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少年有些疑惑,回頭看竈房,裏頭嬸娘俯着腰板忙活沒留意自己,小走幾步到了門口:“你們是什麽人?”
隔着幕籬,看不真切,只聽對方是在問自己姐姐,猜測起來:“你識得我阿姐?”
孫節生道:“雲巧是給鎮上孫家做事的,這個你曉得?”
少年點頭:“阿姐說過的。”
“這位娘子便是孫家二娘子。”孫節生通過來歷,斜一眼熱鬧的正屋,“雲巧的喪事今晨已報了,這會兒怎麽不見白?”
“主家不是已經遣送了十兩銀子給你叔叔,莫不是還沒送到?”
少年一下紅了眼眶,喉間滾着傷心哽咽起來:“銀子...銀子送來了。可...可是...我叔叔說...”
他抽噎着,磕磕絆絆地傳了幾句他叔叔的話。
拽袖子抹抹眼角,手指往遠處山一指:“他們說阿姐晦氣....見不得人,天沒亮就葬了。”
孫豪瑛聽得直皺眉:“天沒亮就下葬?棺物香燭等物什,從何處備?”
話說了,才醒悟過來:這般人家,死一個再不能往家送銀的侄女,費什麽勞什子收斂後事。
果然,少年哭得更傷心:“叔叔說沒財物備棺材,就裹了半卷舊草席。”
大約是說話聲驚動了院裏頭,從竈屋探出個腦袋,打眼看見雲巧弟弟嗚嗚,立時扯嗓子雞叫:“那漢子,快出來!三五眼盯不住,你家爛心肺的産貨又在人前現德行嘞!成日伺候你吃得香穿得厚,他爺爺造爛子的賤貨,不曉得道聲恩情......”
這頭噼裏啪啦一頓髒,正屋裏頭的人終于肯挪動出來,先跟竈屋扯罵的婦人對吼幾句,一腿跨在門檻上,半倚着屋門:“老子瞧瞧,又他娘是哪家的臭魚爛蝦撲到......”
中途一頓,鴨般嘎叫:“咿?你們是哪來的?站我家門口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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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節生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正欲開口,卻不想那屋裏還有人,聽動靜也貓出來瞧稀罕。兩相一對眼,孫節生不由喝出聲:“七團,你小子怎麽在這兒?!”
半柱香後
孫七團匆匆洗過臉,低眉臊眼地下跪行禮:“小的七團,給二娘子請禮。”
他抿抿嘴,沒得着一聲起身的吩咐,心裏直呼後悔,面上擺了另一副忐忑:“請二娘子莫怪。小的是得管家吩咐來送雲巧的安葬禮銀,不知二娘子也要親自來,若不然....”
“若不然什麽?”孫節生冷哼道:“若不然我們也瞧不見你這小子陽奉陰違,在此處喝大酒?”
“小的該死!是小的該死!”孫七團咚地磕頭認錯。
讓人捉了現行,再攀旁的理由,莫不是找死。
屋外的漢子一聽這話,吓得腳軟腿抖,腰板挺不住,險些癱在地上。
倒是方才叫罵的婦人撐得住場面,恨恨地瞪一眼自家漢子,“你怕什麽?那裏頭是孫家的主子,又不是這院子裏的雷公,管天管地,還能管到老娘頭上?!”
孫豪瑛聽得火大,從桌上捏過酒碗砸在孫七團頭上 :“問你話,且老實回!管家許雲巧家人十兩後事銀子,你來此處送了多少?又往自己兜袋藏多少?”
孫七團哆嗦着不敢擡頭:“回二娘子話,主家許了十兩,就是十兩!縱是給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上頭動心思。”
他心裏無比慶幸:原本是五兩辦事,五兩自己留。
虧得自己貪嘴喝上老酒,一時耽擱了放錢的時機。若不然眼下錯上加錯,辦事不利是小的,貪墨主家可是要入獄的!
院裏原本還叫嚣的婦人一聽這話,瞬時抿緊了嘴,叫嚣模樣一改直往男人身後躲,推搡着人道:“你去,快進去。十兩銀子,那可是兩畝好地呢!有了這銀子,咱家順郎的親事一準能成。”
落葵就在門邊擋着,一瞧這婦人前後做派,氣得胸脯起伏,“做你春秋夢!主家許多少銀子那是給雲巧喪葬的,瞧你們兩個黑心貨,雲巧弟弟還在,怎做得出破席子下葬的缺德事?”
“那...那是一時着急...一時着急...”
