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完好無損、且被衆人略帶敬畏的視線目送離去,孫豪瑛腰板挺得很直。
在□□院見到周郎挺拔的身姿時,她腦海裏中突然湧現一句話——丈夫的體面-妻子的榮耀。只是下聘,卻俱有榮焉。
許是她目光裏的欣賞有些明顯,周宴略有察覺,與她會心一笑。
孫豪瑛本想留着,卻被一旁的孫染霜回避到一側套舍裏。
“人家上門下聘,媒媽媽還在跟前呢,現下見面了,怕是回去要與周家說你一聲臉皮厚呢。”
又問:“你義診的事情族裏頭如何說?”
孫豪瑛略過那些為難的話,聳聳肩:“應該沒事了。”
有周宴的突然下聘,莫說送她去道觀,族老們只恨不能立時包裹她,放她去周家當媳婦呢。
孫染霜聽得隔板那頭的阿父已經在與周宴說話,重回正事:“這位周郎君悶不吭聲,上門報了名帖,阿娘還以為是為那日出手救你的事兒。誰料正院子一踏,反倒讓一院子的聘禮給吓蒙了。”
方才進來不曾見到有什麽聘禮呀?
“東西呢?阿娘收起來了?”
孫染霜說不是:“沒得你的應允,怎就敢收人家的聘?阿娘說禮太重,自己拿不定主意,所以先讓挑夫們挪到長廊後頭,免得族裏頭那些貨色聞着味兒就尋過來。”
孫染霜撫撫胸口,十分激動:“你呢?聽管家說你跟這位周郎君曾見過,還一道吃過席面。怎麽樣?你看得中他嗎?”
其實交情不止一頓飯呢。
孫豪瑛在姐姐跟前,生出點羞澀,把人家相識後的經歷挑緊要的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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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染霜聽過,臉上的笑容綻放可比院裏頭□□,“你與他有這機緣,怎麽不早說?阿娘方才還發愁你的親事呢。”
這話并非抱怨,不過随口一說。
孫豪瑛聽外邊媒媽媽已經開始給唱下聘的禮單了,“我不好出去,勞煩姐姐走一趟,跟爹娘露個話,省得他們在那頭為難。”
孫染霜應下,小步往外頭去了。
進到正屋,先瞄一眼坐得筆直的周家郎君,見他其貌不揚,周身氣度卻非尋常。
二娘說他當過兵,還跟蟊賊鏖戰過,怪不得整個人似把鋒利的劍,充滿銳氣。
走了幾步,耳朵裏收攏了媒媽媽唱和的聘禮單子。
心裏連連驚訝——蜀錦六匹、綢緞六匹、各色獸皮六張。
真舍得本錢,六六六的大吉利是讓他給送明白了。
旁的茶果酒水,自然也備着。
若不上長廊後頭那十來口紅漆箱子怎麽裝得滿?
只是不好分神,走到阿娘身後,悄聲嘀咕了幾句。
秦素月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人既然是瓊奴自己挑過的,那必然是合她心意。
未來女婿為人正派,出身也好,這下聘的禮節更是重。
那一長溜的聘禮單子 ,光媒媽媽說都得好一會兒呢。
她不是貪戀那些財物的性子,心裏已經打算将這些東西原封不動地給二女兒添妝。
只是也有不滿之處,連庚帖都不曾交換,怎就跨步先下聘了呢?
這一問,媒媽媽心裏苦哈哈,面上笑呵呵:“孫夫人,姻緣的事兒不必一板一眼。咱們縣裏頭也曾有先下聘,後換庚帖請期的先例。您道是為哪般?
還不是因為您家二娘子德貌兼備、端莊賢淑的美名在外,周家長親生怕這麽好的兒媳婦跑了,這才急忙忙地下聘禮,把人定好是最緊要的。”
德貌兼備可以理解。
端莊賢淑...還美名在外?
孫氏夫妻對視一眼:“......”
