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十五）
伊茹抽出紙巾，輕輕地擦拭着女孩的臉，然後捏着女孩的鼻子，幫她揩幹淨那惱人的鼻涕，女孩順從得像個任人擺布的布娃娃。
她理了理女孩的頭發，說道：“可愛的小人，可怎麽這麽愛哭。”
女孩搖了搖頭，伊茹沖她笑了笑，卻聽到她說：“我只是一只孤魂野鬼。”
“不許胡說八道。”
女孩看着她的模樣，忽然一段塵封的記憶蘇醒了，那時候還是陽光明媚，媽媽在笑，笑得很甜美，爸爸很高，高到了天上去，頂着天。女孩努力搜索着這段記憶的來源，卻發現它來自某個漆黑的夜裏所做的一場夢，她又搖搖頭，把這個夢晃出了腦袋。
“高三了，成績怎麽樣？”伊茹柔聲問道。
突然間那個夢不受控地再次鑽進女孩的腦袋裏。
“還好。”
“有預估過嗎，上哪所大學？”
女孩搖搖頭。
“為什麽嘛？”
“不關心。”
“不關心？”
“我這輩子……”女孩忽然擡頭看了看那棟灰色的居民樓。“離不開這兒，走多遠都會回來的，就這樣，只能這樣。”
“想看海？”伊茹忽然問道。
“海？”女孩眼神迷茫。
“海，大海，無邊無際，廣袤無垠。你可以坐船出海，走得很遠很遠，直到陸地消失不見，陸地上的人也都消失不見，看着四面茫茫的海水，然後回來，回到陸地上，重新擁抱在陸地上等待你的人。像這樣子的海。”
“這兒沒海，也沒有船。”
“有一個地方，叫邊海市，它靠海，只要你願意，随時可以看見大海。邊海市裏有一所邊海大學，那個大學很大，有很多艘船，還有很多船長，你可以坐着他們的船，去到大海裏邊。”
“邊海，船長？”女孩的眼神還是很迷茫。
“對，邊海，船長。那不是故事，那都是真的。”
“可邊海在哪？”
“在距離這兒很遠的地方，那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你來自那兒？”
“對，我來自那兒。”
“那裏有船長？”
“對，很多船長，很多船。”伊茹伸出手掌，擺在女孩面前，說道：“你看，我是真的，我站在你面前，帶着體溫。邊海也是真的，它就在那裏。”
女孩像在觸碰一只刺猬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與伊茹的手貼合在一起，感受着她手心的溫度。
“這只手，摸過大海。”伊茹握緊手，将女孩的手握住。“邊海還有很多院校。總之，只要你願意來……”
“來找我，好嗎？”
（十六）
女孩站起來，輕輕地跺了跺腳，好像在擺弄着一個壞掉的零件。
“都怪我，拉着你跑。”伊茹看着她，無不心疼。
女孩的眼睛依舊紅紅的，她搖了搖頭，說：“你看，我現在就像個正常人一樣。”她在伊茹前邊來回地走了幾步，停了下來。
“還疼嗎？”
“不礙事。”女孩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忽然說道：“我想送你樣東西。”
“什麽東西？”
“可是，怕你生氣。”
“送我禮物，我怎麽會生氣呢？”
“因為……”
伊茹順着女孩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亭子邊上那堆亂哄哄的垃圾。
“我把它扔了，扔進了垃圾堆裏。”
女孩踩着一袋袋的垃圾，提出一個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就地打開，取出一個精美的包裝。她拆掉外邊的包裝，湊近嗅了嗅，猶豫片刻，才把它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巧克力？”
女孩點點頭。
伊茹翻看着盒子，上邊都是外文，價格不菲。她問：“可為什麽要扔掉？”
“本來是送禮的——另一個人，但沒送成。”
“男孩？”
女孩沉默不語。
“沒收，還是？”
“沒送，不敢走近。”
“會吃人不成？”
女孩又沉默不語。
“我不要。”伊茹遞回去。“你再送一次，送給他。”
“送不了了。他生日過去了，這是他最後一次在高中過生日。”
“那就另尋日子，再過兩個星期不是5月20日麽。”
“更不行。”
“為什麽？”
“因為5月20日……”女孩低聲說着。“真的會吃人。”
伊茹忽然笑個不停，笑得女孩窘迫不已。
“跟我說說那男孩，可以嗎？”
“他……”女孩重新坐下，想了想，說道：“他成績很好，總是在全級前十。我們學校是省裏的重點學校，有好多厲害的人，可他總是在前十。”
“哦，你呢？”
“我比不上他，有時在五十，有時一百多，有時四百多。”
“為什麽呢，這麽不穩定？”
“有時候腦子亂糟糟的，總在想別的東西，心不在考試那兒，總會犯渾。”
伊茹忽然斷定她們二人在幾個月後，必定會在邊海大學相見，沒來由地，充滿信心。她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說道：“然後呢，再說說他。”
“他，還會彈鋼琴，上次在晚會上他還彈了幾首歌，好羨慕，我什麽也不會。”
“還有呢？”
“他……”女孩忽然語塞，她感覺心中的那個形象好像已經被她描述幹淨了，再無其它。
女孩絞盡腦汁地搜尋着。
伊茹愛惜地看着她，宛如看着一個小小的孩子。
“傻瓜，你根本不喜歡他。”伊茹說道。
“啊……”女孩弱弱地驚叫着。
“你只是羨慕他，崇拜他。”
女孩眼神迷茫。
“如果你真正喜歡上了他，會每時每刻地渴求着他能回應你的喜歡，可你發現事情并不如此，于是你就只剩悲傷，纏遍身體的悲傷。”
女孩忽然從伊茹眼中看到了一絲與自己相似的悲傷。
“喜歡一個人是很辛苦的。”伊茹看着女孩純白的臉，微笑地說道。
（十七）
“下午的考試加油哦。”伊茹認真地說道。
“嗯。”
“高考也加油哦，不許再犯渾了。”
“嗯。”女孩乖巧地站着，右手還提着一條鯉魚。
“對了，我們聊了那麽久，還沒自我介紹呢。”伊茹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叫伊茹，你呢？”
“我叫林槿。”
“嗯，以後再見，林槿。”伊茹手裏拿着那盒巧克力，忽然間她走上前去，又一次緊緊地抱住了這個女孩，親吻女孩的臉。
女孩雙手往下垂着，手裏提着的那條鯉魚眼珠突出，渴求氧氣般急促地呼吸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