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孤島（三更）
孤島（三更）
季星遠回來的時候, 小玫已經睡着了。
陸元心滿意足的抱着故事書從兒童房走出來，下樓喝杯熱水也準備早點吃完藥休息。
廚房的暖光像是這片寂靜世界的一片孤島，沉默的黑暗就是潺潺無聲的流水, 流淌不絕的蟬鳴聲是潛伏在這片海洋中的浮游生物。
纖細的手指捏着一板藥片在半空中擺動，像是搖晃在海洋之中搖搖晃晃的小船。
有時候靈感就像是愛的捕捉器, 當她的心中出現愛的時候, 靈感就會源源不斷的冒出來。
她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到咔噠的一聲。
玄關處的燈被打開, 一個人被暖光照亮, 這片寂靜的大海出現了另外一座小島，島上出現了另外一個人。
季星遠進門就看到陸元穿着睡衣在廚房裏呆呆的看着自己, 手裏還捏着一板藥片。
“……”季星遠換好鞋慢慢走進來, “要不要再把醫生叫來。”
“醫生？”陸元沒聽懂他的話裏有話, 耿直道，“我剛給小玫測了溫度, 沒再發燒了。”
季星遠嘆了口氣, 已經開始習慣他老婆的鈍感力，走上前手心很自然的就覆在了她光潔的腦門, 他感受了一下“嗯，很好, 你也沒有再發燒了。”
就是看起來還有點不正常。
這種忽然貼近, 幾乎上半身肩貼着肩的親昵姿勢讓陸元有點不适應，局促的動了動肩膀一只手衡到胸前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今天早上睡醒就沒發燒了。”
季星遠看上去也不像是有意要和她湊這麽近的, 只是摸了下她的額頭确定溫度往就順着她的力度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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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距離再次拉開，季星遠點了點頭轉身去看廚房保溫在鍋裏的湯，清淡的黨參鴿子湯既是他的夜宵也算是他的晚飯。
他的胃不好, 每次出去應酬的時候幾乎都不怎麽吃生冷類食物，老爺子就囑咐家裏的傭人晚上專門給他煲一道養生湯, 睡前喝上一小碗暖胃也養身。
鴿子湯清澈醇香，色澤清亮，香味就順着沸騰的熱氣鑽到了陸元的鼻子裏，她默默咽了口口水，看着季星遠寬肩窄腰的背影松散站在鍋前直接盛了一小碗，也不講究站着囫囵喝了一小碗。
胃裏暖洋洋的舒服了點他才分了點心思給身後呆站着的人，他舉起手裏的白瓷小碗晃了晃，黑潤的眼瞳在燈光下像透明的琉璃珠，笑意盈盈，“來一碗？”
陸元其實很想說不的，她晚餐吃得還挺飽的，而且她留在這裏是有正事跟他談的……
但是——
“好……”
嘴巴比腦子更快，回過神意識到自己答應得太快簡直就像是專門等着他說這話一樣陸元有點尴尬的輕咳了一聲。
季星遠噗呲笑彎了腰，輕咳了一聲假裝正經的回過頭，“好，給你盛個鴿子腿。”
“……”，陸元一臉無語。
你其實可以再假一點。
怎麽能嘲笑她！明明都怪季星遠他自己！喝碗湯都看起來這麽好喝！
最後的談話場所變成了廚房裏的小吧臺，兩人一人坐一邊，沒睡覺還上了一天班的季星遠還很有閑情逸致的從小冰箱裏取出了今天剛鹵的鹵牛肉和鹵素菜，雜七雜八的擺了一片，像野餐一樣豐盛。
面對面的坐着，就算是頭頂的死亡頂光打下來，他這張臉除了眼下有點黑眼圈其餘的一點瑕疵都看不出來。
一碗溫熱的鴿子湯下肚，陸元深呼一口氣——
“對不起！”
“……”
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太突然，季星遠都蒙了，咽下嘴裏的這片牛肉，發出一聲靈魂疑問，“啊？”
他第一瞬間反思自己，他有幹什麽讓她覺得他會不高興的事嗎？因為小玫生病他臉色很差嗎？
不然她為什麽要道歉？
陸元抿了抿唇，手捏着勺子無意識的在湯裏攪了攪，沒有看到他此時一臉困惑加迷茫的表情。
當然她就是看見了，估計也想不明白此時他又在困惑什麽。
季星遠很快就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耐心的聽她說。
陸元光潔白皙的小臉在暖燈下看起來很乖巧，坐姿也很端正，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乖乖向班主任坦白自己晚自習吃零食了的高中生。
季星遠的眼前閃過一張青澀稚嫩的臉，臉上的笑意更濃。
“我之前的想法你肯定也知道了，我本來是打算在外面租房子搬出去的。”
陸元低着腦袋，聲音也低低的，“因為我覺得就算沒有我，你也把小玫照顧得很好，有沒有我這個媽媽其實也無所謂，所以我覺得我就算不在也不影響什麽……”
她手指捏着手指，飛快的擡起頭瞟了一眼對面男人此刻的表情。
季星遠的長相是那種矜貴清潤型的，長了一雙黑眼瞳很深又大的眼睛看起來就比別的同齡人更嫩一點，日常的時候他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随意，看起來就脾氣很好。
但此時眉梢壓低時，被他那雙眼睛中和的鋒銳和冷厲就全然顯現了出來，他的脾氣根本沒有他平時看起來的那麽好。
完了，他生氣了。
陸元早知道就不說實話了，但現在話都說一半了，她只能硬着頭皮接着往下說：
“一直以為小玫并不在乎有沒有媽媽只是我的自以為，是我太不負責任了……”
陸元一想起小玫抽抽搭搭的哭着說媽媽不要我就心痛，聲音裏帶了哽咽，“小玫是個很好的小孩，就算我做的不好也會關心我痛不痛，但我沒有盡到媽媽的責任。”
