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岐山縣
周家正院
周家家主周凜實面色陰沉如水,冷冰冰地盯着正邁步進來的大兒郎。
立在他身後的柳姨娘心裏帶着看好戲的得意,面上卻蓄滿擔憂,柔聲對周老爺道:“老爺可別氣壞了身子。娶新婦這般重要的事兒,大郎君絕不自行主張的。您且耐心些,等大郎君進門,先聽他解釋一番。”
不聽這話,周凜實還能壓着氣性。一聽過了,頓時火冒三丈。
瞅兒子一腳邁進堂內,端起手邊的茶碗就往門口甩去:“孽障!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當爹的嗎?還不速速跪下!”
周宴悠悠往側避開,懶散地拍拍下擺,“父親這又是為哪般?”
他還敢明知故問?!
周凜實一拍圈椅,從正座上頭站起。
本是一怒之下想沖到大兒子跟前,狠狠地甩他一巴掌。哪料眼神與大兒子猶帶寒光的雙眼對上,腦海中一剎那閃過對方曾手持長刃的兇神惡煞樣。
“我、我是你爹,叫你跪,你敢不跪?”他瑟縮了下,一屋子伺候的在,強撐着一家之主的威嚴,此時再坐下,豈不是丢了臉面。
便往外邁出一截子,豎起眉峰:“我問你,你昨日出門做了什麽事情?!”
提起昨日來,周宴稱心,明白今日是場鴻門宴,卻也沒怎麽不耐。
相反,他難得跟自己親爹和顏悅色起來,“昨日我不是已經讓長樂巷管家給家中通禀了嘛。怎麽?父親昨日不在家?”
柳姨娘适時開口,“老爺昨日自然是在家的。大郎君那頭的管家一來,便把你昨日做成的好事說了。阖家上下吓了一大跳!大郎君也真是的,娶新婦再心急,怎麽也該與老爺夫人通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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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爺聞言,用力哼了聲,扭身不再看兒子,背手看着長桌,沉默不語。
這便是在認可柳姨娘的話語。
周宴蔑笑:“前些時候柳姨娘不還催攆着我快些成親,省得攔在序上,擋了周青的姻緣嘛。怎麽今日我定了親,瞧着你不大歡喜?也好,總歸是我一頭熱想給家裏分憂,既然大家不領情,那也省事,我這就出門去女家要聘禮回來!”
說着,作勢要轉身就走。
柳姨娘哪裏料到他這話,瞬間慌了,“我、我沒說...”
好不容易盼到這瘟神定了親,哪裏能叫他真去退親?
柳氏急忙給周老爺使眼神。
周老爺發揮了自己一貫的伎倆,一語帶過先頭的為難:“行了,我周家是縣裏頭有名有號的人家,豈能一朝定親一朝毀親?”
周宴唇角挂着一抹冷笑,沒再搭理這兩個的戲,進堂坐定,只等着外頭的動靜。
片刻後外頭下人回禀說夫人到了。
周夫人眼底挂着一團青,臉上陰雲密布,進門直直沖着周宴質問:“孽障!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嗎?”
周老爺:“......”
他淡淡地咳嗽下:“好了,大郎年歲也不小了,定親也是好事。一進來就急吼吼的,像什麽樣子!”
周夫人拉着臉剜丈夫一眼,“好事?那女家是什麽門路,你難道沒打聽嗎?小鎮養大的花狐貍,一個女人家開醫館?我看她挂羊頭賣皮肉的賤貨!這家裏頭養着這個下賤貨不夠,難不成還....”她手指戳向一旁的柳姨娘。
“母親慎言!”
周宴聲音蓄着雷霆之勢,滿身戰場上磨砺下的殺伐,霜目薄涼,不帶一絲溫度地看着氣急敗壞的周母:“母親這張嘴從前就惹我不喜,往後若是再不收斂,我便親自動手幫您拔了舌頭,也省得您整日抱怨,不給家裏清淨。”
“你、你說什麽?!”周母大驚失色,捂着胸口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麽。
那頭的周老爺和柳氏一般受驚。
對着親娘都能這般不留情面,換成旁人,怕時候更沒有忌諱了。
一想到這一步,二人面色發白,齊齊噤聲。
什麽長輩的款,對上這一位殺神,還是順他意為上策。
跟在周母身邊的翁媪見勢不對,硬着頭皮上前扶周夫人的臂膀:“大郎君莫氣,夫人方才說錯話了。夫人是說,與您定下親事的孫家二娘聲名不顯,家下長輩還沒探聽出她的為人,故而覺得這親事是不是有些太匆忙了?”
周宴給翁媪幾分薄面,冷顏稍去,緩緩坐回圈椅。
長指攜起茶盞,像是想到什麽,眉眼忽的溫緩地露出點笑意:“二娘為人通透,性情很好,與我情投意合。親事的确匆忙,只怕慢待了她,她家裏人覺得我魯莽。”
周老爺、周夫人、柳氏:“......”
到此處要是再聽不明白,這幾位便算是白活了。
明擺着,周宴是在給他沒進門的媳婦撐腰做臉呢。
周夫人胸口粗氣不停,心說:但凡這些年周宴能像這樣,給她出出頭,何至于她在周家一點威嚴都沒有!
