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奇怪
奇怪
奇怪。
奇怪。
九月的第一周陸元滿腦子都是奇怪。
季星遠這段時間非常的忙, 據他的助理兼她們大學時期的同學彭玉磊所說，老爺子的情況不樂觀複清內部連帶着不太平，他還得兼顧老爺子的治療進度, 哪裏都離不開他。
那天之後，陸元即便是每天和他呆在一個屋檐下, 和他的相處時間也僅限于晚餐的半個多小時, 他行色匆匆晚飯後陪小玫玩一會兒就又要趕去公司。
預料之中的尴尬和不适從沒有發生, 在這棟偌大又舒适的別墅住習慣了以後, 再去她租的那間小房子就是哪裏都覺得不舒服。
一切都很舒适，但是……
陸元坐在公司樓下的便利店, 手邊還照舊放着一根香蕉一條巧克力, 她皺眉看着手機上的微信消息。
[飯吃了嗎？]
“季星遠為什麽這麽關心我又沒有吃飯呢？”陸元不解。
在兩個人的聊天框裏, 這個神奇的問候就像是一個每天都會刷新一遍的鬧鐘，十二點準時出現。
陸元感到奇怪, 但是她一般來說不是一個愛深究為什麽的人, 于是——
[嗯嗯，吃啦, 和沈清漪一起吃的拉面！（圖片）]
[吃啦，今天上司請吃午飯！]
[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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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
[吃了。]
……
畫風逐漸敷衍, 沈清漪看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 努了努嘴道，“你不是說他對你沒感情嗎, 人家不能是因為怕你死在公司啊。”
這話促狹得太明顯，陸元也聽得出來，她戳了戳沈清漪的胳膊, “我又不是在騙你……季星遠肯定不至于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啦，但是多肯定是沒有的, 我對他也一樣。”
“要不是我猜不到，我怎麽會問你這個心理大大師呀~”
陸元捧着臉蹭到沈清漪的肩膀，軟着嗓子撒嬌，沈清漪傲嬌的哼了但臉上的得意的笑卻藏不住。
她揉了揉陸元手感很好的小臉，心裏卻在想，她才不相信季星遠對元元一點感情都沒有呢，這麽漂亮還會撒嬌，誰能不心動！
晚上照例是陸元去托班接小玫，依然是路老師牽着小玫的小手，看見她也笑眯眯的朝她點了點頭。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拉近也很容易，只需要袒露一點秘密交換一點隐私，雙方有了別人不知道的共同話題就也算得上是朋友了。
“今天有空嗎，我現在下班了我們一起去逛逛超市吧？”
路老師今天穿了件牛仔短褲，這麽熱的天兩條長腿就像兩節脆生生的嫩藕，看着都覺得清爽了。
陸元一手牽着小玫，也彎了彎嘴角，真心實意道，“恭喜你啊！”
邊上辦公室此時有個老師正好下班，聽到這句恭喜一臉驚詫，然後又轉為八卦低頭開始按手機，陸老師看得真切猜想到她此時消息會發給誰。
但她沒在意，移開視線落在面前水藍色裙子牽着小女孩的年輕女人身上。
氣質清新得像冰鎮的檸檬水，只要和她待在一起，她那雙澄澈的眼睛看着你的時候，只是被她注視就覺得由內而外的輕松舒适。
很獨特的魅力。
“我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也下不下這個決心。”
路老師圓圓的臉頰笑起來兩頰的酒窩甜美可愛，可能是因為想通了，整個人都像是水洗過的鏡子般容光煥發。
她的精神內耗很多人都知道症結在哪，但是所有人都勸她好好和父母溝通，或者多多考慮再決定，但只有這個不算熟悉的學生家長直白的告訴她——別幹了。
很簡單很直白，所有人都想到得到，但是只有她直言不諱了，恰好給了她臨門一腳的勇氣。
逛完超市，回家路上陸元一手拎着超市的袋子，一手牽着踩着人行道格子走的小玫。
天邊的光逐漸轉向昏黃，夏季明亮的光線将一一大一下兩道影子拉得很長。
陸元現在的心情很好，剛才逛超市的時候路老師告訴了她一個很好的消息，小玫現在比一個月以前開朗了很多，雖然程度還僅限于小玫在班上可以不需要路老師時時陪伴。
當時按照小玫的內向程度，季星遠甚至考慮過未來雇傭路老師陪伴小玫上幼兒園。
但按照現在的趨勢，小玫會越來越開朗，也不需要她一直陪伴。
路老師想這個，既是欣慰也是失落。
這段時間季星遠的忙碌也有一個好處，小玫肉眼可見的對陸元更親近了。
小孩子的世界很單純，和她相處越多的人就越容易得到她的信賴和親近。
如果是爸爸媽媽都在的時候，小玫肯定想都不用想直接選擇爸爸，但是現在爸爸大部分時候都不在，就給了陸元培養感情的機會。
小玫還是不愛說話，但是眼巴巴的盯着她手裏的購物袋。
陸元耐心解釋，“今天你已經吃了一塊巧樂力了哦，不可以再吃啦。”
小玫仰起小臉，倔強道，“米有！”
肥肥的小手又想去扒拉她拿着的袋子。
“吃過了！”
“米有。”
“吃過了！”
“米有！”
……
回家的路上，兩個人一直重複着這個機械的對話，一直到進門換鞋子，陸元不想讓小玫有機會翻到購物袋裏的糖果，就把購物袋高高放在鞋櫃上。
小玫嘟着小嘴，眼裏含着一包淚，倔強又可憐的盯着她。
