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蹊跷
蹊跷
“昨夜胡公子何時送回的府?”李恃掀眼看向李熙, 問的,自然是李熙。
李熙道:“卯時初刻。”
李恃問道:“你昨晚在哪?”
李熙道:“自是在府中卧榻而眠。”
李恃又看向胡禦史:“禦史和二殿下一同進的宮?”
胡禦史道:“不是。”
李恃颔首問李悟道:“昨晚姜小姐也在?”
一提到姜黎初,李悟緊擰了眉:“我不知, 昨晚我.......後來不省人事了。”
李恃低笑一聲,再度看向李熙的目光依然冰冷:“胡公子卯時初刻被送回府, 才卯時半刻二弟已然将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 連姜小姐也在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熙臉色瞬變:“你什麽意思!”
李恃道:“只是不知這個時辰, 為何姜小姐會出現在女子止步的天外樓。”
李熙眸光陡轉, 攤手哼道:“如今京城誰人不知,禦史夫人看中了姜家的小姐, 要說給自家兒郎做媳婦, 想來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說起來姜黎初和太子妃關系親密,有人想通過姜黎初在太子妃跟前賣個好在情理之中。”
說到這, 李熙眼底閃着精光:“只是可惜了, 弄巧成拙了,當初姜黎初被退婚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姜家顏面掃地,好不容平息了, 眼見着姜黎初好事将近, 又出了這檔子事,也不知是該怪三弟沖動, 還是因為姜黎初和太子妃太過親近的緣故......”
一道冷光直直射來,李熙驀地背脊一寒,難得心怯地避開了李恃威懾的目光。
聖上沉着的聲音适時響起:“此事是熙兒胡鬧犯了錯, 莫牽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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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對上聖上的目光,垂首恭敬道:“是, 父皇。”
聖人着人給胡禦史搬了凳子,賜了座,胡禦史謝了恩坐下,聖上才心平氣和道:“此事到底是瑞王的錯,等三郎醒來,自是讓他親自登門給愛卿賠罪,至于今後......”聖上話鋒一轉,看向李恃,肅然道,“你自當嚴加管教熙兒,若再有行差踏錯,朕唯你是問。”
“父皇!”一聽聖上遷怒李恃,李悟緊張地喊道。
“你立刻回府閉門思過!等三郎痊愈,朕再處罰你!”聖上卻不想再聽他說話,嚴厲呵斥。
“父皇!”李悟還待說什麽。
“退下。”李恃沉聲道。
李悟緊繃着臉看着李恃,抱拳壓着聲音:“兒臣告退。”
胡禦史也起身謝恩,他今日進宮并沒有真想把李悟如何,他心知李悟再怎麽有過錯,到底也是皇子,還是太子最寵信的同胞弟弟,不過就是氣不過向聖上讨個說法罷了,如今聖上既有了态度,他自然不會深究李悟将他治罪。
聖上也另外施恩,派太醫院院首随胡禦史回府。
等胡禦史走後,聖上臉色凝重地看着李恃,眼底雖沒了先前對着李悟的憤怒,但也夾雜着幾分不滿和警告:“恃兒,你如今已然貴為儲君,一舉一動都受朝臣關注,朕知道你寵愛太子妃和悟兒,但凡事不可太過偏私護短,失了公允,寒了朝臣的心。”
言下之意即便不盡然,在場的李恃和李熙也聽得分明,李熙垂首低眉閃過一抹不為人知的亮色。
李恃直直迎上聖上的目光,絲毫沒有退縮,淡淡應了一聲:“是。”
這一個簡短的回應,頓時讓聖上心底一沉,他聽出了李恃語氣中的堅定,也看出了李恃眼底的執着,深刻明白花朝和李悟是他的軟肋。
當初在宋知蘊的靈堂上,他能因為李熙悲恸之下對花朝的一句質問,就對李熙大打出手,今日能因為李悟害朝臣受傷而想輕輕揭過,看着李恃告退挺直的背影,聖上第一次對當初的決定生了懷疑之心。
九五之尊該有殺伐決斷的果敢,這一點他從沒有質疑過李恃,但也該有仁人之心,可若這份仁人之心在某一個人身上出現了無底線的偏袒,那絕不是一件樂觀的事。
可李恃又怎會在意聖上這一想法,在他的世界裏,花朝和李悟便是他的底線,即便聖上生了動搖之心,他也不會舍棄他們。
所以昨晚在天外樓發生的事他絕不會姑息,出了禦書房,他便下令封鎖了天外樓,控制了天外樓所有人,一一盤查。
他相信李悟,李悟雖有放蕩不羁的時候,但絕不是不知輕重之人。
事情鬧得這樣大,花朝自然也知曉了,她請示過孫貴妃,便帶着丹杏素細出了宮,孫貴妃聽說她要去看姜黎初,輕易便答應了。
花朝沒有去想孫貴妃的态度,一心擔心姜黎初,馬車剛行到禦史府時,正巧碰見姜黎初走出府,一臉愁容。
“初初。”花朝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是胡公子不好嗎?”
