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時辰不早,廚下只一個飯婆守着竈火。
孫豪瑛讓她先歇着吧,她吃過壽面就要歇覺,不必留人伺候。
回首時,一側堆着菜蔬的桌子被周宴整理騰出一小角。
桌上有幾碟子小菜,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
竈屋融融,桌角有一豆昏黃小盞燭,孫豪瑛坐好提箸,看看還挺立的人,“飯婆還留了粥米,你也吃些吧。”
周宴含糊一聲,沒動作,只凝視着她提筷挑起一绺長面。
面有些坨了,孫豪瑛挑了幾次拌勻,吹吹,張口吸溜一口。
嚼了幾下,忽而皺緊眉頭,低頭看向碗中。
這...怎麽沒熟啊?
“怎麽了?鹹了嗎?”
周宴見她神情不對,急忙問。
他是頭一回和面扯面,調味時也不知鹹淡,沒來得及嘗一口,外頭說她歸家了,匆匆趕去門口迎她。
孫豪瑛往附近看了一圈,沒尋到合适的器皿。
又覺得浪費糧食實屬不該,強迫自己嚼巴幾下,囫囵吞咽下肚。
“不鹹。但是面沒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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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懷疑地看向面,不是記憶中阿娘的手藝。
“而且...”她嘴裏鼓動了下,吐了東西在桌上。
周宴不由湊近去看。
光滑的桌面上有個足有人齒般大小的面疙瘩。
“面好像也沒有和好呢。”
她喃了一聲。
擡頭去看,見他眼神滿是絕望,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略有心虛地摸着他的鼻頭。
“哦....那這碗面就別吃了吧。”說着伸出手,作勢要端走。
孫豪瑛突然猜到什麽,阻了一下,細長的手指握在他手腕上頭,“這面是你做的?”
周宴的眼神卻落在她因探手而露出的一節骨節分明的腕口,像是被那瘦感燙得眼疼,反手抱住她的手掌,心疼地撫摸起來:“幾月不見,你瘦得厲害。”
他未松開握着手的動作,順勢坐在她下手側,一邊從懷裏摸出個圓環,不由她拒絕,強勢地套上去:“差事在身,實在推脫不得。便是如此,我也無法開脫自己在你孤身時離開的事實。”
“只求你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彌補,不要這麽冷冰冰地待我。”
孫豪瑛抿唇不語,手腕上的圓環在燭光下晶瑩剔透,紋底幽美,入手卻溫潤,約莫是沾染他懷中的氣息。
“我沒有冷冰冰待你。”
只是兩月不見,他面有青茬,她瞧着有些陌生。
“那便是我的錯覺。”
周宴從善如流地不去争辯,“今日是你的生辰,這镯子送你做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孫豪瑛下颌點點身前的面碗:“這一份禮比镯子要重。”
時人常言君子遠庖廚,他能下廚親手做一份壽面,滋味不表,心意上佳。
周宴眷戀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對不起,做得不好吃。我往後一定深研廚藝,下回再做吃的,絕對比這次的強!”
孫豪瑛蜷縮了下手指,回頭确認外頭沒人在,往他那處挪了下:“你差事辦完了嗎?”
“辦完了。”
剛一辦完,心似飛雀,恨不能插上翅膀回到她身邊,策馬行了一天一夜,趕在她生辰的這一日回了。
此時燈下對望,眼神交織,只有彼此,直白并不收斂,是毫不保留的情思。
“我一直在想你。想你每一日何時起身,吃了什麽,吃得好不好,穿得會不會少。去醫堂有沒有人為難,問診一天會不會疲累?夜晚歸家時路上可安全?孫家族人有沒有再去為難你?...”
孫豪瑛眼裏終于浮現點笑意,托腮聽他細細說着對自己的思念。
終于輪到自己:“可我一封信都沒收到。”
當日他在鎮上幫着捉人,不便相見時,也日日送信讓她曉得。
怎麽兩月外地,竟是一封信都沒有呢?
這話一出口,孫豪瑛恍然意識到她并沒有口中說的那般大度。
她還是埋怨的,埋怨他遠行不在自己身邊,埋怨他一走兩月,音信全無。
“沒關系的。”她急急開口:“你現在回來就好。”
她并不想成為望夫石,一生殷切守望丈夫歸家,平添女人一生的可憐氣。
周宴察覺出這兩句話前後,她的心思變化。
驟然沉默下去。
氣氛好似又僵住了。
孫豪瑛不安地咬咬唇角,想掙脫他的手掌,卻被一股更強勢地力道向一側扯出去。
她‘啊’地低呼一聲,不及反應,眼前覆來一片黑,下一瞬唇上貼過來什麽,氣息霸道炙熱,不顧她嗚咽和掙紮,舌尖滑入堵得更深。
腰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掐住,沒給她半分思考時間,直接整個被扯到他懷中。
那只做壞的手沿着身軀向上,一路尋到她拍打的手掌,不由分說地攥緊按到他頸後。
孫豪瑛好氣,被他狂風過境般的用力吻着,還要照着他滿意的姿勢撫上他肩頭?
