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字條
字條
鐘卿雲憋着笑:“師姐,你不怎麽聽戲,不知道。踏搖娘多是男子着婦人衣來舞唱,所以……”
桓喜漲紅着臉,擡手狠狠敲了鐘卿雲的腦門一下,轉頭道:“這位兄臺,實在抱歉……如他所說,我确實對戲曲沒什麽了解……”
“無妨,無妨。”青年微笑着,當真是全然不介意。
桓喜紅着臉賠了兩個不是,揪着鐘卿雲的耳朵便往樓上去。
路旁食肆的二樓通常是間旅舍,同屬河東蕭家旗下,她猜到鐘卿雲肯定會圖方便直接在此住下。
他們二人已經走上樓梯,說話有氣無力的跑堂的方才慢悠悠地又出現在食肆之中,緩緩道:“冒昧一問,我們食肆的地板……”
“地板我賠、我賠!”鐘卿雲被揪着耳朵,龇牙咧嘴地打斷了他有氣無力的話。
跑堂的似乎也就是要他這麽一句話,點點頭,轉身又不見了蹤影。
鐘卿雲暫住的屋子在最裏側,雖然桓喜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但等二人到了屋裏,鐘卿雲的耳朵也已經被揪得通紅。他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控訴桓喜,捂着自己耳朵不撒手:“師姐,你怎麽跟師父一樣,總喜歡揪我耳朵……”
“順手。”桓喜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幫忙敷衍地揉了揉,方才正色道,“你先前不是問我,為什麽也跑來霜露鎮來着?”
鐘卿雲慌忙坐好:“對對!之前想問,是不是這附近出了什麽大案子?畢竟師姐你家在長安世代為官,如果說有正事……”
他說到這裏,桓喜表情微小地撅了噘嘴,顯然對此頗有微詞:“哪有什麽大案?有大案,我二兄哪裏會讓我來!我看他就是覺得我在長安閑得無事,整日招貓逗狗,随手派了個沒人幹的活兒給我打發時間……”
“不過二兄知道我喜雪,特意挑了這裏,倒也沒什麽不好……”桓喜嘀咕了一句,心情複又明朗起來,“雖然不是什麽案子,不過倒也有趣。我和你講,近來江湖上不是忽然冒出一個九刃教?他們對教衆管轄甚疏,近來擴展又快,竟半年之內于各地設下教壇十餘座。”
“這種事情江湖上先前也并非沒發生過,最後多是傳言過虛、誇大其詞。不過這次竟然連遠在長安的桓家都有動作,莫非是……”鐘卿雲表情凝重起來。
“你呀,也甭瞎猜,我之前說了,也就是二兄見我每日無所事事,打發我出來轉一圈。”桓喜嘆了口氣,“我跑來這裏,是因為此地接連鬧了幾起綁架案子,頂着九刃教的名頭,出事的又都是富人家的小姐,雖然事後都已平安回家,可已經有人将事情遞到了長安來。但,想為此專程跑一趟的人實在不多,這活兒落在我身上倒也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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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卿雲笑道:“是啦,畢竟桓喜姐姐本就喜歡在北方玩,不過這次怎麽會來得這麽匆忙,連厚實衣服也沒帶上?”
“本來不想告訴你,因為我來之前在長安闖了點禍……”桓喜幹笑了兩聲,忙轉移話題,“反正你在等簪子,這兩日我要各家走訪探查一遍,将事了了再好好玩玩。你先陪我買件衣服去,這衣服是太薄了。”
鐘卿雲剛待開口答應,旅舍房門卻忽然被人敲響。
他當即閉上了嘴巴,眼神警惕起來,因為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鐘卿雲最開始住進這間旅舍時,就已經囑咐過掌櫃的不要讓人來敲他的門,若是他江湖上的朋友,也知道他不喜歡別人敲門,自會直接進來,半聲招呼都懶得打。所以門外的既不是旅舍的人,也不是他的朋友,思來想去,最有可能的竟然是彩衣幫。
彩衣幫會這麽有禮貌嗎?
