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見面
見面
在二選一的選擇題中, 陸元很少會是被選擇的那一個。
尤其是在她的人生中被放進二選一這個題目裏的時候實在太多。
如果成為母親是一道題目,那麽舒窕對陳慧麗來說就是A,她這個後出生的孩子就是B。
一道開放式題目, AB兩個選項作為競争對手擠擠蹭蹭都想成為被選擇的那個,不可避免的就會肩碰着肩頭撞上頭。
在陸元小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是個情緒很極端很敏感的小學生, 每個周末在城區私立貴族小學上學的舒窕都會到郊區她們租的房子裏玩。
當時陳慧麗和陸先勇工作不順利, 生活條件也不好, 只有周末陳慧麗下班的時候才會順便帶半只白切雞回家。
陸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平時在家只能吃肉丁肉末的, 看到嫩滑噴香的白切雞就流口水。
陸元眼巴巴的看着肥嫩的雞腿被滿臉帶笑的媽媽的夾進舒窕的碗裏, 她碗裏的雞翅也很好吃, 但是她也想吃雞腿。
她等了幾次之後就偷偷攥着媽媽的衣角扭捏着說我也想吃雞腿,陳慧麗就給了她一個嚴厲的爆栗子。
“吃吃吃, 你就知道吃!姐姐是客人你要把好東西懂不懂, 你怎麽長這麽大了就知道吃啊?”陳慧麗眼神裏又生氣又帶着幾分失望,好像她這樣做很小家子氣一樣。
陸元癟着嘴縮了縮肩膀, 倔強的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但可能她陸元天生就不是一個大度忍得住的人。
她忍了很久,終于有一次忍不住爆發了, 哭着想去伸手搶舒窕碗裏的雞腿, 哭着道,“媽媽, 憑什麽不給我雞腿!我也要吃雞腿!”
穿着漂亮公主裙的舒窕被她吓了一吓,差點從凳子上摔了下去,一臉嫌棄的用筷子把被她手碰到的雞腿扔到她面前的桌上。
“不就是個雞腿嗎, 你至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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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眼都是不理解,在看到陸元真的伸手去抓被她扔到桌上的雞腿時臉上的震驚又變成了帶着嫌棄的厭惡。
克制不住食欲而下意識伸出的手還油乎乎的抓着雞腿, 但是她硬着頭皮嚼了一口卻食之無味。
吃別人扔掉的東西,太不體面用陳慧麗的話來說就是‘你是餓死鬼投的胎嗎?為了兩口吃的臉都不要了!’
後知後覺的強烈羞恥感迅速席卷上來,她又委屈又羞恥,又倔強的不肯松手,手裏這個被舒窕随手扔掉的雞腿成了燙手山芋。
從那以後陸元對于食物的欲望就直線下降,吃簡單粗糙的食物讓她更有安全感,就是青春期壓力最大的高三也從來沒胖過。
陸先勇去世後陳慧麗的性格也變了很多,迅速蒼老了下來,以前那個舉手投足還能看出貴婦痕跡的美人一下成了人群中最普通的中年婦女,總是跟她唠叨着唠叨着就會含淚說陸元命苦,要是有姐姐舒窕三分之一的幸運就好了。
是啊,她的人生總是不如舒窕幸運的,但她的不幸也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來源于舒窕本人。
陸元走進梧桐路的一家咖啡館,盛夏的天氣舒窕穿着一件裁剪合身的白色連衣短裙,濃密的卷發海藻一般披在肩頭,明豔矜貴。
她感覺到目光注視迅速皺着眉不耐煩的看過來,點綴在耳邊的碩大寶石就在盛夏的光線下明亮的閃爍一下。
看到她,舒窕眉梢挑了挑,上下打量一眼嗤了一聲道,“你裝出這副窮酸樣是給誰看啊,結婚證不都騙到了嗎?”
舒窕一向不會好好說話,精致到頭發絲的大小姐對她就更沒有什麽好話了。
陸元今天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白t長褲,很舒服很方便活動,很簡單很普通的裝扮穿在她這個美女身上甚至有種簡單就是潮流的自然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一旦大概就是這件看不出牌子沒有任何logo的白t被她經常穿洗得有點松垮。
陸元冷着臉走上前,直接就把手裏的一個信封推到了她面前。
“還你的。”
舒窕粉白的指尖挑開信封看了一眼,裏面是一沓嶄新的人民幣,頓時氣笑了,“就這?我還以為你找我有什麽大事。”
她随手把信封扔到桌上,氣笑了,“就這麽點錢你就專門叫我來,你能不能眼界放大點啊!我等你的這點時間都不止十萬了好吧?”
現代信息網絡這麽發達,轉賬十萬塊都不用一分鐘,這麽點錢對她來說是轉賬進來她都不會發現的程度,舒窕頓時就覺得自己被耍了。
陸元微笑假面,“一共是十一萬,多的一萬我就當是利息。”
“至于當面給你現金,當是你是這麽給我的,現在我當然也要這麽還給你了。”
當時借錢是因為陳慧麗的病,她緊急推了原定入職公司的offer和幾單商稿的違約金,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好向這個身邊唯一能出的起這個錢的人借。
舒窕答應得很爽快,甚至還專門取了一沓嶄新的現金,一通電話讓她跨越大半個a市自己來取。
怎麽開始就怎麽結束,這才叫有始有終嘛。
舒窕眯着眼冷冷盯着她看了一眼,對還不還錢完全不感興趣,當初借錢對她來說也就是對幫陸元這個行為不爽所以想單純折騰一下她,現在也是,來了那就不能白來。
“你媽的情況怎麽樣?”
