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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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三此人,油嘴滑舌、涎皮賴臉、唯利是圖、趨炎附勢,市井小人是也。
然而他雖處事如此,卻從不貪圖小利,正因此,他也結交有幾個朋友。
自他枕下被搜出的九刃教來信是一封請帖,請的卻并非他——他竟是分發請帖的人。
因為他的朋友,正是蕭商。
桓喜對此,暫且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她與尹開二人将牧施飛做過緊急處理後偷帶進城,于承德坊內敲開了一處醫館的門,開出相當慷慨的價錢後,将牧施飛托付給醫者,二人索性先尋了個地方吃飯——桓喜自然想先去找端木芷,卻被尹開拉住。
尹開有些不可置信:“你的同伴——端木芷,莫非是指十雅之一的端木芷?”
“十雅?”桓喜一怔,回想起來,在她一語道破花香暖的僞裝之前,她也曾說起過這個名號。彼時桓喜一門兒心思撲在了霜露鎮裏姜家亂七八糟的事兒上,沒有太過在意一個名頭。
“十雅,琴茗書畫詩酒舞禮香花,端木芷此人不正是其中舞雅?”尹開頓了頓,向周遭掃過一眼,壓低了聲音,“此十雅是半年前蕭家借百聲難知何來疑之口傳出,排入半數青年才俊,半數德高師者,很快,榜上之人無論先前聲望如何,皆聲名鵲起。對了,我有小道消息,聽說蕭家近來要将百人論與怪人談重排,再新加一榜,桓少俠可有耳聞?”
桓喜搖搖頭。百聲難知何來疑她倒清楚,此人善拟聲、藏匿,口中所傳消息可信度極高,學識淵博,算是個人物。可惜來無影去無蹤,少有人能親眼見上一面,甚至幾乎無人知曉此人真實名姓。她想了想,提出疑點:“為什麽這所謂'十雅',很快便盡皆出名?”
尹開笑眯眯道:“因為總會有人不服,總會有人顧影,總會有人見不得別人好。”
他将關竅一語點破,随後姑且向桓喜敘說先前打聽來的蕭三的一二情況。
說來也怪,蕭三此人原來并非住在城內——他平日似乎就住在旅舍內,偶至城郊,幾乎從不進城。因此雖尹開說陵縣百姓皆言之鑿鑿,但桓喜還是将得來的對蕭三的印象歸于流言之內——街談巷議并非半點不可信,但總是過分誇大其詞。說到底,無論他人評價如何,都不投以偏見,算是桓喜的處事原則之一。
而尹開——只是跟着桓喜,似乎一點都沒在意先前被他差遣着帶潘椿進城的裴冉。
又或許,因為他知曉,桓喜在意潘椿情況,所以無論如何也一定會扯着他去找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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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半路,一直未多言語的尹開忽然停住腳步,比了個手勢,令将要開口的桓喜閉上了嘴巴,側耳細聽。
不知何處,竟有一道細微的聲音傳來,好似正在演曲藝說話,講的是本傳奇,劇情已至中段:“……于是六郎将箭擋了,猛然回首,果見碧已趴于桌面,似不省人事。他如此一愣,匪首另二箭已至,将他腕手穿透,哈哈大笑,只道:'六郎,悔否!'——六郎不答,擡手一折,将箭拔了,甩臂一揮,竟直将匪首小腿穿透。随即,他竟兇目含淚,不顧流血腕子,去探碧鼻息。探得微弱氣流,六郎大喜,當即霍然起身,幾步蹿至匪首旁,手裏已捉了一柄短刃,怒道:'解藥拿來!'……”
待其語聲漸隐,尹開方才再度邁開腳步,腳下一轉,卻未再往本要找裴冉的路,道:“桓少俠,裴冉潘椿暫安無事,我們可以且先……”
“……這是二兄規劃的暗語,我能聽懂一半,你是二兄的人?”誰知桓喜忽道。她已皺起眉頭,單手叉腰,表情疑惑又無可奈何。
于是,尹開本要出口的連串安排與已編好的托詞就此打住,他僅愣了一剎那,還未想好是反駁還是就此定下,便又見桓喜開口。
“做一件事最少要做三個計劃,三個計劃中又最少各自備出三個備用計劃,這就是二兄的行事風格,我知道的。”桓喜對此沒轍,嘆了口氣,“他莫不是見我事了也未回都城,讓你來找我?”