她一直以為小玫有父親的愛，有富足的生活絕對是幸福的，至少在她對童年的定義裏是幸福的。
但直到在急診的門前做了那個夢，她又之設身處地的回到了她的童年再經歷了一遍才明白。
幸福的定義是圓滿，不幸福的對立面就是不圓滿。
她年幼的時候不圓滿的事情太多，肯定不幸福，而小玫的童年也不圓滿，那點得不到的不圓滿就會變得更難以忽視。
同樣是不圓滿，同樣也不幸福。
這也是她耿耿于懷的地方，自私一點的說——她不想成為造成別人不幸福的原因。
手邊遞過來一張紙巾，是季星遠。
“沒有什麽是必須要完成的責任，”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穩，目光鎮定平和，“小玫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最痛苦的是你，我撫養她理所當然。”
“這兩年你沒有在她身邊陪着她，你很愧疚，但你也不是有意的，你母親在美國也需要你照顧。”
至于她回國之後但一直想着離開，季星遠的态度也是——
“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如果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覺得獨居更舒服的話也可以，但是你現在租的那個房子太小也太……”
他的話說了一半，陸元紅着眼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和小玫在一起。”
季星遠一頓，“不走了？”
“當然。”陸元對他的态度也松了一口氣，他沒有不讓她繼續住下去那就再好不過了，“只要你不趕我走，我當然不走啦！”
現在可以給季星遠多加一個優點，不記仇。
晚上陸元再去看自己房間那一溜衣櫃裏的衣服感覺又和之前不同了，她之前多是不安——季星遠既然沒有提前知道她會回來，那這個房間肯定也不是給她準備的。
但是現在，她站在琳琅滿目的衣帽間裏，從裏面選了一件淺藍色的裙子。
入手是軟軟滑滑的面料，已經□□洗過還能聞到衣物洗滌劑的清香，她想到那一疊便簽紙，臉上又露出一絲窘迫的笑意來。
第二天，陸元甚至還起了個早，上班時間九點她七點就起床了，換了這件藍色的裙子，規規矩矩的下樓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藍色的裙子規整剪裁簡單，裙擺像展開的紙張，她低着頭修長的脖頸和雪白的側臉看上去光潔乖巧的像高中生。
季星遠正準備出門，目光卻不由自主一眼一眼看向她。
陸元埋着頭喝紅豆粥，長發之下的耳朵紅成了紅豆般的顏色。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是心照不宣。
她無聲的示好他接受，季星遠垂下眼收斂眼中明媚的笑意。
他高大的身影在玄關處像個模特人臺，手輕輕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發出叮叮的碎響，在陸元看過來的時候心情很好的笑眯眯出聲道：
“裙子很适合你。”
一頓飯吃得陸元臉紅耳朵紅，回到自己房間裏都覺得自己穿這件衣服怎麽看怎麽不自在。
她是真做不了這種主動示好表決心的事，實在是太考驗她的臉皮厚度，陸元拍拍自己窘迫發紅的臉頰。
這樣季星遠應該會相信她是真心想留在這裏的吧？
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了的陸元非常單純的覺得這件事就算是解決了，以後的生活還是像之前的一樣。
她每天負責接送小玫上托班，周末的話她還可以約沈清漪和她一起帶孩子出門玩耍，和季星遠就當一對合法同居的室友。
這個概念還是沈清漪告訴她的。
現在網絡上時興了一種新概念意義上的室友，指得就是已經沒有愛情火花的夫妻因為責任和共同撫養孩子還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另一半就是“室友”。
沈清漪笑得樂不可支，放下手裏吃了一半的泡面，“不過網絡上的那些舍友都是假的，大多是一些責任心過剩的女人們苦中作樂，但你不一樣，你真把你老公當舍友以後還能分一大筆財産呢。”
陸元默默的把香蕉上的白絲仔細的扒幹淨，掰一半遞給沈清漪，“如果丈夫能盡到自己的責任的話當舍友也沒有什麽不好。”
沈清漪搖了搖頭，“能盡到責任的還是太少，像季星遠那樣的好爸爸世上有幾個，多的都是我爸那樣的。”
沈清漪的家庭也是一樁傷心事，陸元摸了摸她的手，安撫道，“反正現在他們也找不到你，等他老了你也不管他。”
“不過……你确定季星遠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沈清漪懷疑道。
她還是不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男人會對一個沒感情的女人和她生下的孩子這麽盡心盡力，尤其是這男的還是個背景雄厚的富N代，簡直說出去都沒人信的。
陸元拱了拱手，“你不信也沒辦法，他真只是個好人，可能是他特別喜歡小孩吧。”
對季星遠對小玫對她都這麽好的原因她大致知道一點，但這涉及他的隐私，就像陸元不會告訴任何人沈清漪的家庭情況一樣，她對別人的秘密守口如瓶。
正在陸元打算撕開巧克力的包裝袋時，手機卻忽然響了。
是一條短信——
[你飯吃了嗎？]
來自季星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