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寶石
寶石
若說綠色的雙眼,桓喜一下子就想到了步溫平。畢竟他這雙眼睛着實罕見,這麽快從陵縣找出第二個一模一樣的,幾乎不可能。
但這沒有道理——他怎麽會忽然摻和進這種事情裏?桓喜懷揣着疑問,與尹開裴冉二人一同向谷行良指的方向搜尋。
桓喜一邊施展輕功,一邊細想:倘若真是步溫平擄走了掌櫃的與潘椿,再加上河東裴氏、江湖殺手尹開……恐怕就該重新審視這小小陵縣下究竟有怎樣的湧動暗流了。
一下子,端木芷的不知所蹤似乎反而成了一個小問題——就算水再渾些,他也尚有自保能力,潘椿則非但不會武功,又莫名落入他人手中,若遇險境,能不能全須全尾回來着實難說。
桓喜加快步伐,掠過了尹開。
她幾下便自城郊叢林中躍出,落至一片空地之上,猛地向前一個翻滾,避開了突如其來的一柄彎刀。
這刀未曾向致命處來,即便不躲約也僅會擦着衣袖而過。刀先落地,插入泥土之中,桓喜在翻滾的同時将之拔出,握在了手中。
除卻一點泥土,彎刀幹淨鋒利,與步溫平用來釘住她衣領,後又被她收起的那一柄一模一樣。
什麽意思?警告?桓喜略略估算了一下位置,毫不猶豫地又向彎刀射來的方向躍起,誰知幾乎立刻,她被尹開一扯衣服下擺,又跌落回了地面之上。
衣料結實,倒未破損,只是桓喜一驚之下下意識與尹開過了三兩招,沒掌控好分寸,剛取的彎刀脫手而出,險些将尹開肩膀紮個對穿。
緊接着,桓喜腳下一絆,視線一掃,便立即知曉了為何尹開将她一把扯住,急急收招。此時,裴冉才自他們之後趕了過來。
裴冉剛至此地,便發出一聲驚呼:“這人怎麽了?!”
桓喜已與尹開一同蹲下身來,伸手去探潘椿脈息——不過半炷香功夫,潘椿卻不知為何已倒在此處,身上血跡斑斑,雙目微閉!他稍稍張嘴,似還隐約有些意識,要說些什麽。
桓喜忙道:“潘先生,且先留存氣力,我們送你去醫館,要說什麽随後再——”
她話說至一半,潘椿已努力睜了睜雙眼,将眼珠子向自身右側轉去。桓喜一下便反應過來:“擄人者往這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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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潘椿又将視線轉了回來,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尹開在旁道:“裴冉,将這位潘先生送進城內醫館吧,我與桓少俠去追蕭三。”
“我——”裴冉似本想反駁幾句,但努了努嘴,終究沒說什麽,還算小心地扛起地上的潘椿,便向陵縣城內方向而去。
裴冉就算與尹開這等江湖殺手混在一起,也終歸是裴氏子弟,桓喜不擔心她會對沒有仇怨的潘椿下什麽黑手,且潘椿傷勢并非太重,她還算放心。但尹開主動提出此事,她就不得不一邊尋跡追蹤,一邊再對尹開抱有什麽心思琢磨一二。
說來也怪,這擄人者起初幾乎未曾留下痕跡,但自發現潘椿的林中空地伊始,卻不知為何,忽然之間,一路上的折枝腳印漸漸增多,雪地樹木之上皆多出不少新鮮刀劍劃痕——竟像是有人邊打邊走了一路。
就在同行之時,尹開忽然開口:“你對擄人者的身份,是否有些頭緒?”他伸手,禮貌地指指桓喜收到腰側的兩柄無鞘彎刀,“這刀,一柄先前在旅舍前見你用過,另一柄,卻是方才被人打向你的。你怎樣覺得,會是使刀者傷了潘椿嗎?”
