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請柬
請柬
兩刻鐘前。
這時,蕭三已經安穩地坐在了自己的旅舍之中,面前另坐有兩位青年,一位正懶懶散散地趴在桌上,另一位則坐得直些,顯然家教良好。
懶散的穿着身有些舊的衣衫,是鄭甫文;坐如鐘的穿着身嶄新藍衣,正是蕭商。
蕭三坐在對面,剛将一連串幾近鬧劇的烏龍講完,縮頭塌腰,略有緊張。
畢竟他手中的請柬是蕭商所寫,共有九張,已告知他秘密發放。雖然被人發現的那張請柬字跡模糊,絕對瞧不出其上所寫文字,但蕭三畢竟有些辦砸了事情,又露了九刃教的蹤跡。
近日已有些門派與大族合稱九刃教為魔教,聲勢不大但也不小,風頭正旺。
鄭甫文把玩着個杯子,嘆口氣,說:“三文啊,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倒黴呢?”
蕭商呵了一聲,劈手取來杯子,道:“姓鄭的,你也別這麽自來熟,我們在半日前方才說過第一句話,剛剛認識。”
“麻煩……”鄭甫文喃喃,“若我沒在城郊幫人購置東西,就不會遇上九刃教殺人越貨,也不會被連拐帶請的到來旅舍,更不會就這麽被兩個姓蕭的押着,連瞧瞧托人辦的事情怎樣了都不行。”
“你托了誰辦事,我讓人幫你瞧瞧,回來轉述不就得了?”蕭商道。
“這怎麽行,萬一你對我的幫手圖謀不軌怎麽辦?”鄭甫文大驚失色。
蕭三嘴巴一動,覺得他倆多少都有點毛病。
他沒說,且當聽個相聲,但沒想到鄭甫文眼珠子一轉,盯了過來,開口便道:“三文吶,我瞧你也閑着,不如你也幫我個忙?”
蕭商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鄭甫文,你別太過分!”一頓,又道,“你接了這份請柬,三文才能幫你辦事。”
他面上仍是端着一副笑顏,手腕一翻,指間便夾了張折疊整齊的薄紙出來,五指稍稍一動,很快便單手将信紙展開——其上字跡模糊,正是蕭三被尹開裴冉二人自枕下搜出的那封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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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三腦袋往桌子上一磕,低頭道:“慚愧慚愧……”
随後,蕭商才又說:“你接不接?”
聞言,鄭甫文終于稍稍側首,回望了一下身後被五花大綁堵了嘴的人。
裴冉被綁得動彈不得,嘴又被堵了,只能怒目而視。
于是鄭甫文又轉了回來,半阖眼皮,一副懶散困頓模樣,卻是在想:先前于城郊正巧撞見蕭商與裴冉說了兩句,二人之間有過一二争執,而後他便一掌将裴冉劈暈,又将我找見。這裴氏裴冉在世家子弟中還是聞名的,即便聽不清方才在讨論什麽,眼下卻也已打了照面。現下裴冉應還不知蕭商蕭三是九刃教中人,接下來卻不知該當如何,萬一被誤會鄭家與九刃教也扯了關系……麻煩,實在是一樁麻煩事。
他且想着,且伸手将蕭商手中的請柬接了,單手一折,将其上唯三清楚的字跡遮了,懶散道:“有何接不得?……只是後面被綁着的這位姑娘……想不到九刃教還會強搶民女?這行事作風可越來越像個魔教了。”
蕭商一挑眉,擡手拍拍蕭三肩膀,蕭三便自發地從桌子上擡起頭,問也不問,起身擡腳就往裴冉的方向走。
“你幹什麽去?”蕭商問。
“這不是要我給裴姑娘松綁嗎?”
蕭商一怔,笑了一聲,道:“我的意思是,我只是打暈了這位裴姑娘,綁是你綁的……算了,你便将她嘴裏的破布且先拿了。”
棉布一被拿出,裴冉呸呸地先吐了兩口唾沫,接着便扯開嗓子大喊:“蕭知辰,你給我松綁!!”
