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焦慮症
焦慮症
“所以你和阿遠說我們只是在聊你媽媽的心理問題?”
寬大的落地窗外, 醫院進出的人流在明亮的燈光下步履匆匆,各式各樣的情緒出現在一張張不同的臉龐。
複康是a市綜合條件排得上前幾的私立醫院,能來這看病的家庭都資産豐厚。但即便是再富裕, 也無法左右人的生死。
就像是季星遠的外公。
陸元想到老爺子出神了一下,聽到紀粱的這個問題讪讪笑了下, “都是以前的事了嘛, 也沒什麽必要告訴他。”
“怕他心疼?”紀粱站起身倚在辦公桌邊打趣道。
他清秀白皙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 聲音也像他的長相一樣, 溫吞不帶任何攻擊性。
陸元想到前兩天的那個雨夜,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自從那天以後, 即便兩個人都想要按照約定暫時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但人的記憶是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就完全抹去, 行為自然也不可能全然沒有痕跡。
小玫不止一次的在飯桌上小去拍爸爸的臉, 原因是爸爸吃飯不專心,季星遠收回時不時看陸元的目光輕咳一聲, 欲蓋彌彰似的低頭吃兩口。
捅破了的窗戶紙, 光已經漏了進來。
陸元坐在咨詢桌前的沙發上,挺直腰, 把一杯莓果奶昔推到紀粱面前,“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和他相關的問題。”
素面朝天的美人苦惱的蹙着眉, 她本來就長得純, 又身材纖細,伶仃的鎖骨, 單薄的肩背,心煩的時候看起來就更讓人有保護欲的楚楚可憐。
“你跟舒窕真的關系一般吧?”
在正式開口之前,陸元不确定似的, 再次擡起頭眼巴巴的重複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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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紀粱抿唇假裝生氣,“首先我是個很有職業道德的心理咨詢師, 其次我覺得還是我們的關系更鐵一點。”
他裝生氣,但不出兩句話自己都裝不下去,陸元也被他帶着一起笑了起來,這個人真是太溫柔了點,裝生氣也讓人只想笑而不是害怕。
“我們在美國相處了那麽久,難道你還不清楚我嘴巴嚴不嚴?”
陸元笑着伸手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奶昔,“當初那個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出軌孫子的男朋友,心理壓力還特大,天天去找你訴苦。”
“要不是他孫子之後氣得當我們面揍了你一拳,我們都還不知道這事呢!”
陸元回憶着當時荒誕的一幕就忍不住想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嘴嚴到被揍的程度。
比起之前工作時碰到的那個面善心黑的同事,紀粱這種真正內外一致的才能說一聲大好人。
陸元笑完了,才舒了一口氣,誠實地說了自己的心理顧慮。
她現在确實有點過不去自己內心的這道坎。
“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時沒有這樣做的話,也許現在我們都能更好。”
她想的是,季星遠會不會最後和舒窕在一起?按照他的态度,說不定真的有可能。
那舒窕應該不會自殺。
陸元絞着手指,心情低落的猶豫了片刻又把後來的話吞了下去。
她有個秘密,但就連紀梁她也說不出口——
其實,舒窕在自殺前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裏激烈的吵了一架。
在吵架的時候理智就像噴在滾燙玻璃上的酒精,不是爆炸了就是迅速蒸發了。
舒窕尖叫着質問她,“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把這個小孩打掉!”
陸元氣得想摔電話,“你知道我現在懷孕七個多月了嗎?!你想讓我去死麻煩你自己拿刀來!”
“我哪裏敢讓你去死,我問過醫生了!七個月可以引産!你要是不把這個孩子流了你才是逼我去死!你就是想要我死!”