媒人的嘴能把野豬哄上樹,可見不是假話。
孫時貴正正神情,早已曉得孫豪瑛的意思,自然不會為難。
只是今日這麽匆忙,心上未準備好:“周郎君的為人我是清楚的,恰如媒媽媽所說,這樁姻緣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只是這麽重要的日子,怎麽只有你一個來了?”
這就問到懇節上了。
周家一向是周宴的短處,細說起來,都是難堪。
硬着頭皮解釋一句:“家裏頭爹娘本是要來的,只是出門前上車不小心摔了,只得讓我先來。”
這自然是他随口扯的謊,本是想先應付過去,稍後在給未來岳家詳細解釋。
看看,這就是沒爹娘照應的不妙處。
給女家下聘本是好事,男方家大人一出門就給摔了,好觸黴頭的征兆。
如是婆家多心,該懷疑這門親事究竟妙不妙了。
媒媽媽忙回補幾句,總算場面上和緩下來。
秦素月看出幾分古怪,眼神一動,招呼他們吃些茶果:“兩個孩子的大事,怎麽也該慶祝一下。快,吩咐人在花廳裏頭擺上兩桌宴。”
又喊管家搬出家裏窖藏的好酒,請衆人同享喜悅。
周宴等人挪去花廳了,秦素月吩咐挑夫們把聘禮搬到前院裏頭,着重把放着名貴布匹的箱籠揭開,怕沾染塵沙,使喚婢子蓋了一層輕而透的軟紗。
正兒八經的好事,何必躲躲藏藏?
往日在族裏頭受婦人們嘲笑,說瓊奴是個辣手的爛家料。如今可得讓這些人睜眼瞧瞧,看她秦素月的閨女多本事——要麽不選,要選必得是出一頭的那個!
“去族裏頭,把幾個老族公邀來!”
“還有,去把鎮上德高望重的幾個老人請來。”
瓊奴名聲的翻身之仗,她這個當娘的得打響亮!
婆子婢女們都很高興,腿馬歡快地四處吆喝。
這一鬧喜,席面散了,恭賀的人吃得臉紅肚飽,送走他們,周宴又與孫家長輩坐到一處了。
因為高興,來人敬酒都未推辭。
與他一并來的楊四趙五早就喝得不知躺在哪兒打鼾呢。
他酒量素來好,外人不知道深淺,只從面上看還是穩重端正的姿态。
見他這樣,孫家夫婦都很滿意。
“聘禮收了,便算是你和豪瑛定了親事。”
媒媽媽喜笑顏開地地上一副綠底紅帖:“這是周郎君的庚帖。”
秦素月遞過去孫豪瑛的。
兩人都收好,私底下必然是要請合的。
“定親之後,本該商定禮期。”孫時貴道:“只這庚帖要合上三日,所以不必急在今日。”
媒媽媽掏黃歷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一眼周宴的臉色。
只是他常一副板板臉,看不出什麽,只好猜測:“合庚帖也不耽擱請婚期嘛。”
孫時貴臉色一變。
他本就舍不得二女出門。
下聘一事答應得如此匆忙,也未曾打聽周家情形,他這個當爹的雖然尊重女兒的意願,卻也不能失了長輩的考量吧。
秦素月也很舍不得女兒,卻還能控制自己的心緒。
聘禮都收了,庚帖合不合全看女家意思。
瓊奴自己點頭答應,合庚帖就是走個過場,今日定好婚期也是行的。
只是丈夫都發話了,她沒反駁,着重看未來女婿如何反應。
周宴忙道:“婚期不急的。先合庚帖,等合過之後,定哪一日全看您二位、還有二娘子的意思。”
這話一出,孫家夫婦最後的一點在意也便消散了。
消息傳到後舍,孫豪瑛想了想,從書桌前頭起身,去門口送上一送。
周宴本以為今日再見不到她了。
不期然遇上了,燈側凝視她仰起的柔美容顏,沉溺在她眼眸裏的溫情中,心頭如被澆了一碗甜甜的蜜水,“來送我嗎?”