姜黎初意外此時在這見到花朝,連忙上了她的馬車,還沒坐定,就聽花朝問道。
“秦院首親自來瞧過了,胡公子摔下樓時撞到了頭,還昏迷不醒着,但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姜黎初看上去累極了,聲音也有氣無力的。
花朝給姜黎初倒了杯茶,姜黎初捧在手裏,看着茶面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什麽。
“你一直在胡府?”花朝問道。
姜黎初點頭。
“你怎麽會去天外樓的?還是那個時辰?”
姜黎初反應有些遲鈍地看向花朝,如實道:“昨晚我睡得迷糊間,聽到有人喊醒我,說是三殿下正為難胡公子,揚言要将胡公子打的半死。”
“胡說!三殿下不是那樣的人!”花朝氣惱道,“是什麽人說的?能進你的閨房的人是姜家的婢女?”
姜黎初想了一會:“好像是,有些面善,但我叫不上名來。”
其實自從姜大人過世後,由于姜夫人性子溫柔,禦下不嚴,姜府的規矩就有散漫了。
花朝眉頭緊擰:“我送你回府,見一見那個婢女。”
姜黎初有些懊惱地低下頭,帶着點哭腔:“我只是不懂,三殿下為何三番兩次為難胡公子。”
“你當真不懂?”花朝目光深深,輕輕問道。
姜黎初擡頭,心中莫名有了若幹警惕,看向花朝的眼中也有些迷糊,但迷糊之下似有一絲清明,那種清明讓她有些焦灼:“我......不懂......”
花朝急了:“你不懂?你怎能不懂?他喜歡你,你不懂嗎?”
姜黎初驚愕地呆住了,心砰砰砰快要跳出心口似的,此時花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得她直熱起來,她慌亂移開目光:“......他是三殿下。”
花朝皺着眉:“你從前不會說這樣的話。”
從前的姜黎初是不會,可經歷了這麽多,尤其是這幾日,當禦史夫人看中她,要選她做兒媳婦時,幾乎所有人的人明裏暗裏都在提醒她,這是她的福氣,這是她的運道,是她高攀了。
就連她的親娘也在閨房私話時,提醒她要把握住這次機會,若是錯失了這次機會,将來再也不會有這樣好的人家能看得上她了。
她不是自卑,只是逐漸認清了現實。
胡公子她尚且是高攀,更遑論高高在上的瑞王三殿下了。
“我們不要談這些好嗎?我有些累了。”一直提心吊膽着胡三郎的傷勢,她真的有些力不從心。
而且經過昨晚這一事,她似乎已然和胡三郎綁在了一起,胡府的下人們對她的尊敬,好似她已然是胡府的三少夫人了。
這讓她有些不知所錯。
如果事實真如花朝所言,李悟是因為她才傷害了胡三郎,那她更加難以自處。
花朝很想問她對李悟的想法心意,可此時看她滿臉的疲倦,很是心疼,也不忍再多問,陪着她回了姜府。
姜夫人本想關心一下胡三郎的傷勢,但驚見花朝陪着姜黎初回來,便什麽也不敢問了,好在姜黎初自始至終都把她當長輩一般對待,沒有因為如今身份的懸殊而輕看怠慢她,這讓她在夫君過世後受到的冷眼寒了心又熱了起來,熱情地款待着花朝。
花朝等姜黎初睡下後,和姜夫人說了昨晚的事,姜黎初一時慌了起來,握着花朝的手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雲姨別急,先将那婢女找出來吧。”花朝柔聲安撫着,看了眼丹杏。
丹杏便和昨晚姜黎初房中當值的婢女下去搜查。
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好端端一個人,怎麽會憑空消失了呢......”此時姜夫人的臉色已經布滿了驚懼,握着花朝的手都在發抖。
花朝連聲安撫:“雲姨別擔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
姜夫人放了些心,紅着眼圈哽咽:“朝朝,幸好有你。”
花朝陪着姜黎初用了午膳才回宮,方進宮門,東宮的宮婢就等在了宮門,行禮道:“娘娘,貴妃娘娘等了您有一會了,着您一回宮,就去見她。”
花朝換了轎攆,徑直往孫貴妃宮裏去了。
如今花朝有些驚弓之鳥,心中忐忑,等見到孫貴妃,見她滿面紅光,笑容洋溢,心中的忐忑才放下,堆起一臉甜美的笑容請了安:“母妃。”
“快免禮。”孫貴妃扶起她,笑着道,“趕着過來的吧,先喝口熱茶。”
宮婢端了茶上來,花朝順應喝了。
“素日太子殿下寵慣着你,必是什麽好茶都喝過了,我這的還喝得慣嗎?”孫貴妃滿眼慈祥,竟讓花朝有些不适應,她雖和孫貴妃無甚過節,但也不至親近,今日這是怎的了?
