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鋪子
鋪子
白碑的鋪子開在霜露鎮的最東頭,很是偏僻,店面不大,在霜露鎮卻算得上無人不知。誰家要打些鐵器做點木工,都樂意去白碑的鋪子——因為他人好,從不偷工減料,任何物件,無論多小多簡單,都是認認真真做好,且價格公道。
時間剛至酉初,自路旁食肆到白碑的鋪子不過一刻鐘的路程。鐘卿雲跑着來,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天際卻已暗至深色。
天黑得早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白碑的鋪子裏這時還有亮光,卻不大正常。
白碑是一個非常規律的人,每在酉初之前,定然早已關了鋪子回家。因為他在鎮西的家中,還有一個兒子等他回去講故事,一個妻子等他回家吃飯。
所以這時他的鋪子裏還有亮光,整個鎮子的人看到,都會知道不太尋常。
桓喜與鐘卿雲趕到時,正好見到有人猶豫着站在白碑的鋪子門前,似是想要推門而入。桓喜頭皮一麻,一緊張,足尖用力更重,唰地落在此人身前,将她吓了好大一跳。
桓喜見她驚恐地睜大眼睛,似是即刻便要尖叫,忙打斷道:“等等!這位姐姐這位姐姐,我沒惡意,只是初來鎮子不知道好吃的食肆該往哪裏尋,呃,餓得狠了……我們這邊來說……”
她一邊說一邊将人帶離鋪子門前,鐘卿雲在她們身後悄無聲息地推門而入,沒忘記将門複又關好。
鋪子裏挺熱鬧。
倘若一個鋪子裏連站着帶坐着共有十幾二十人,當然算得上是熱鬧。
如果他們正七嘴八舌地讨論着霜露鎮,當然更加熱鬧。
但如果他們幾乎每人手上都有兵器,又幾乎都穿着五顏六色的彩衣、腰上挂着五顏六色的羽毛,那麽就算是再熱鬧,也不像是在鋪子裏,倒像是在一處山寨中。
之所以是幾乎,是因為有兩個人空着手,腰上也沒有挂着五顏六色的羽毛。
鐘卿雲幾乎要嘆氣,這兩個人,一個是白碑,另一個,則是在路旁旅舍唱過踏搖娘的青年伶人。說來,此人也是與彩衣幫太有緣分,彩衣幫在鎮上統共兩次動手,竟全給遇上了。
二人都坐着,坐在凳子上,周圍擠滿了彩衣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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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鋪子本就不大,現在已經十分擁擠。
“你倒是敢從正門進……”穿着藍色交領短打的人坐在白碑身旁的桌子上,眯着眼睛瞧了鐘卿雲一會,方才緩緩開口。他的衣服顏色比旁人要暗沉許多,沒有那麽鮮豔紮眼。
彩衣幫其他的人已經閉上了嘴,鋪子裏一下子變得很安靜。
鐘卿雲也盯着此人瞧了一會,發現在路旁食肆裏沒有見過這個人。而當時領頭的,身上還穿着沒變的青色衣服,站在白碑身後,刀握在手裏,刃架在白碑的脖子上。看來,藍衣人比青衣人的地位或許要高上一些。
這有些奇怪,鐘卿雲并不是第一次見青衣人,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卻知道,他在彩衣幫裏已經是二把手的地位。這個藍衣人瞧着面生,不是彩衣幫的老大,為什麽卻比他的地位要高?
正好鋪子裏已經變得很安靜,鐘卿雲一邊想着,一邊側耳細聽,聽得微不可察的咄咄兩聲,知道桓喜已經在旁看着,方才道:“我不從門走,莫非要從窗子進,等着挨你們的暗器?”
藍衣人扭頭瞧了瞧前窗與後窗邊的簡易機關,奇道:“你又怎麽知道,從窗戶走會被機關所阻,正門走卻沒人會動你?”