新兒媳尚未進門,周夫人已然是五分眼紅五分嫉妒。
周老爺于是也安然坐好,思忖片刻,試探問:“這位孫家二娘德行兼備,你既愛重,為父便不多嘴。只是不知這婚期?”
周宴恭敬地拱拱手:“婚期未定。這怕是要勞煩父親裁定了。”
周老爺便又得意起來:“好說好說,為父稍後便去翻翻黃歷。族老們也很在意你的親事,必然是要一道商定的。”
周夫人看不順眼,走到這一步再像之前逆着兒子心意,怕是更沒有自己說話的份了:“婚期定好,家裏頭的院舍也要拾掇。我看琅嬛院就很不錯,裏頭才翻新過,新娘子進門住着也舒展。”
柳氏聞言,頓時攥緊手帕。
琅嬛院從上到下全是她操持裝點的,原本預備給周青将來娶媳婦做新居的,這老貨倒是心思快,見了什麽好東西都不肯罷手。
“夫人怕是忘了,這地方......”
周宴卻朗聲笑了笑:“那院子我瞧過,俗氣!父親是詩書人家,外人常說周家窮酸。想來家裏是念着去了這份口碑,好清高的琅嬛居打扮得金銀燦燦,沒得辣人眼睛。”
柳氏像被人當臉甩了耳光,神情難堪。
眼裏窩着淚花,楚楚可憐地望向那頭的周老爺。
周老爺...周老爺沒理會小婦的風情。
“琅嬛居如是不合心意,那你要選何處?”
“家裏許久不曾辦喜事,你如今還是嗣子,既辦便不能輕慢,家裏的院子不拘你選,看中了翻新就是。”
“那倒不必麻煩。”
周宴:“我看長樂巷的房舍就不錯。那地方我住慣了,今日買下,往後我們兩夫妻住着也舒心。”
周老爺又要豎眼睛了:“成何體統?長輩俱在,哪裏有小輩分出去單過的說法?”
周宴沒回他,看向一旁的周夫人:“聘禮是我自己掏的,家裏頭一分沒出。母親記得給我補上,單子拟好,打發人送到長樂巷就行。”
“補什麽?”周老爺氣得原地直蹦跶:“新婚居的事兒我還沒同意呢!你要是敢把房舍另立出去,老子一分錢都不給你!”
周宴暢懷,樂得看他跳腳:“我是嗣子,父親若是不給,我便帶人鑿了庫房的鎖,親自來取。”
“父親覺得,我該拿多少才夠呢?”
周老爺愣住了,知道他不是開玩笑。
“你、你這個孽障!!”
就連柳氏也傻眼了,家庫攢了多少年,她掌管之後早就視作囊中之物了!
周宴扯扯唇:“兒子還有一言。我新婦從醫,一貫仁心,不喜勾心鬥角。我們夫妻兩個新戶住着,求一個小家安穩。若是這宅子有誰不長眼,犯到我眼前惹得我新婦日子不寧——”
“記住了,來一個殺一個!”
堂下死寂,周老爺如被捏嗓,眼珠子瞪得溜圓,一動不動地凝望着自己的親生兒子。
許是周宴歸家兩載,從不曾在人前嶄露鋒芒,衆人待他,從不将他看做曾經上過戰場的人。
今日一通,衆人恍然想起——周家大郎十年征戰,萬軍之中斬過敵軍首級無數!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周宴所言絕非玩笑。
凡是敢冒犯他未來新婦的,絕對沒有好下場。
撂下狠話,滿意于衆人反應,周宴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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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
清平鎮
孫家醫堂
孫豪瑛正埋頭寫着醫案,忽而察覺肩頭被人戳了幾下,仰頭去看,就見周宴一身塵土,神情沮喪地垂着腦袋。
逢她看,露出一抹苦生生的笑容:“豪瑛,今日暮食收留我一頓,好嗎?”
孫豪瑛放下毫筆,關切不已:“自然可以。你這是從哪裏來,發生什麽事兒了嗎?”
醫堂安靜,微風袅袅。
落葵豎起耳朵聽八卦。
只見未來的二郎婿好大一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傷感地揉下臉頰:“從家裏來。父親和母親說....”到這兒像是有些為難地頓住了。
落葵險些沒忍住,張口就要問‘到底說了什麽’。
孫豪瑛:“他們到底說了什麽?”
“算了。”周宴喪氣地止住話頭:“左右是不成全我的話,說出來又要讓你和我一起難過。”
孫豪瑛聯想一番。
周家老爺對他并不好,周夫人也好似很嚴苛,不是慈母做派。
開辦醫堂之後自己的名聲說不得多好,傳到縣裏必然又得一番波折,想來能讓周家雙親為難周宴的,關乎自己。
“你是後悔了嗎?”
周宴唰得擡頭,斬釘截鐵地搖頭:“絕不後悔!”
“從縣裏來你這裏的路上,我一想着要見到你,心裏歡喜。至于家裏,你不用擔心,我都料理妥了。”
孫豪瑛半信半疑,方才還那麽傷懷,一會兒就能翻過去?
本想賣弄一手慘,換的她心疼。哪料到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周宴不想她糾纏,主動提起話頭:“聽聞鎮上今晚有荷宴,你想去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