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秘密
秘密
宋知蘊的葬禮三日後, 花朝終于在深切的期待中回到了大将軍府,她下車時太過雀躍最後一階臺階撲了個空,出來迎接的花鶴廷吓得一個激靈, 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看着太子殿下穩穩将花朝撈進懷裏, 旁若無人半是寵溺半是責備:“當心。”
花朝嘻嘻一笑, 不以為意, 掙脫他的懷抱就往花鶴廷那兒跑:“爹!”
花鶴廷忍住思念, 正經站直,領着身後的王氏和卿月槿柔朝李恃行禮, 花朝連忙就要扶起父親, 卻被花鶴廷以眼神制止。
李恃溫和道:“都是自家人, 不必拘禮。”
花鶴廷老懷安慰,但還是拘着臣子的本分請李恃先行。
晉國公年邁, 前些時候受不住寒冷天氣, 去往溫泉山療養了,卿月挽着花朝的手邊走邊說。
花朝驚訝于卿月的親密, 細看下,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有一種豁然開朗, 撥開雲霧見明月的松快。
“姐姐是有喜事嗎?”
卿月依舊是溫柔得體的笑容,冬日的暖陽照在她臉上像是暈了一層光:“沒有。”
花朝和卿月沒有到交心的地步, 卿月不說,花朝也就不再問,轉過頭去, 卻見槿柔有些心不在焉,這兩姐妹, 都有些古怪呢。
花朝在府裏用了飯,自然是和李恃花鶴廷一道,王氏一起女眷自然不用陪坐,期間李恃和花鶴廷說起了國事,氛圍變得有些嚴肅起來,花朝一雙水晶晶的眼睛在她的夫君父親之間游走一番,心思就有些飛了,李恃說話間給花朝夾了一塊東坡肉,花朝咬了一口,扯了扯李恃的衣袖。
李恃淡笑:“你去外頭走走吧。”
花朝立刻歡喜起身,草草向花鶴廷行了禮,扭身花蝴蝶似地出去了。
花鶴廷哭笑不得:“太子妃任性的很。”
李恃莞爾:“我倒覺得很好,她也不用聽那些煩心事,這樣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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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鶴廷寵愛花朝,又怎會當真數落她,但又着實擔心花朝的性子總有闖禍的一天,此時聽太子這樣說,心中甚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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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花朝貴為太子妃,自然是難得才回家來,素細更是想念從前住過的院子,就同花朝提議回去看看。
花朝也正有此意,一路過去,經過身邊的丫鬟家丁無不誠惶誠恐地下跪請安。
從前在家時,花朝向來沒什麽大小姐的架子,府裏下人見到她也都挺松快的,不像今日這般謹慎,花朝覺得煩,就帶着素細丹杏抄小路過去。
“你想好了嗎?”
這條路一向僻靜,鮮有人來往,這時卻低低飄來一句男聲,花朝三人頓時駐足,心提了起來。
“誰在那?”厲聲問道。
青天白日的在侯府僻靜的路上壓着聲音說話,定然不是什麽好人。
可花朝已經在丹杏出聲前疾步走了過去,只見前方身影一閃,樹枝搖晃,那人已經消失在了牆頭,只留下驚慌失措慘白着臉的槿柔。
丹杏攔住花朝的手頓在了半空:“三小姐?”
槿柔瞪大了眼睛直晃晃盯着花朝,花朝看了看牆頭,再看向她,眸底深究,槿柔才心虛地低下頭去。
丹杏上前兩步,嚴肅地問槿柔:“三小姐,奴婢鬥膽一問,方才在此的男人是誰?”
槿柔沒想到此時應該陪着太子伯父用飯的花朝竟然會出現在這,慌了神的同時,又聽到丹杏的質問,她揪着鬥篷,唬地擡頭,怒目瞪向丹杏:“你算什麽東西!你也知道你是奴婢,怎麽敢質問我!”