蕭知辰?鄭甫文一眯雙眼,忽然覺得通暢:他自見到蕭商起,便總覺得對方有些許面熟……原來此人便是蘭陵蕭氏甚少露面的幼子,他曾與對方有過幾面之緣……不過時間也有些久遠,回憶起來形容模糊,裴冉如此一提,方才覺得熟悉。
他這邊想着事情,裴冉已經罵了好幾句,話鋒一轉,轉作揭短:“蕭知辰!我可知道你近來在閩中購了處宅邸,你怕是怕了我們小時定下的娃娃親打算逃家,我告訴你,老娘也不……!唔唔唔!”
蕭三顯然并不太想知道蕭商老底,手一抖,把布又塞了回去。
屋子這側,蕭商笑容不改,只對鄭甫文道:“嗯,你既然接了請柬,蕭三自可幫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且慢。”鄭甫文豎起手指一晃,道,“蕭兄,我這人最怕麻煩,更怕麻煩疊着麻煩。因此,你最好待我将要做的事都做了,再說為何。”
“這豈非也是麻煩事一樁?”蕭商笑道。
鄭甫文搖頭:“這麻煩的是你,我不麻煩。”心中想的卻是:待将這陵縣的事都辦妥了,尋機先跑就是,斷不能按蕭商的節奏走,先口頭将蕭商糊弄過去就是。
蕭商無可無不可地一颔首,仍笑:“是了。那麽你便辦自己的事,我且在此等你與蕭三回來。”說罷,雙手交疊,向牆壁略略一靠,閉目養神。
他們此番談話花去了一刻鐘,鄭甫文帶着欲言又止的蕭三跨出旅舍大門時,天色已暗,積雲壓在上空,正下着小雪,周遭比往日更亮堂些。
因着蕭三不通武藝,二人平常地走在坊內路上,步伐很慢。蕭三走在鄭甫文旁邊,想了又想,問道:“你要我做什麽?”
“幫我把沒置辦完的東西置辦了。”鄭甫文自懷中取出個竹簽子,左右翻看兩遍,遞給了蕭三,“嗯,這樣我也省事兒了。”
“你呢?”
鄭甫文懶懶散散地瞥他一眼,道:“我嗎,偷懶。”
雖然這個懶偷不成。鄭甫文目送蕭三,輕功一運,輕輕幾踏上了屋頂,心想:一來要找找将鄭甫文從鬥篷人手中截下者的蹤跡,瞧瞧這裏究竟都來了何方神聖;二來還得尋到桓喜,不知那名書生與豐秀瑩之間的事情了沒了結。
于是鄭甫文尋了個高處,将方向辨認清楚,便向豐家宅邸而去。他的輕功尚可,陵縣本也不大,不過約半刻的時間,便已摸到了豐家主宅的屋頂。
小雪仍在零星飄落,鄭甫文踏在屋頂,鞋底不可避的發出幾許聲響,身畔空遼,唯有這細微的步伐聲與腳下屋內的幾句輕語。
他忽覺不對,猛然轉身。
微風帶起幾許浮雪,不知何時,竟有一人正側身蹲于屋頂正脊之上,肘置于膝上,正專注地瞧着屋檐下方。
鄭甫文仔細一瞧,此人綠瞳疤面,一身漆黑圓領袍,腰配蹀躞,不正是蕭三所形容的,狙擊鬥篷人的家夥?這麽巧便能遇見?他來豐智宅邸又是要做什麽?他究竟是何人?
雖然此人面容冷肅,卻似乎并非敵手,至少此刻不是。鄭甫文想着,剛待開口,便見對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依然瞧着下方。鄭甫文幹脆就與他一同向下瞧去——只見一個身披鬥篷的人正鬼祟地蹲在這主屋窗下。
看來他是追着此人至此。鄭甫文将二人一再打量,遂了他的意,暫未出聲。沒過一會兒,屋內之人發覺窗下隐有異動,一把扇子疾飛而出,只差半息便能打個正着。緊接着,有三人自窗戶翻出,鄭甫文再一瞧——好嗎!桓喜、端木芷,豐智,三人再商讨了一兩句,便直追鬥篷人去了,半點也沒發覺屋頂還有兩人。
“這位兄臺,我們也追?”鄭甫文懶懶拖着尾音,本也沒覺得這位冷面老兄會回答自己,但他往身側一瞥,發現這人竟不知何時已不見蹤跡,估計早已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還是不禁啞然。
鄭甫文輕輕哼笑一聲,重新俯瞰這處宅邸,輕易找到了雪地中桓喜的一襲紅衣,便也謹慎地追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