裏去。”
“更何況他是要找他的妻子兒女。”桓喜補了一句,捏了捏眉心,只覺得這陵縣的事端越來越複雜,越來越亂,愈加覺得自己該在這之後回一趟家中。牧施飛臨死前于地板上刻下的湍字令此事變了個味道,無論他是想表達此事與湍族也有關聯,還是另有別的意思,都令人疑心頓起——西北邊境正要與鸹國打仗,而湍族正是鸹國的屬族。
桓喜嘆了口氣,她現在應試着聯絡步溫平或尹開,他們一個是大理司直,一個與監安司有關系,應都能妥當上報或查清此事。
思及尹開,桓喜又忽地一怔,心想:尹開先前将我甩開,不是去找裴冉了嗎?為何裴冉被九刃教的人綁在城郊旅舍,然而鄭甫文先前卻未提到尹開?且他們二人為何來到陵縣也暫且不明……
端木芷停下腳步,将仍在思索的桓喜一把扯住。桓喜這才自思緒中回過神兒來,目光一擡,便見有一個人正立于前方,雙手背在身後,擋在了路途中央。然而再仔細一瞧,桓喜松了口氣,拍拍端木芷的肩,道:“尹開,你為何站在此處?”
聽得此言,這堵在路上的人動了動,自背後提出盞燈籠,光亮照亮了他的臉,可不正是尹開。尹開向二人拱拱手,道:“嗯,桓小姐,端木兄,我就是在等你們。”
原來尹開已然知曉裴冉被捉,早他們一步來了這陵縣通往旅舍的必經之路上,是為了與桓喜交說些話。桓喜便先問道:“你為何知道在這路上能等來我們?”
尹開一笑:“因為我已遠遠向旅舍裏瞧過一眼,我見豐秀瑩一家除了豐智皆在旅舍之中,又知道桓小姐先前往豐家去,便猜測,你遲早要向這處來。至于端木兄,我卻并未想到,屬實有些意外。”
“你不止知道這些,對嗎?”端木芷道,目光掃過尹開手中所持燈籠,“嗯,你與監安司有聯系,而監安司派你與裴冉來此,便是為了豐智手上的東西,是嗎?”
桓喜知道端木芷是在詐他,沒有出聲,便見尹開一愣,坦白道:“不,實際上我們來此是因為牧施飛此人,與豐智倒應該沒什麽關系。”
他如此将話一說,桓喜與端木芷便大致認定尹開并不知曉實情。幾句話下來耽誤了些功夫,桓喜便一攬二人肩膀,向前邊走邊道:“你要與我說些什麽?我們邊走邊說,還有些事情未辦完,着急得很。至于牧施飛……先到旅舍将事辦完,我再與你細說。對了,你有沒有另見到兩個人?他們應是邊打邊向此處來,我追了一路,其中一個應該使劍。”
此處離旅舍已經很近,尹開簡略道:“沒有。嗯,事也簡單。先前我聽了裴冉遞的暗語,原是要去近處取些東西再與她會合,但遲遲未在會合地點将她等到,于是才尋跡到此處旅舍。我在此等了二位一小會,卻也并非因為這些事情。四小姐可還記得,在河邊時,我與你說過誰雇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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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豐智……”桓喜驚道,“莫非——”
“此話所言非虛,畢竟我是江湖人,真的并非監安司中人,不過承過你二兄的情,被托着看顧一二罷了。”尹開頓住步伐,站在原地,笑說道,“四小姐,我不過一名江湖殺手,拿錢辦事,豐老爺比你們快了些許,讓我拖你們一會兒。”
說話間,三人已行至旅舍近前,桓喜也慢慢站住腳步,立在原地,側過身去。豐智為何讓尹開拖住他們并不難猜,牧施飛被殺,他們大概率能蒙過皇甫的計劃已無法實施。豐智驚惶之餘,應是當機立斷決定趁此機會帶着家眷直接逃跑,讓尹開拖住他們,想來是豐智不想讓他人知曉自己要帶着家眷去往何處。
旅舍白日裏破損的窗子已被修補起來,裏面許多間屋子都點着燈火,透過窗紙,盈盈暖光照亮了旅舍周遭。桓喜面對着尹開,被幽幽暗光籠罩着,面容沉靜,道:“嗯,但我還是要追去看看,其一,豐智手中持着僞造行寶,按律當斬。其二,這件事牽扯的東西已經又多又複雜,我不能一走了之。”
尹開便依然是笑:“唉,四小姐,你看,你與端木芷回陵縣,好好睡上一覺,再好好玩玩,将這些事情抛之腦後,又該多好?”
此言既出,尹開的手已收至懷中,似是要取出什麽物什。端木芷本在旁聽着,見此也已上前半步,隐隐擋在二人之間,桓喜更是摸上腰間短刀,已全神貫注。
誰知,尹開擡起另一只手,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道:“不過,既然你們如此想,那麽我便也不多阻攔。畢竟,我打不過你與這位端木兄,又何苦費力多做已知結果的事呢?四小姐,此物你且拿着,說不準有用。”
他自懷中取出一只錢袋,正是豐秀瑩曾握在手中的潘椿的錢袋,桓喜曾遠遠望過一眼。
“我便不問這東西你是如何從縣衙拿來的了。”桓喜将之接過,放松了些,想了想,說道:“嗯,對了,牧施飛已經……死了。”
尹開點頭:“是了,我已經從豐老爺嘴裏得知了這個消息,所以先前才直接和盤托出。可惜,我只知曉這麽一星半點,畢竟裴冉才當真是自監安司來的。”說罷,他擡手揮揮,指了個方向,便越過桓喜端木芷二人,獨自進旅舍去了。
他所指的,自然是豐智攜家眷出逃的方向。
剛下過兩場小雪,荒郊野嶺的道路并不好走,何況陵縣周遭常有野狼呼號,因此豐智掩着蹤跡,走得分外謹慎。
他這個人彎彎繞繞素來是多,且逃跑一事是人越多目标便越大,因此早已讓先前雇下的江湖人向另一處方向而去,自己帶着家眷向臨近的村子走,尋處歇腳,再做打算。畢竟豐池輕尚還年幼,豐秀瑩又有傷在身,能在風雪中走出這些道路,已實屬不易。
他的妻子胡氏也從未有過鍛煉,端的是細膚凝脂,可也咬牙跟着,未曾叫苦。
只是這僞造的皇帝行寶,卻丢了。
豐智暗嘆:豐池輕說是把玩着時丢了,言辭間頗有閃躲,想來并未言明。事已至此,便也罷了,丢便丢了,起初便不該去僞造這要殺頭的物什。
他想到屋宅中的布置,與雇傭來本是要枉死的一夥人等,又是自覺對不住許多人,又是覺得自己這般直接逃了對他們也好;心虛之餘自我安慰,心說自己畢竟沒造下殺孽,再怎樣也罪不至累及家眷,大不了如果這次還逃不過皇甫柏,便安置好妻子兒女,獨自一人進京,幹脆讓他殺了去。
四野傳來零散的狼嗥,腳邊積雪難行。豐智摟緊了懷中的幼子,暗自已将決心定下,卻絲毫未曾注意,身後正有一點寒光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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