“那,不知我可問妹妹一句?”花朝冷冷開口。
槿柔渾身緊繃只是瞪視着花朝,抿緊着唇,十分倔強。
丹杏眼一撇,見一旁草叢裏,有一塊黑色的令牌,立刻上前拾起,在槿柔驚呼時,已經交到了花朝手裏。
令牌上刻着“靖城”二字,花朝擡眼看向槿柔,槿柔已經将臉瞥向一旁,臉頰緋紅。
“是靖城護衛隊的人?他是侍衛?”花朝問道。
靖城護衛隊護衛着整個皇宮和京城的門戶,直屬聖上,與靖城護衛隊的人私交,可不是件小事。
槿柔突然轉過臉來,眼底迸着熊熊怒火:“是靖城護衛隊的人怎樣?是侍衛又怎樣?你是瞧不起他是個侍衛嗎!你現在做了太子妃很得意是不是!你便能将誰都不放在眼裏是嗎!”
花朝心底原本的一絲擔心,在聽到槿柔惱羞成怒的話後,頓時消散了,自眼底流露出一絲輕松後的笑意:原來是情愛之事。
可只這一點難以捕捉的笑意,此時在尤為敏感的槿柔眼底就極其刺眼。
“既如此,今日之事我只當不曾看見。”花朝走過去,将令牌塞進槿柔的手裏,她離開時又停下了腳步,側首道,“妹妹當知,你可是晉國公府的三小姐。”
槿柔霎時被擊中心髒一般,唰地轉過身去:“他不是小小侍衛,他是靖城護衛隊的南統領!是個千戶!你別忘了,靖城護衛隊可是聖上的親兵,不是一般的侍衛。”
“那又如何?一個小統領而已,與你總是不太相配。”花朝輕描淡寫。
孰知這句話卻刺痛了槿柔內心最煩悶的事,正因如此,她才不知該如何和祖父坦白這件事,她怕看到祖父輕蔑的眼神,更怕祖父反對。
尤其是在花朝成了太子妃後,花家已經不同往日,她的婚事,祖父也在早有意在皇親貴戚中選擇。
槿柔攥緊了手心倔強地撇過眼,冷冷道:“你別以為你今日是太子妃了,就能管我的事,我的事不用你管!他配不配得上也由不得你說嘴!”
花朝眼中閃過一抹意外,看向槿柔,笑了笑:“放心,我只當沒看見。”轉身離開,她不過是試探試探槿柔對那人的心意罷了,對方是什麽身份,她并不在意。
只是槿柔的态度,着實讓她驚奇,她一直以為槿柔心高氣傲,定然是非高門不嫁的。
“嘶”,花朝一時吃痛,低頭看去,就見李恃輕輕捏着她的手背,又握住她的手,她嬌嗔地擡眼瞪他一眼:“捏我做什麽?”
李恃凝視着她:“在想什麽?”
坐在他身邊,也能自己神游。
花朝眼角微揚,故作神秘:“秘密。”
李恃喜歡她這樣張揚靈動的樣子,并不追究她有什麽秘密。
钿車從崇化門入宮,例行停頓時,花朝忽然掀開窗簾,行禮剛起身的侍衛猛地看到太子妃,又匆忙跪了下去:“娘娘有何吩咐?”
花朝掃了一圈:“今日怎麽沒見南統領?”
地上的侍衛恭敬回道:“今日南統領不當值。”
“哦。”這一個字花朝還未落音,忽然身子被輕輕一扯,窗簾落下,她也撲進了李恃懷裏,李恃手臂微微一攏,花朝被迫擡頭對上李恃的雙眸,天真無辜眸子不解地眨了眨。
“何時見過南統領?”李恃的聲音壓的有些低,不辨情緒。
花朝搖搖頭:“沒有見過啊。”
李恃眉心微皺:“那為何特意問他?”
花朝正要答,忽然想到什麽,眼底一亮,藏着慧黠:“太子殿下,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這般小氣?”
