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孫豪瑛有所察覺,失神一瞬,刻意偏開與他對看的眼神。
“我覺得是巧合。”
“你若說是巧合,那便是巧合。”
周宴很溫善地應過,不經意瞄見她耳側一點紅意,便曉得她是在害羞。
“雜貨鋪最近要收一趟山貨,我與夥計路過,正巧遇上了孫二娘子。”
孫豪瑛見他如此跟蔡村長應對,明白這是為了保全自己的聲名。
心裏覺得他很周全,鼓鼓臉頰,長舒口氣,又坐會桌後頭。
傳話的蔡家兒郎也在這時回來,跑出一臉汗珠子沒說怨氣的話,只腼腆地沖着孫豪瑛笑笑:“二娘子,話我傳了,各家嬸子們都已經曉得喽。”
來與不來,便不好說了。
孫豪瑛倒了一碗解暑熱的湯水遞過去,客氣地笑笑:“勞煩蔡小郎君了。”
蔡家兒郎一看她笑,更不好意思了,接碗的時候,手指頭還有些哆嗦呢。
圍觀的村民見狀,紛紛起哄:“哎呦,蔡二壯,你臉怎麽了?怎麽那麽紅喲!”
“二壯,別害羞。若是喜歡孫家小娘子,不妨讓你爹去鎮上求親!”
“二壯,別笑了!看你那不值錢的樣子,真給蔡家村丢人。”
蔡二壯忙沖人群揮胳膊,“別瞎說,別瞎說。”
Advertisement
一邊斜着眼睛偷摸打量孫豪瑛的反應。
孫豪瑛:“......”
淳樸的村民們可真是熱情呢。
臉上笑意未散,眼前卻忽得一暗,仰頭去看,就看到一張繃着的臉。
孫豪瑛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眼神飄忽的不敢看他:“怎麽了?”
周宴:“沒什麽。”
看不慣那村長兒子看她的黏糊樣子。
村民打趣過了,又倚靠在村長家院牆下頭。
孫豪瑛坐等片刻,終于等來了今日第一位看診的女人。
她人一露面,小路兩側的人群哄得卷起一陣議論。
孫豪瑛聽不太清這些人在說什麽,只瞧着男人們伸手指點,有幾個上了歲數的婆子拄着拐杖,惡狠狠地瞪着那女人。女人一走過,婆子們便嫌棄地啐口吐沫。
蔡村長聽聞動靜,從正東屋子裏頭小跑出來,站在門口揮着臂膀就攆人:“去去去!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
女人面露哀求,膝頭一軟,給蔡村長跪下了。
“村長,求您發發善心,讓我進去看看病吧。我身上病得厲害,再不吃藥就只能等死了....”
孫豪瑛便聽女人求得凄慘,聽說她家裏有個三歲的女娃娃,怕自己死了,那女娃也活不長了。
“村長,既是義診,便讓她進來瞧瞧吧。”
蔡村長卻不同意,示意兒子堵門,走到桌前低聲回道:“她身上帶髒,叫您曉得了,糟蹋您的好意。”
孫豪瑛只用那種平平的目光看着蔡村長。
蔡村長見她這般,只好再說:“她不是我們蔡家村的,就在村外一處山洞裏頭住着,她呀,是個皮肉娘。”
皮肉娘?
孫豪瑛眨眨眼,有些迷茫:“是捕獵賣野肉食的?”
周宴比她反應快,攔住村長解釋的話語,看着眼前這不通世情的天真小姑娘,斟酌着言辭:“她沒夫家,要養幼女,沒什麽本事,就自己是個本錢。”
孫豪瑛領悟過後,又看向門外跪在地上的女人。
蔡二壯明顯很嫌棄她,不肯用手指碰她,鞋底蹬在對方肩頭,不停地吼罵她。
“二娘子若是不方便,我讓長随将她攆走。”
周宴道。
孫豪瑛就問:“為什麽不方便?”
周宴想想:“接診了她,傳到外頭,怕是要損你的清譽。”
畢竟這女人身上是髒病,今日給她看診,明日就有可能傳出孫家二娘被染上髒病的不實消息。
孫豪瑛:“那我又何必來着偏僻處,做什麽義診?”
“落葵,接人進來。”她揚聲吩咐了,又對蔡村長道:“旁的屋舍我不好占用,只女人家看診不大方便,需要借你家柴房一用。”
蔡村長便知無法阻攔,只好指點方向。
等柴房門一關,他便長籲短嘆起來:“十裏八鄉的,叫人們知道我家給她瞧過病,唾沫釘子都要淹死人了!”
周宴沒搭理他,坐在一側,盯着緊閉的門扉陷入深思。
長随楊四眼珠子提溜打轉一圈,蹲在長凳旁邊悄聲開口:“爺,你說這孫家二娘怎麽想的?”
周宴轉眸笑了:“你嫌棄那女人?”
楊四呵一聲:“爺,誰不嫌棄那女人?她身上可是有花柳病的!”
周宴哼了下:“花柳病難道是生下來就有的?”