舒窕的精神狀态極其亢奮偏執,陸元在電話那頭都能聽到傳來的東西砸碎的聲音。
“你想死你就去死好,你別來騷擾我了!”陸元的肚子被氣得隐隐作痛。
她直接把電話挂掉,緩了緩想把護工和保姆叫進來,但她實在是沒力氣,叫了幾聲也沒聽見。
她想上廁所,她情緒也很不好,咬着牙幹脆就想自己下床去,反正就幾步的距離,她自己也可以。
偏偏是這個時候,她小心翼翼的扶着牆洗手,手機叮咚一聲就傳來一條消息。
是她手機裏沒記錄的陌生號碼,短信傳來一張照片。
是手腕被鮮血淋漓劃開的線條,皮肉被劃開翻卷出一道肉痕,深紅色的血在蒼白的手臂上猙獰又醒目。
照片下面還有一行字。
「我現在去死了你應該開心了吧」
“嘔——”
陸元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秒就感覺胃部一陣翻滾,然後随之而來的是肚子強烈的不适感。
她感覺眼前天旋地轉下意識伸手去抓邊上的櫃門。
可她手上還有沒擦幹的水跡,指甲在洗手臺臺面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音,她重重摔到了地上。
痛是她唯一的感覺,過了幾秒,甚至痛都開始麻木了,她一抹身下,溫熱粘稠的全是血。
“救……救命……”她痛苦的低喊,但因為沒有力氣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舒窕自殺進了搶救室,她早産進了産房。
之後她睜眼剛醒來就知道了更讓她難過的消息,季星遠去了舒窕的搶救室前。
陸元當時對此只感到不值,為自己不值。
但冷靜下來想想。
她實在不該和一個抑郁的人争這些,也許她不接電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舒窕不正常,難道她精神也有問題嗎?
只是她很容易沖動而已。
紀梁沒有打斷她的沉思,而是觀察着她的表情,等到她的眼底微妙的再出現變化,才開口道:
“你好像總是很在意舒窕?”
陸元無奈吐了口氣,“是啊。”
她人生中有一半以上的記憶都和她相關,雖然這可能是因為記仇的本性讓她記得絕大部分都是不愉快的事。
“直到現在你也在意?”
陸元點了點頭。
“可你和阿遠結婚已經過了兩年的時間,我記得你出國不久她就去了外市讀研,期間并沒有發生什麽大事,這起碼代表着她應該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不是嗎?”
“其實我介意的也不是她。”
陸元垂下眼,“我只是很難接受我自己。”
“我是明知道季星遠是我姐姐喜歡的人并且關系緊密才去故意接近他的,這和小三有什麽區別?”陸元摸了摸頭發,然後忍不住攥住自己的發根。
“那我這樣目的不純道德有問題的人最後真的和季星遠兩情相悅了……這很諷刺。”
“小人得志?惡沒惡報?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紀梁看着她此時的狀态眉心忍不住皺起。
這是焦慮症的症狀。
但對她不能直接言明,化解她焦慮的源頭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不然……她的情況只會比在美國的時候更糟糕。
“紀梁,如果是你的話,你會喜歡上身邊人喜歡的對象嗎?”說要她自己就先否認了,紀梁怎麽會做這種事。
紀梁沉吟片刻,認真看着她道,“是個人就會有陰暗面,人的情感産生不是理智決定的,就算是再道德高尚的人內心也會産生不道德的想法呀?”
他說,“如果是我,就算是我喜歡的人結婚了,我也會想要陪在她身邊。”
“不會放棄?”
“不會,”紀梁笑着推了推眼鏡,“我只是想陪着她又不是真的跟她告白當小三。”
“更何況你喜歡的人當時根本沒有戀愛更沒有結婚,只是單方面喜歡而已,為什麽你不可以喜歡?”
“你可以更理所當然一點,喜歡又怎樣?”
走出紀梁辦公室的時候陸元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起碼看上去是這樣。
她柔柔的笑了笑,向紀梁揮了揮手,告別道,“我先走了,你工作注意身體!”記得別被打了。
紀梁哪裏能聽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低頭摸了摸鼻子有些發窘的笑了聲,“行。”
她都轉身了,他才想起來似的叫住陸元道,“等一下!”
陸元困惑轉身,就看見他急匆匆進去又出來,手裏多了一袋包裝好的餅幹。
“我自己做的黃油曲奇,來我這的小朋友都很喜歡吃,”紀梁微笑道,“給奶昔的回禮。”
餅幹被鮮亮的彩紙仔細包裝,外面還貼了卡通貼紙,一看就很小孩子口味。
“你這是把我也當成小孩子了。”
晚上正好可以給小玫,陸元漫不經心的拿着餅幹轉過身,剛擡起頭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雙憤怒的美眸。
是氣得快炸了的鄒慧心。
她怎麽在這?
陸元在想她又在氣什麽,就見她轉過身直接大聲喊了句,“季星遠!你快過來!我都抓到你老婆出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