心頭恨恨,手指用上力氣,掐着他頸上一塊軟肉惡狠狠地掐了下去。
可他不在乎,緊緊地把人摟在懷裏,像個不知餍足的野獸,直到她氣息瀕弱,軟泥似的癱在自己懷裏,才舍得放人。
他的胸膛因情動起伏不定,合着她呼哧的喘氣聲,兩人之間暖意發酵成了讓人臉紅的暧昧聲。
“下次若再與我生疏,還是這個罰你!”
孫豪瑛艱難地咽一口唾沫,努力忽視自己腿下異常的觸感,回避他的視線。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她嘀咕了一聲。不過确實将他的話聽進去了。
周宴低頭在她生出汗意的掌心親了親,“你別想着與我相敬如賓。從你點頭答應親事那一天起,我心尖尖上就唯你一個。這輩子枝不離樹,你是甩不開我的。”
話落,突然在她虎口咬了一口,不輕不重的,孫豪瑛卻心頭直抖,對上他野蠻的眸光,眼中帶了連她自己都不曾預料的迷戀,主動湊上去親了他唇一下。
周宴瞬間覺得胸膛間鼓噪出這一生最為快意的歡愉。
平複片刻,未再繼續。将她松開,端走桌上的面碗,換了粥米,“壽面不熟,但是心意是真的。祝你生辰有喜,往後歲歲平安快樂。”
孫豪瑛歡顏點頭,謝他一番辛苦。
粥是溫熱的,一人一碗,悠哉地舀着,這個時辰只能算作夜宵。
周宴還記得她方才說的話。
“你從前只曉得我掌着幾間鋪子的賬房,其實我是替衙署總将大人照管縣裏頭的營生。”
“你還記得我與你在雲巧老家村偶遇的事情嘛?”
孫豪瑛便想起當時野山,他和身側兩個随從突然現身的驚悚一幕。
“記得的。”
“那次進山,便是接了總将大人的命令,去山裏暗查鐵礦私挖的事情。”
孫豪瑛剎那領會了他的話語。
“所以這你這一次去達州便是為了鐵礦的事情?”
鐵礦是民生命脈,尤其對行伍軍營武器至關重要。
周宴點頭:“我曉得你口風緊,說了便是不想讓你誤會。這趟出門是暗訪私挖鐵礦一事,我與楊四幾個一路隐藏行蹤,不好再給你捎回書信,免得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孫豪瑛微微點頭。
終于泛去心頭那點不舒服,緊接着又有些緊張:“那你會不會有危險?”
周宴看她吃得鼻頭微汗,杏眼滿懷關切,一截瑩潤玉頸纖細秾巧引入微微敞開的衣襟口,看得他眼底發熱,又有些上頭。
“放心。我會小心的”
他收回目光,心說:老房子着火,真是按捺不住。
算算日子,再有三月就是婚期!
欸!日子過得真慢。
*
出竈屋時,見孫媪一直在外頭守着。
孫豪瑛撫撫鬓間的亂發,周宴送她到了垂花門,目送她一直過橋,消失在拐角上。
清柳巷這處房舍布局,他熟悉,等在原處,估摸她那頭安然到了,隐有亮光浮現,才與孫媪作別。
孫媪滿意于他的禮數。
本就是定過親事的男女,生辰慶賀一塊吃個長壽面,只在竈屋這種人來人往的敞亮處呆了片刻,不足為外人說道。
恭敬地送了人出門,孫媪又去飒然舍跟老爺夫人回了話。
孫家夫妻兩個聽了,心頭大安。
孫時貴給妻子掖掖被角:“瓊奴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就放心吧。”
秦素月何嘗不知。
“今日瞧周宴親自動手下廚,我被吓一跳呢。男人下廚給女人做飯,傳到外頭去不知要被如何笑話呢。他也真是的。”
話如此說,語氣卻很滿意。
男人們總是說體面臉面,炖菜燒湯好像天理不容。
怎麽落到女人頭上,就天經地義了?
“白日裏我還想着豪瑛性子倔,萬一周宴也是個狠脾氣,兩個人過不到一處去。周宴倒是能屈能伸,日後成婚,兩人若是有個拌嘴,我瞧着多半是周宴退步,讓着咱們瓊奴呢!你說是吧?”
‘呼呼呼呼’
身側丈夫發出一陣鼾聲。
秦素月好笑地擰了他一下:“裝什麽?”
不就是害怕她使喚他去竈上舞弄嘛。
“行了,睡吧。”
孫時貴呼呼動靜不停,悄咪咪地撩起一條眼皮縫,見妻子阖上眼睛,不由心頭慶幸。
二女婿為求媳婦,真是太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