“不,不是。”桓喜沉吟了一下,“倘若真是此人擄走潘椿與蕭三蕭掌櫃,應也不會無端傷人,若他要殺潘椿,也絕不會只令其受傷。即便向我擲出彎刀,也未向要害而來,雖我還并不真的了解此人……但我姑且覺得不是。”
話語間,二人又入叢林深處,耳邊水流涓涓,不知不覺間竟已走至一條溪邊。
北地還未至化凍時節,即便陵縣還并未太北,氣候熱些,大小河流的浮冰與仍在凍結的河段依然不少。這處溪流顯然本仍凍得結實,此時此刻冰面上卻布着大大小小五六處冰窟,位置不一,裂紋正于半掌厚的冰面上蔓延,想必這節小溪的冰很快就會被水流沖走。
重點在于,此刻,冰面正中還明晃晃的躺着一個人。
此人披着漆黑外袍,底下則是一襲青衿,同潘椿一般血跡斑斑,顯然只靠自己是沒法逃離冰面。溪流正兇且深,他這般狀态,若落入其中,很難安然無恙。
桓喜當即卸下身上重刀,一把拍給尹開,原地輕躍兩下,呼出口氣,緊張道:“我應該輕些,我去撈他到岸上來。”
尹開雙手扶穩桓喜的刀,卻道:“桓少俠,你不知這人是好是壞,還是先莫要輕舉妄動,萬一這是一個陷阱……”
他話還未說至一半,桓喜已然自岸邊躍出。這道溪流略寬,傷者俯于地面,桓喜只能幾乎貼冰而至,單手抓穩對方衣領,再一踏對岸樹幹,兩個起落之下便将傷者撈回了岸邊,落至尹開身旁。
“你方才說什麽?”桓喜将自己的重刀重新背回背上,回身瞧了一眼已僅剩幾點浮冰的冰面,問道。
冰的聲音很大,她确實沒太聽清尹開說了什麽。而尹開此時已蹲下身去,檢查她帶回的人,便随口說:“沒什麽。”
沒什麽便沒什麽,桓喜沒太在意,低頭去瞧尹開掀開傷者外袍兜帽,忽然咦了一聲:“哎……我見過他!”
“……你認得他?”尹開不無疑惑,重複了一遍桓喜所言,捏着此人外袍上一左一右兩粒祖母綠的寶石仔細瞧看,“嚯,這東西剔透,值錢得很,得是自西域——西北來的,除卻邊陲小鎮的互集,怕是只有西京才能買到。莫非,此人是桓少俠于都城的舊識?”
桓喜跟着瞧了一眼,但她着實對于珠寶玉石一竅不通,于是緊接着便道:“我認得此人,是因為來旅舍之前在一處破廟見過,據他所言,他名為牧施飛,此來陵縣是為尋人……他傷勢怎樣?”
牧施飛幾乎傷在致命處,僅錯過幾厘,一時半刻怕是恢複不了意識,且應及時處理傷口。尹開說話時手上已在做緊急處理:“切口幹淨利落,傷人者拿了把好刀。一時半刻難醒,先帶去醫館。”接着,尹開手上一頓,又道,“……這痕跡——像把彎刀。”
尹開話裏話外的意思不言而喻,桓喜也沒話為步溫平辯解——彎刀、綠眼,武功高強,從哪兒能這麽巧合地立即找出另一個人來?
“尹開,你找蕭三的麻煩,又究竟是為了什麽?他真的是九刃教的人?”桓喜一邊幫尹開将牧施飛擡起,一邊幹脆地提出疑問。
四野阒然,尹開沒有立即回答,他立于原地,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
“是。”尹開點頭,“我受雇于這陵縣豐家那位老爺,豐智。桓少俠剛來陵縣不久,想來還不了解:這陵縣內的旅舍生意本是豐智一家獨大,幾月前,蕭三此人卻忽然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了出來,在城外開了這麽間旅舍。”
桓喜想想,接道:“他開設旅舍的位置好,離官驿近,生意紅火。這地難要,就算有錢想開,按理,官也未必給商行這種方便。”
“是極。所以豐智從江湖裏挑人,雇了我來暗中搞搞破壞,查查底細——如果他底子太硬,豐智就與其結交;如果撬得動,豐智就将之吞并,當塊餅吃進肚子裏。說到底,豐智不過怕他出身于世家大族,惹上蘭陵蕭氏,抑或江湖上的河東蕭家。這兩個,哪個他也惹不起。”尹開說道。
“莫非,你發現蕭三此人與九刃教有關……就是因為他太有錢了?”
尹開冷笑一聲:“相反,是因為蕭三實在窮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