“嗯。”
花朝一愣,本意不過是揶揄一下他,倒不曾想他這樣大方承認了,花朝的嘴角逐漸上揚,心底甜絲絲的,那雙明亮的眼睛似是星河,她勾住李恃的脖頸,歪着腦袋:“不過是今日聽了一則有關他的風月,我好奇他長得什麽模樣罷了。”
李恃道:“長得一般,無需好奇。”
花朝貼近他,笑得宛若入春的薔薇,有幾分妩媚:“那是自然,在咱們太子殿下跟前,自然是一般的。”
“自然。”李恃語聲愈發低沉,手掌拂過花朝的臉頰,帶過一手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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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成了親也有些日子了,花朝也經歷過各式各樣的肌膚之親,按經驗來講,方才在車廂裏那中親密不過是小兒科了,但花朝一下車還是紅着臉小跑進了東宮,把丹杏和素細看得一愣一愣的,她們同時看了太子殿下一眼,見太子殿下似乎唇瓣含笑,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那定然是沒有吵架了,這時倆人才舉步追上去。
李恃氣定神閑跟在後頭,他明明步履穩重,似乎腳步不快,但就是離花朝只有幾步遠,等花朝進了寝宮解鬥篷扣子,李恃也進來了。
脫下鬥篷,花朝瞪了李恃一眼,但實在沒什麽威懾力,還實在讨喜。
“娘娘,晌午時姜府送來了信,是姜小姐的。”
寝宮的小宮婢恭恭敬敬走進來,先是向李恃花朝行了禮,才雙手舉過頭頂将那封信呈了上去。
東宮上下無人不知,姜小姐是太子妃的閨中密友,但凡牽扯到姜小姐的事,她們自然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的。
花朝果然立刻接過了信件,連坐都沒來得及,還是李恃拉着她坐在身邊,等丹杏端了茶來,他再遞到花朝嘴邊。
“待會喝。”花朝一心想看看姜黎初給她寫了什麽,全神貫注在信紙上。
“放才有些激動,你又跑得急,當真不渴?”李恃淡淡問道。
花朝面色一頓,終于将目光從信紙上移開看向近在咫尺的李恃,他嘴角彎了彎,看着她的目光溫柔如水,花朝心底一暖,當真有些口幹舌燥了,就着李恃的手喝了口水,又很快看向手裏的信。
李恃端着花朝剛喝過的杯子,喝了口茶,問道:“姜黎初說了什麽?”
花朝的眼神逐漸驚奇欣喜起來,末了“噗嗤”一笑,換塊地将信遞到李恃那:“你看。”
很快李恃就看完了,他倒是沒有花朝那麽高興,只是微微挑眉,并沒有說什麽。
花朝已經興奮起來,起身招呼起丹杏素細:“我們去庫房走一圈。”
丹杏素細疑惑地跟着花朝走了。
李恃掃了眼孤單躺在桌上的信紙,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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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殿下李悟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主兒,總是覺得獨自待在自個的府邸太過冷清了,所以經常流連在李恃這兒,如今李恃成親了,他還是三天兩頭來東宮,借着商讨國事的由頭在這蹭飯。
今日一早,李悟就來了,随意和自家哥哥嫂嫂打了個招呼,就徑自坐在了自家哥哥身邊,連丹杏都已經習慣了,早就給他準備了碗筷,适時奉上。
李悟優雅地執筷,目光鎖定最後一塊芙蓉糕,筷尖尖還未碰到,驀地臉色一僵,眼睜睜瞧着李恃從容夾起從他眼前過放到了花朝的碗碟裏。
花朝笑靥如花。
李悟幽幽放下筷子:“哥,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弟弟?”
李恃暼他一眼,臉色不善:“要吃自己去小廚房拿。”
“我也不是挑食之人,這裏還有這諸多糕點,我自然不會奪嫂嫂之好。”李悟有眼力見,明知自家哥哥不待見自己破壞他們的甜蜜早膳,自然要學乖一點。
花朝知道他們兄弟情深素來不講規矩的,總是一股溫情在,她也十分自在:“三殿下這麽害怕寂寞,為何還不娶妻?”