陸元皺了皺眉頭,“挺好,再修養兩個月就可以回國了。”
“你女兒怎麽樣?”
“挺好。”陸元言簡意赅。
舒窕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煩,漂亮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那你打算什麽時候離婚?”
虛僞的玫瑰和善不了兩秒,就忍不住暴露自己的嬌豔花瓣之下的長刺。
陸元都要懷疑舒窕出去讀研還真的讓她學到了什麽,她居然也會先禮後兵了。
“我為什麽要離婚?”陸元也露出一個奇怪的充滿惡意的笑容。
她反省了兩年也成長了。
兩年間她得到的最大的醒悟就是——
她就是太聽陳慧麗的話,對舒窕太客氣了,才讓她這麽蹬鼻子上臉的。
但陸元的本質還沒有變,那就是什麽讓舒窕不高興她就要去做什麽,舒窕不高興了她就高興了。
管她離不離婚呢,反正她在舒窕面前就是要說不離婚,嘿,氣死她。
以前她自覺在舒窕面前矮一頭氣極了才會反駁回去,現在她才不當氣死自己的悶葫蘆。
舒窕果然氣急,上上下下的看了她幾遍像是不認識她了,你你你了幾遍才說出話來,“……你這樣死纏爛打又有什麽意思?!”
她的嗓門沒控制住,感覺到邊上無關人士的矚目後她黑着臉清了清嗓子坐了回去,她扯了扯唇角,“我勸你還是自己主動提比較好,季星遠可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到時候你什麽沒有可別再來找我。”
“不過呢,你當初的算盤也确實打得挺好的,”舒窕的聲音低柔下來,綿裏藏刀,“既報複了我,又拿到了錢,你和你媽媽從季星遠那裏拿了不少錢吧……”
陸元倏忽笑了,眉眼彎彎清澈漂亮,說出的話卻字字紮過去,“舒窕,你不會以為這錢是我從季星遠那裏拿來的吧?我可不至于靠自己十萬塊都賺不到。”
陸元語氣裏的嘲諷意味舒窕怎麽可能聽不懂,但她卻一反常态的沒有生氣,而是慢慢伸出了自己的手腕,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是你看——”
她伸出的雪白手掌在掌根手腕處有一道猙獰恐怖的傷疤,即便是過了這麽久也依然能看出當時傷口主人的決絕痛苦。
“看到我被你逼到自殘你應該很開心吧?”舒窕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顧自的撫摸着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只要你願意盡快和他離婚,我就當以前的事什麽都沒發生怎麽樣?”
明豔張揚的大小姐自以為和善的露出笑容,她自殺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沒法和外界的人交流,舒窕的父親就整日陪她在郊區的別墅療養。
爸爸小心的撫摸着她的手腕,語氣溫柔又心痛,教她,“你啊,就是性格太要強,但其實有些事只要你願意稍微松口氣,以退為進很多事都能迎刃而解。”
舒窕想起在大學尾巴時期和季星遠的不愉快。
當時剛知道陸元意外懷孕時一向鎮定的他臉上的表情也有些茫然和無措,在她和陸元之間的選擇,天平一開始并不傾斜。
那是什麽時候發生變化的?
舒窕想,是她忽然得知之後這個消息無法接受然後沖動着想要逼陸元去堕胎的時候。
“你們當時都是還沒畢業的年輕人,有幾個是想這麽早結婚生子的,說不定你沒從中間插一腳去逼他們一把,他們兩個早就決定不要這個孩子了。”舒況語重心長,眼裏既是後悔也是心疼。
是嗎……
舒窕有些茫然,但冷靜下來想想又覺得爸爸說的是對的,不說季星遠,陸元的惡劣個性她是再知道不過的。
就算她本來不打算生這個孩子的,被她強行阻攔插一腳,那不生也變成要生了。
所以她盡可能的壓制住自己的脾氣,忍下口出惡言的沖動,“至于小玫,我也是她親姨媽,我怎麽可能會對她不好。”
本來坐在她對面一直木着一張臉的陸元聽到這個名字頓時臉色變了。
她可真是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只要她不占着這個位置,那季星遠的妻子就不可置疑的是她了?施舍一般假惺惺保證會善待她的女兒。
陸元頓時氣笑了,“你真的确定季星遠喜歡你嗎,你就以真愛的名義自居!”
“再說了,我女兒用你對她好不好嗎,等我什麽時候死了你再說這話吧!”
她拎起包轉身就走,還沒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舒窕冰冷憤怒的質問:
“陸元,你還是這麽愛搶我東西,不愧是你,一點良心沒有的東西。”
午休時間咖啡廳裏得人不少,她們倆個本來就長得顯眼,這忽然大聲點名道姓的辱罵內容更勁爆,一時一雙雙好奇吃瓜的眼睛都往陸元身上瞄。
陸元胸口湧出一口氣,支撐着她挺直自己的背氣勢洶洶的轉過身冷笑道,“有臆想症就去治,在你對我愧疚之前別指望我會可憐你。”
推開咖啡廳的門,陸元沒有回頭快步往外走了一段路,走到完全看不清咖啡廳的位置才放慢腳步,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她緊緊捏着帆布包帶的手指還在不自覺地發抖。
終于說出來了。
她揚起臉深深呼了一口氣,這種感覺——
真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