雖然不明就裏,花朝還是甜甜一笑,如實道:“喝茶我不挑的。”
孫貴妃愛憐地輕撫花朝的臉頰:“你這孩子真是讨喜。”
花朝勉力笑着應對。
“今日喚你過來,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讓你出出主意。”
“我?”花朝有些意外,後宮盡在孫貴妃掌握,她雖嫁進東宮有些時日了,但孫貴妃從無意讓她沾染後宮之事,也沒有讓她學着管理的意思,今日怎的就讓她出主意了?
孫貴妃一臉喜慶:“熙兒他,要娶妻了。”
花朝微愣,一臉的笑意僵了僵,她沒藏住心思,被孫貴妃看在眼裏,孫貴妃也沒有惱怒,只是輕輕嘆息:“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知蘊才過世沒多久,熙兒便要娶妻,是有些過意不去,可熙兒畢竟是皇子,是王爺,皇家子嗣是何等的重要,咱們活着的人也得往前看不是。”
聽了這番話,花朝不由一驚,怪道方才她總覺得有些怪異,是因為宋知蘊!按理說宋知蘊的死李熙既然懷疑是她下的手,那孫貴妃作為他的母親不可能不跟他一條心,怎麽會對她這般親近,娶妻之事還讓她來出主意。
花朝立時警惕起來,笑着道:“自然是應該的,只是煦王娶妻是大事,我又怎麽出得了主意?”
“這主意,還非你出不可!”孫貴妃神秘一笑,“只因這新王妃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大姐姐花卿月!”
“什麽!”花朝驚呼出聲,話音剛落,又驚覺自己反應太過,立馬笑着驚喜,“這是真的?真是太意外了!”
說出口的話,連花朝自己都覺得有些誇張了,不由紅了臉。
孫貴妃并不介意,搖頭道:“倒也不算是意外,當初給熙兒選妃時,我也是中意卿月的,只是中間出了一些意外,如今也算是命中注定了。”
“你是卿月的妹妹,又從小一塊長大,自然是知道她的喜好的,你幫我挑些她的中意之物,到時好裝飾寝宮,增添妝奁。”
花朝很想問“卿月也願意嗎”?卿月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會願意做續弦嗎?可是轉念一想,皇家既然已經定了,那哪裏還有臣女願意不願意的份呢?
就這樣,花朝陪着孫貴妃選了好多珍奇古玩器物,金銀玉飾,孫貴妃就像怎麽也選不夠似的,看來是十分中意花卿月了。
也對,花卿月容貌傾城,又才華橫溢,家世顯貴,哪個婆母會不喜歡呢?
“娘娘,太子殿下來了。”宮婢進來說道。
孫貴妃看向花朝,滿眼揶揄:“太子殿下一年到頭也不進我這宮中,今日駕臨,定然是來接你來了。”
說着,她攜着花朝的手去了正殿,李恃長身玉立,見到孫貴妃從容行禮,端的是清冷淡漠。
孫貴妃臉上稍稍有些挂不住。
花朝腳底雀躍地走到李恃身邊:“你怎麽來了?”
李恃旁若無人地牽起花朝的手:“來接你。”
花朝想起方才孫貴妃的揶揄,紅了臉喃喃道:“都在宮裏,有什麽可接的。”
李恃沒有說話,看向孫貴妃,孫貴妃正道:“快回去吧,朝朝也累了這些時候了。”
看着他們相攜離開,孫貴妃臉上的笑容逐漸冷凝。
李恃帶着花朝告退出來,二人散步回東宮。
“孫貴妃可說了什麽?”
花朝立刻道:“卿月要嫁給煦王了,怎麽這麽突然?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
李恃莞爾,不是沒有風聲,只是她沒有聽到罷了。
“他們倒也般配。”
花朝皺皺眉,晃了下他的手:“你說的好敷衍。”
李恃笑了笑,輕柔問道:“累不累?”
花朝搖頭,又問:“阿悟的事查的怎麽樣了?天外樓那怎麽說?是不是真的有人陷害阿悟?初初那我問過了,喊她去天外樓的婢女不見了,定是有預謀的!”
一切都在李恃的預料之中,只是若是單針對李悟,卻将姜黎初扯了進來,他總覺得還有更大的陰謀。
但這些他不想讓花朝煩心:“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宮裏即将辦喜事,你貴為太子妃,到時候也要主持大局,阿悟的事你別擔心了。”
花朝沉默了半晌,默默點點頭。
是啊,煦王殿下要娶妻了,娶得還是她的姐姐,她自然是脫不開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