桓喜顯然也想到了這些,她已将手握上刀柄,向鐘卿雲點了點頭。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鐘卿雲刻意地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而不耐煩地喊道:“好啦!別敲得這麽用力,就來!”
他将門打開,已做好了開門便迎接兵刃的準備,卻忽然一愣——他的面前一個人也沒有。
“喂!在這兒呢!”一道隐含惱怒的聲音自下方傳來。
鐘卿雲低頭看去,才發現來的竟是個小孩,手中拿着根造型古怪的棍子,想來方才就是用此物敲的門。
這個小孩穿着一身短打,雙臂戴着包住整個小臂的牛皮護腕,腰上別着把木頭劍,雖然個頭只到鐘卿雲腰部,看起來竟也像個小小的江湖人。她哼了一聲,放下環抱着的雙臂,取出一張紙條來:“方才有個衣服五顏六色的人,讓我給你們送這個來。快接着,我好再找他要他答應我的饴糖去!”
衣服五顏六色的人,想來應該是彩衣幫。這幫人行事下手沒有輕重可言,這小孩個頭不大脾氣卻不小,再回去找人要糖,萬一彩衣幫的人當真還在,最少也要受些皮肉傷。桓喜想了想,待鐘卿雲接過紙條便道:“等等,小丫頭,你還往返跑一遍多麻煩,幹脆姐姐替穿着五顏六色衣服的叔叔請你吃糖,然後你早些回家,如何呀。”
桓喜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從中拿出用油紙包得整整齊齊的一小包糖來。一根小細繩将其捆着,露出油紙上菱形的标識。
這糖是桓喜來霜露鎮的路上買的,衛誠城食飽記的點心好吃又實惠,就是日日限量,想買到要早起排上好一會隊。她匆匆趕路未怎麽歇腳,嘴又饞了,正巧得來一份,還沒來得及吃。霜露鎮離衛誠城不算遠,也就一日腳程。這小孩顯然也聽過或吃過食飽記的點心,當即眼睛一亮,将一包糖拿在手中:“有漂亮姐姐請我吃糖,當然好啦!”
說罷,她一溜煙快步跑走,留桓喜哭笑不得地蹲在原地,提醒道:“糖凍硬了,吃的時候小心些!”
桓喜站起來,将門複又關好,才察覺到鐘卿雲已經沉默了好一會。
鐘卿雲這小子平時做事也算周全,并不會想不到勸阻小孩回去找彩衣幫的事,但他方才自拿到紙條時起整個人已僵在原地,半句話也沒再說。
難不成彩衣幫的人已經沒下限到了這種程度,竟然在托人遞來的紙條上塗毒?桓喜擔憂地在鐘卿雲眼前揮了揮手:“小卿雲?小卿雲?怎麽了,沒事吧?”
“師姐……”鐘卿雲張了張嘴,捏着紙條的手用勁重了些,将紙條整個捏得皺起,表情不大好看,“還記得我先前說過,我順路來霜露鎮,是為了給我姐姐帶個簪子嗎?”
“記得。”桓喜點頭,“莫非她出了什麽事?但彩衣幫的手,應該還伸不到朔州吧?”
“不是,是做簪子的工匠,他為我所累,竟被彩衣幫捉去了。”鐘卿雲皺着眉,将紙條遞給桓喜。桓喜接過展開一看,只見上面一行整齊的字跡:若要留白匠人性命,鐘家小鬼獨自提頭來見。她将紙翻過去再看,卻未見到其上有任何地址,想來寫字的人此刻應是正在這位白匠人的鋪子裏等他們。
“奇怪,彩衣幫裏幾位武功尚可,敢出來找鐘家麻煩的我都知道。他們別說大字不識得幾個,寫出來筆畫也歪七扭八不成樣子。這紙上的字卻很規整……莫非近來又有新人加入了他們彩衣幫?”桓喜喃喃道。
“我哪裏知道……可他們雖然平日裏做事不識輕重顯得很沒底線,卻并不會牽扯上江湖外的人才是。”鐘卿雲嘆了口氣,“我覺得這事情耽誤不得,拖得越久越容易有變故。白碑叔是個好人,我總不應因為這點家族的江湖恩怨,莫名其妙連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