雲巧叔叔擠着老臉辯解。
外頭雲雜,孫豪瑛懶得細聽,“多少銀子交出來。這差事做來,本是給家裏長臉的。如今讓你辦成一樁惡心話,自己滾到管家跟前請罪吧。”
孫七團忙不疊磕頭,一等眼前裙擺掃過不見,萎頓在泥地上喊完蛋。
孫節生見不得他這死樣,自取出他袖裏的銀袋,臨走前含恨責怪:“我阿父信你,此類肥差出門,定少不了你貼補。我看你是餓死鬼轉胎,不知收斂!等回去看他怎麽料理你!”
說罷,揚長而去。
至于身後雲巧叔嬸如何告錯,一應甩到身後。
幾步出了院子,終于在村口路上攆上孫豪瑛幾人。
“二娘子莫生氣,七團是個不中用的,等他回去,我阿父定不會輕饒了他。”
說這話,也是在給自己爹開脫,觑眼見二娘子側臉冷嗖嗖的,急忙找補:“好賴銀子還沒落到那對黑心夫妻手上。”
孫豪瑛沉默半晌,順他話音點點頭。
“你知道雲巧葬在什麽地方嗎?”
雲巧弟弟-長青點點頭,“阿姐是我葬的,就在後山。”
“村裏可有你相熟的人家?”
孫豪瑛見他點頭,道:“去借鏟釘來。”
借鏟釘?
長青有些疑惑,可見她不欲解釋,埋頭走了。
不消片刻,手持兩把幾乎快要作廢的鐵具走來。
如此半個時辰後,幾人爬上村莊後山,繞到一處陡峭的山坡。
長青在前引路,見後邊幾人跟上來,手指下邊:“阿姐的屍身就是在這下邊發現的。”
孫豪瑛長籲一口氣,順着他指點望去。
斜坡陡,叢石雜生,歪脖子的老槐柳虬結橫生,遮擋住視線,一眼望去見不到底子。
清明時節,天有雲團,一時有些陰郁。
“下過雨了,什麽都瞧不出來。”
孫節生同樣感受:“方才一路行來,都是泥濘,沒看到什麽特別的行跡。”
長青聽不懂,只是又到傷心地,聲音漸低沉:“清明了,阿姐說不想爹娘在地下過不好,捏了半夜的元寶。早起時有毛毛雨,我本來想跟着一并去的...”
可嬸娘說地裏有活,不準他跟着。
早知道就跟着了,他心想:那日村口分別時,阿姐回頭同他揚了揚手,笑着說會在爹娘墳前替他磕頭,叫他們保佑自己。
他縮縮鼻子,“保佑我幹嘛,保佑她活着多好。”
氣氛凝滞,衆人沒再說話。
只等長青回過神來,才繼續趕路。
又翻過一座矮嶺,終于在半山腰上見到三座墳頭。
“我把阿姐和爹娘葬在一處了。”長青解釋道。
孫豪瑛嗯一聲,站立在這座新墳跟前。
心裏各色念頭盤旋,半晌後擡眼看向長青:“有一樁事情,做之前,須得跟你說一聲。”
長青見她神情嚴肅,不由緊張。
“雲巧出事前,可曾與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或者可有過不同往常的舉止?”
長青回憶後,搖頭:“沒什麽不一樣的。”
只是...“她偷偷哭過幾回。”
問她哭什麽,只搖頭,追問急了,便說是想爹娘了。
“我以為是嬸娘背地裏頭又同她說什麽難聽話,她不想我知道。”
孫豪瑛:“你與你阿姐相依為命,我不願意欺瞞你。你阿姐的死怕是另有隐情。”
“這是什麽意思?”長青瞪大眼睛,追問道:“難道...難道說我阿姐是...被人...”
‘害死’二字,因為太過震驚,一時壓在喉間說不出來。
孫豪瑛又轉向墳頭。
風似有真意,竟在這時盤旋出嗚嗚的古怪聲,落葵心底發毛,見二娘子死死盯着墳頭,頓時生出一個念頭,哆嗦道:“二娘子,你不會是要挖墳吧?”
話音剛落,沉郁許久的天際唰得閃過一道亮光,緊接着轟隆震響響在耳畔。
落葵再支撐不住,軟泥似的跪在地上。
這尚未完,不及她從雷聲轟鳴中回神,就見二娘子身前的那座墳頭不遠處,竟有一道黑影咻地一閃而過。
“啊!!!!有鬼!!!”
一聲尖銳凄厲的喊聲響徹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