“沒有,在下來此與這些都沒有幹系。”尹開道,“四小姐,說實話,你摻進來實在是意料之外。”
此時天色已晚,桓喜與尹開停在坊內小巷,周遭無人,夜幕寂寥,着實安靜。桓喜停頓了一會兒,方再開口:“你是真殺手還是假殺手?監安司下應只有文職,你會武,又在江湖有名聲,不可能是監安司裏的人……二兄莫不是瞞着家裏私收江湖人了?又或……你是不良?”
“不。”尹開忙轉頭連瞧寂靜周遭,“我非監安司中人,裴冉才是,我不過與她同行。四小姐,你二兄與我有恩,因此我才——是誰?!”
桓喜忙聽他所言向後去瞧,手已搭在自己刀柄之上——誰知,身後仍寂寥無聲,巷內淺薄雪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她立知中計,再一回首,果不其然,尹開沒了蹤影。
“他為何要将我甩開……?”桓喜懊惱地略一思索,認為問題出在自己未聽懂的另半暗語之上。
監安司是自安史之亂平息伊始設立的監察組織,立足于皇城,獨立于三省六部之外,行監管六部及江湖之事。且,監安司僅設文官,由監安使統領,乍看起來不大起眼,好似并無實權,只有局內之人才能明了其中關竅所在。
本任監察使,正是當任桓家家主、桓喜的父親,桓直。而她的二兄,桓溫佘,今年二十有二,比大姐桓溫柔小了三歲,又較桓喜大了三歲,早早入仕,又承了官蔭,領着實職,忙碌得緊。偶有不忙之時,多是與家中幾個小的演武喂招,又或與桓喜抱怨一二,再帶她滿城玩耍。
桓喜聽懂的這一半暗語,就是自她二兄口中得知:這不難,也并非什麽極密,不過是于書庫或擇或撰了幾個傳奇志事,以特定情節暗喻情報,适用範圍實在有限。桓喜聽得懂這是說潘椿情況尚算穩定,還活着,卻不知餘下還有什麽情報摻雜其中。
雖然講話者聲音遙遠,頗為模糊不清,但她猜測這是裴冉在為尹開傳遞情報。既是監安司事宜,自己是否應當別去礙事?桓喜僅躊躇了一會兒,當即自己腳步一轉,向陵縣之中最大的宅邸——豐家而去。
無論如何,她此刻是受潘椿所托,找出暗害了豐娘的兇手,并為其洗脫莫須有的罪名。即便對于蕭三的事再過好奇,對他與九刃教的關系還未知曉,桓喜也将尋到陵縣中潛藏的兇手一事放在了前面。
只是實在不知,步溫司直于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行至半途,天空隐隐飄下雪花,這樣的夜晚夜色并不濃郁,便是穿了夜行服也不如往常好隐藏身形,尤其桓喜一身紅衣。她剛至陵縣,不知晚上夜巡力度如何,自覺謹慎些更好——何況,她一路至此,沒個名正言順的官府名頭,也沒打算去禮貌地叩響豐家大門。
豐娘一早便被豐智接回家中,豐智又請了三位醫者前來診治看護——整個陵縣也不過四名醫者,他出了大手筆,一下請來三位,想來也是急得不行。
臨近豐家宅邸,桓喜放慢些腳步,在別家屋檐上摸着下巴考慮了一會兒,擇了後門,打算翻牆進去。然而,待她悄悄摸到這飾了誇張紋飾的後門之時,卻恰見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從自己本也看好的位置翻了進去。
桓喜大驚,使力一躍,單手一翻,便也進了院裏。她落下時,方才見的那抹白色身影還在,顯然也是察覺到了桓喜。
這次,桓喜上上下下将他的臉确認了三遍,方才驚喜開口喚他名字:“——端木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