“我不知道,但我姐姐說了,既然從門走了,我便是客。寫字端正的人,多少該有些禮貌,有禮貌的人,總不該在客人一進門時就動手。”鐘卿雲挂着笑容,信口胡掰。
“你說的,是你的親姐姐,還是現在正扒着瓦片,尋找救人時機的師姐?”藍衣人歪頭問道。
他看起來只是十分好奇,卻令鐘卿雲力貫足尖,擡手握傘,如雷般迅疾又聲勢浩蕩地眨眼間沖至他的身前。
刀架在白碑脖子上,鐘卿雲沒有把握更快一步将其打掉,不妨自己擒賊擒王,人質交由他師姐處理。
鐘卿雲動起來的瞬間,桓喜也直接從屋頂而入,重刀砸下,一時間彩衣幫的人只顧着躲避,唯有青衣人還記得将白碑一起捉着躲閃。
桓喜掄起重刀毫不吃力,可鋪子終歸窄小,有些不便發揮。因而青衣人才得以幾番躲閃,見她顧忌,竟又挪騰到了還坐在凳子上的青年身邊。
桓喜的刀法大開大合,氣勢兇猛,難免容易收勢不及,刀路走到一半忽然收力,整個人便近乎頓在原地。
青衣人手中有刀,便趁機出招,眼看就要得手,忽然手腕被橫來的扇子一打,刀脫手而出,手上挾持的匠人也被一下扯走,再來便是肩膀一側受了重擊,被刀身猛然一拍,整個人撞在了牆上。
他迷糊又茫然地看了看脫手的刀,怎麽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麽松了手。
竟然是一直坐在凳子上的青年出的手。
他從腰間抽出扇子,一手拽住白碑,一手用扇子連點青衣人雙腕兩下,自始至終還未站起過。而桓喜看得清楚,便趁機将青衣人用刀身拍到一邊,奇道:“咦,原來你竟然會武功嗎?”
“略懂。”他點點頭,将白碑又放回了身旁的凳子上。白碑閉着雙眼,像是暈了,自己坐不穩當,被青年扶着些才能勉強算是坐着。
“稍等一下再謝你,我得先幫我師弟!”桓喜轉頭一瞧,鐘卿雲竟接連敗退,險些要吃殺招,忙提刀而起,直沖而去,将鐘卿雲與藍衣人分開。
桓喜本以為藍衣人應只退一二步便要再攻上前來,因而已擰腰動身橫斬,一刀卻揮了個空。原來藍衣人一退再退,已經移至倒在牆邊的青衣人身旁,将他提起。
這是要跑?桓喜踏步上前,本是想追,卻見藍衣人已經将後窗邊的機關使腳一踢,令其對準自己。暗器已經發出,眼看躲閃不及,她索性壓根不躲,迎着三枚暗镖,竟硬是要将藍衣人留下。
三枚暗镖皆插在了天花板上。
是坐在凳子上的青年又再出手,只消扇子靈巧一挑,三枚暗镖便一齊變了方向,正避過桓喜,好令她不必受傷地沖到藍衣人身前。
藍衣人面露驚訝,不知是在說誰,連道:“有趣有趣,我不只是與你們打架簡直太對。如此一來,我們還有的可玩。”
他說罷時,桓喜的刀也已經砸來。
桓喜出手時力道一向極重,這一下令白碑鋪子的後窗整個開裂,卻并未碰到藍衣人的哪怕一片衣角。分明是應當被罩于刀路之內的距離,桓喜眼也未眨,可不知怎的,藍衣人竟在手中還拎了個人的情況下,輕飄飄地避了開去。
“撤了!”藍衣人哈哈大笑着給七橫八豎趴了一地的彩衣幫幫衆下令,亂糟糟倒了一地的人也真的都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從正門擠着跑走了。桓喜知道自己除了最後兩刀,下手都有分寸,這幫人剛才躺在地上時哎呦哎呦地叫喚得厲害,但受傷半點不重,影響不到行動才是自然。
她收刀歸鞘,轉身對還單手扶着白碑的青年抱拳:“多謝啦,這位兄臺!時間也不早了,若不介意,待會請你喝酒吃飯!”
鐘卿雲也将傘收回背後傘套之中,小跑過來,替他将白碑扶好,也道:“是啊,實在多謝!白碑叔這是……?”
“喝酒便不必了,師父不讓沾酒。”見鐘卿雲已經扶好白碑,他便将手收回,“白匠人是被點了睡穴,并無大礙。”
鐘卿雲舒了口氣:“如此正好,白碑叔老實本分,若是見了方才境況,可不得被吓一大跳。待會兒不光桓喜姐姐,我也得請兄臺吃飯,兄臺不喝酒便飲茶,也是一樣的。”
“說來,還未請教兄臺姓名?”桓喜撓撓面頰,又開口問。
“端木芷。”端木芷輕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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