楊四一窒,艱難地咽下口水:“這倒也不是。”
他視線掠過村長家外頭三五成群的漢子堆,有些氣弱:“她做生意嘛,人多了,這事兒難免。”
縣裏花樓裏常見這種病,不然怎麽外頭說花樓裏頭的姑娘是有花期的。容顏嬌豔的□□接客沒幾年,就霜打一般,蔫了呢。
周宴淡聲道:“村裏外男人常光顧她,他們面上裝得正派,好似看那女人一眼都覺得髒。村長嫌棄她,說到底是怕事兒捅出去,阖村都丢臉罷了。”
楊四聽這話,扭臉去看姓蔡的村長。
想了想,是有道理的,“孫二娘子也曉得這些?”
周宴說不。
孫豪瑛只不過是醫者從心,待那女人是尋常病患。
她不刻薄看,也并非憐憫,只是将那女人跟今日來看診的男人們平等對待。
故而今日又得見她清新脫俗的另一面。
周宴控住不住地有些激動。
不可否認,越了解她為人的底色,自己越發心動,可內心如潮般渴求,面上便要越發冷靜,不能唐突了她。
雖深交不多,周宴卻能察覺出她是個很警惕的女娘。
打聽過孫家的事情,許是她長姐的贅婿做事并不體面,惹得孫家在清平鎮上常鬧笑話,所以她的保守和謹慎才有了源頭。
周宴卻覺得她這樣的性情才是最适宜。
邁入姻緣越是遲緩的人,常審視己身。
一旦下定決心邁入婚姻,多是想得明白,邂逅了般配的性情。日後經營夫妻事兒,少有争端,和睦愛重,甜蜜如油。
趁着屋子裏頭忙碌,周宴回顧一番自己與孫豪瑛相遇後的種種。
心下懸着,回憶點點滴滴,确保并沒有什麽做錯的。
唯一不合她心意的,大約便是自己家裏頭的那團昏賬。
為何要跟她說自己家裏的是非呢?
哎呀,左右是想博取下同情,勾得她心裏可憐自己。
可惜她真清明,可憐不多,多是替他不甘,小狐貍似的繞出自己下的陷阱,得出一個‘家風真亂,不可輕易入內’的壞印象。
腦子裏頭發愁,面上卻很平和。
楊四見他老僧入定一般,不好打攪,起身走遠了。
柴房內
那女人倒是爽快,孫豪瑛讓她解衣寬帶,仰在墊高的木板上頭岔開腿,二話不說就照做。
“勞煩小大夫了。下頭是什麽樣我瞧不見,聞着像是魚發腥臭了。”
她緊緊手指頭,“癢。白日夜裏頭,不分時候的癢。”
癢起來那真是要命,撓了破皮流血,沒什麽功用,癢意就跟黏在血肉上,怎麽也剝落不去。
落葵沒防備,先是嘔了一聲,急忙将頰邊的布裹系好。
再一看,自家小娘子已然對着門縫透進來的光亮,專心地給女人瞧起了那處。
女人家下/身淪落到這地步,什麽羞什麽難為情都沒了,人躺在那木板上頭就是一灘肉,任人擺布的畜生似的。
落葵不知怎的,有些難過。
孫豪瑛倒沒嫌棄,隔着白布上手檢查過,又看她唇舌乳側。
“你這樣多久了?”
女人搖搖頭:“記不大清了,三五月吧。”
“這三五月,還照常和人來往嗎?”
女人點點頭:“伢女還小,不睡覺吃什麽。”
孫豪瑛終于皺了眉頭。
她仔細回想今日自己來後的一行一動。
吃的是自己帶的,只借用村長竈屋蒸了。
水是村長家水缸裏頭的,熬煮過草藥。
給村人診脈為男女避諱,隔着一層白棉套,不曾碰觸過什麽。
終于放下心來,示意對方穿好衣衫吧。
“等會兒我給你一盒膏藥,每日挖上拇指般大小,滾沸又放溫的水化開,借着藥氣熏蒸。”
女人點頭:“什麽時候能好?”
孫豪瑛頓了下,看着她滿懷期盼的眼光,“起先幾天還是會癢,盡量不要抓撓。若是有竹管或是旁的器皿,藥水也能入體,見效更快些。”
“想好得更多,就不能再跟男人來往。”
女人急切起來:“那要多久才能痊愈?”
孫豪瑛避開她視線,“這病得了,就不會好。”
“現在你身上只有一兩個潰丁,以為不是大事。等這病熬深了,你全身都會潰爛。這病沒有根治的辦法,藥膏給你,你記得按我說的去做。”
柴門一開,外頭舒暢的氣湧進來,孫豪瑛沒有回頭去看那女人。
走到蔡村長跟前,“她那病會傳人。”
蔡村長臉色劇變。
“小孫大夫,你可是瞧準了?”
孫豪瑛嗯一聲,落葵端了煮沸後的烈酒,重新取了一塊帕巾沾濕擦過手掌。
“村長,這下村裏頭的嬸子們不想來也得來了。”
蔡村長直呼天雷劈身了,被婆娘和兒子扶到一邊嗚呼哀哉去。
周宴行到她身前,從她平靜的面容下察覺出她的憎惡。
眼神逡巡,很快明白。
“男人也并不全是這樣的。”他的聲音不急不緩,目中盡是誠懇之态:“世上多數男子狂妄,貪戀嬌妻美妾,自覺風流得意。卻也有人平生只求一人一心相守一生。”
孫豪瑛愕然。
人家這番胸臆,就差指着自己眉頭表明心跡了。
她遲疑了下,未免生出誤會,坦誠問道:“你這話是在告白嗎?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