爹娘就在身後不遠處看着,孫豪瑛難得有些小女兒家的不自在,擡眼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眸:“你喝酒了?”鼻端一股酒味。
周宴忙解釋:“只是席間陪岳丈喝了幾杯,我素日很少喝的。”
據說喝大酒的男人不招小娘子喜歡,他還是很在意自己在她心裏的印象。
孫豪瑛懂了他的深意,好笑地抿抿嘴:“想喝就喝,還不到我管束你的時候呢。”
不久的将來便是她名正言順管束自己的時候。
想想她着素衣在家、順着長發,批評自己時微蹙眉頭的樣子,心裏頭的熱波一陣陣的。
未免失态,也免得不遠處戒備地盯着自己的岳丈大人發火,周宴忍住想摸摸她小臉的沖動:“今日是我心急。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只求你回去能幫我說幾句好話,在岳丈岳母面前回補些,好嗎?”
好了不得的事情,他還用一個求字。
分明是借着喝過酒,在這裏同她撒嬌吧?
孫豪瑛嗯了,眼看着下人伺候他上車時,有些踉跄,這才明白他是有些醉意的。
難為他喝醉,還能撐着精神走到最後。
本想着目送他車馬走遠,大門處的孫時貴等不及了,連聲催她快回:“用不着眼巴巴地送。”
這話有些酸。
孫豪瑛拱在臂彎,朝着那頭的阿娘發嗔:“阿父是在怪阿娘平日都不送你嗎?”
“哪裏有這回事?!”
孫時貴急忙反駁,反應過來才知道是女兒取笑,不由悶哼。
“你的心真偏,今日不過是下聘,你還沒嫁給周宴呢。我且問你,若是我和周宴同時落入水中,你先救哪一個?”
不及孫豪瑛為難呢,秦素月已經掐了丈夫腰上軟肉:“一把年紀了,老不正經的!”
“哈哈哈...”
笑過之後,各回舍院休息。
不拘外頭什麽反應,今夜的孫家上下喜氣盈盈。
翌日
孫豪瑛整好衣衫,先去給爹娘請安。
“昨日事情太多,我瞧着阿娘操持女宴也累,便沒再多說。這會兒有空,便想跟您們說說周家的內裏。”
聞言,孫時貴和秦素月頓時坐正。
“你且詳說。”
“周家兩個郎君,周宴是大的,還有個弟弟,是家裏頭小娘生的。”
當今年月,不拘正頭娘子所出,還是小婦養的,一貫視作家裏頭的正經主子。只是說起來,小婦養的,總沒有正頭娘子的兒郎好聽。
“周家老爺雖是讀書人,卻不懂一碗水端平的道理。兄弟兩個,因着更疼愛那位小娘,所以對周宴并不厚待。”
她想了想,覺得‘不厚待’不準确:“應該說,周家老爺打小就厭惡周宴,所以父子間的情分淡如水。”
“怪不得昨日說起周家長輩,我瞧周家大郎神色有些不對勁呢。”
秦素月又問:“那周宴的阿娘呢?”
孫豪瑛回憶一番:“這我倒是不知。只是周宴提及時,并不熱絡,好像有隔閡呢。”
秦素月皺緊眉頭:“這樣看,周家也不是什麽良善地。”
她發愁了:“昨日看周宴禮數做事,都很周全。可今日聽你這般說,是不是答應地太草率了?”
孫豪瑛便解釋:“他之前跟我坦白,說成婚以後要過獨門獨戶的日子,不拘束我開醫館,一切随心。如是周家有什麽麻煩,犯不着我出面,他會辦理妥的。”
男人為娶妻,什麽樣的承諾說不出來?
就說趙端肅吧,成婚這些年,舉着手指頭起誓的次數都要數不清了。
可看二女兒一派天真,實在不好打破她的美好期盼。
“希望周宴能說到做到。”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朝食也吃好了。
孫豪瑛擦擦嘴角,起身告辭。
“要去醫堂?”
孫豪瑛點頭:“今日堂裏頭可忙呢,上晌約了三個看腰疼的,下晌還有約好要揉筋骨的呢。”
這孩子...
成親是多重要的抉擇,怎麽擱她那兒,就跟到時辰吃飯睡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