她長得太可愛，生氣傷心得時候更可愛像是棒棒糖包裝紙上紮着兩個丸子頭的小女孩，陸元被她看得心軟，翻翻口袋，發現自己口袋裏還有中午剩下沒吃完的小半塊巧克力餅幹。
看着嘴巴嘟得更挂油瓶的女兒，裝作勉強的從口袋裏翻出用包裝紙包好的一點點巧克力餅幹，手一用力，不大的一小塊巧克力又被分成了兩塊。
“這是媽媽中午沒吃完的午飯，所以小玫寶寶和媽媽一起分享好不好？”陸元蹲在小玫面前，笑眯眯的遞出手心的指甲蓋大小的巧克力餅幹。
小孩子的表情就像動畫片，直白又鮮活，什麽情緒都能一眼看清，小玫一臉糾結的看着陸元手心的巧克力餅幹，很想吃可又不想吃。
鼓鼓的小臉蛋，苦大仇深的盯着這一點點巧克力。
肉肉的小手伸出來，又在馬上碰到的時候縮回去，看看媽媽又看看這一點點巧克力。
小寶太懂事，陸元原本只是想逗逗她此刻都不忍心了，“媽媽不想吃了，都給小寶吃好不好~”
小玫圓圓的包子臉睜着大大的眼睛很認真的看着蹲在她面前的媽媽一眼，小手堅定的放到了身後，“媽媽吃！”
小玫寶寶居然這麽大方！
陸元被感動了，“那小玫寶寶呢！”
小玫眼睛亮亮的擡起眼得意的指了指陸元的背後，“爸爸給小玫買！”
啊？
陸元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忽然提到了爸爸，就聽到了背後的腳步聲，下一秒男人清冽微沉的聲線就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好。”
季星遠寵溺的看着一臉得意求表揚的小玫，表揚道，“小玫是最大方的寶寶，爸爸明天給小玫買巧樂力好不好？”
“好！”小玫響亮地答了一聲。
單純的小孩沒發現自己今天還是啥都吃不到。
陸元莫名的感覺到一點不自在，慢慢把手裏的一點點巧克力餅幹塞嘴裏咽下去才站起身。
但轉過身看到那人還站在玄關口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噎了噎後退一步。
餘光裏得到口頭保證的小玫正興致勃勃的在客廳的地毯上乖乖坐着，而他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
兩個人一高一矮就站在這裏，沒有說話。
季星遠本來身高就将近一米九，此時站在兩級臺階之上一下就比陸元高出一大截，她只能仰起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從客廳落地窗漏進來的日光帶着接近黃昏的橙黃，從背後找過來，斑駁的光線胡亂的打在他的臉上，低頭看着她的這張臉鼻梁高挺，眼睫濃長，薄唇輕抿低下頭看不清眼睛的時候他平常被遮掩的清冷又像冒泡的汽水般冒了出來。
這股冷氣讓人琢磨不透是因為他本身的心情不好還是光線帶來的錯覺。
但陸元覺得她也沒做什麽虧心事，于是便将所有的源頭都歸結到玄關處的光線，她扯了扯嘴角向他露出一個笑臉，擡腳就想從他身邊過去。
然後意料之中的被攔住了。
陸元臉色一僵，“怎麽了？”
難道是她的育兒方式不太對嗎，還是怎麽樣。
季星遠像是意識到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和她說話不合适，向前兩步走下臺階，陸元手腕被他扣着也只好像跳探戈一樣跟着他的腳步也往後退了兩步。
就在她亂想的時候，季星遠輕輕放開了她的手腕，而是翻開她的購物袋，指着裏面一整盒的巧克力問她，“你說的午飯難道就是這個？”
陸元啊了一聲，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有時候不想吃飯的時候是這個。”
他英挺的眉又皺了起來，陸元立馬改口，“偶爾，非常偶爾的時候！”
“你減肥？”
“不，就是不知道吃什麽。”
陸元說，“反正晚上在家裏吃得很好，中午随便吃點也可以的。”
不小心說了‘家裏’這個詞，陸元又有點不好意思，手指繞着圈的捏着衣擺低下頭也去看那袋零食，借着披散下來的頭發擋住自己的臉。
季星遠随手撥了撥這一堆零食，“那以後中午我讓李姐給你送飯？”
李姐是家裏負責廚房的傭人，他們的晚飯就是她負責準備的，非常擅長南方菜很對陸元的胃口。
陸元懵了，只是個午飯而已，這輩子還沒人這麽關心她午飯吃啥，“……不用了吧？”
季星遠卻看了她三秒，沒頭沒尾的問她，“你有看過你自己的體檢報告嗎？”
看着季星遠又走開的背影，陸元感覺的到季星遠這生氣精又不開心了，但是她還是不理解他到底在不開心什麽。
回到房間，上次去醫院挂水之後，她還順便做了個全身體檢，家庭醫生當時沒有跟她說她也就沒在意，一直壓在梳妝臺的角落。
她翻開這一沓報告，太專業的名詞她看不懂，就直接看最下面的診斷，一張張都是未發現明顯異常，翻到其中一張——
‘血液當中的白蛋白水平為28-35g/L之間，診斷結果為輕度營養不良。①’
陸元愣了愣。
所以這就是為什麽季星遠這幾天一直問她午飯吃了嗎的原因嗎？
看着這份報告她心裏有些震動，被理智摁住的想法又開始蠢蠢欲動，但最後她還是深呼了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為了報答他的關心，明天中午就拉着沈清漪好好吃一頓給他發個照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