李悟眸光微動,皺着眉嘆了一口氣,故作惋惜道:“這不是沒有合适的人選,不如嫂嫂幫我牽牽線?”
他兩眼放光,套近乎地坐到了花朝身邊。
李恃看他一眼,冷肅道:“坐回來。”
李悟只得又乖乖坐回去,誰知花朝當真來了興致,身子前傾眼睛亮閃閃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不如禀明皇祖母給你來一場選妃?”
那這一番可是熱鬧了!花朝心裏打着算盤,李恃見她興致勃勃竟然順着道:“這主意不錯。”
“哥!”李悟還沒來得及拒絕花朝,就聽他哥這樣說,抗議一喊,然後失望道:“為了哄你老婆開心,你是不惜犧牲弟弟啊。”
誰知李恃不為所動,頗為正色道:“你是該娶妻了。”
李悟還待反抗,這時丹杏捧着一個錦盒走了過來:“娘娘,東西準備好了,是否現在查人送去姜府?”
“姜府?送給姜小姐的?”李悟被差了心思,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個錦盒,“是何物?”
花朝打開錦盒拿出一根七寶琉璃簪來,今日冬暖,陽光正好灑在流珠上,熠熠生輝:“好看嗎?”
原是閨中密友間互贈禮物,倒是沒什麽稀奇的,只是看着那簪子,李悟想起姜黎初亦嗔亦怒的神氣來,彎了彎嘴角。
李恃淡淡道:“不錯,倒是适合她今日的場合。”他難得夾了一塊糕點放到李悟碗碟裏。
面對哥哥突然的關心,李悟沒在意,倒是問道:“什麽場合?”
“相親啊!”花朝歡喜地搶答,“禦史家的夫人相中了初初,今日邀請初初去清碧園游玩。”
昨天收到信,她就向李恃打聽了禦史家的情況,得知他家主君禦史大人此番進京,正是如日中天,受重用之時,禦史夫人也沒有嫌棄姜家落魄,更沒有嫌棄初初曾被悔婚,她又怎會不開心,她開心地全然沒有注意到李悟冷下來的臉色。
“太子妃特意送去的發簪,戴在今日這樣簡單的一場出游場合,未免太過瞧得起禦史家,只怕他家受不起。”李悟冷哼。
花朝愣了愣,李恃望着李悟的目光深思:“姜家如今朝中無人為繼,有太子妃的身份為姜黎初撐腰,也好叫胡禦史不敢怠慢。”
“他倒是敢拿喬。”李悟嗤之以鼻,“不過才進京,就開始打京中人的主意,開始張羅起來了。”
花朝有些錯愕,見李悟難得有臉色不善的時候,不禁奇道:“那胡禦史得罪過你?”
李悟微愣,見花朝問的認真,他一時語塞。
“那是他家公子得罪過你?”花朝想了一下又問道。
李悟張了張嘴,花朝那雙炯炯發亮的眼睛,反倒叫他有些心虛。
“莫不是那胡三公子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被你瞧見了?你快些告訴我,我好阻止初初!”花朝驀地想起方聞京那起事,立時就緊張起來。
李悟一聽,果然認真想了起來,左思右想,怎麽也想不起來胡三公子的缺點和壞事!不禁有些煩悶:“沒有。”
花朝這才重重舒了一口氣,朝氣洋溢地把錦盒交給了丹杏:“那你親自送去吧。”
丹杏領命去了。
李悟看着丹杏離開的背影,臉色更黑了。
李恃淡淡看了眼李悟,放下了筷子,溫情脈脈地看向花朝:“今日朝中無事,可想出宮走走?”
花朝眼中一亮,喜上眉梢:“真的嗎?”
李恃平日裏很忙的,加上宋知蘊的事,花朝已經悶了很久了,今日難得有機會,她的腦子立刻轉了起來。
見她這樣興奮,李恃笑道:“想去哪?”
“嗯......”難得的機會,花朝可是要好好想想的。
“那去清碧園如何?”
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來,花朝一呆,看向李悟,見他不像開玩笑,一時被挑動起了心思,又怕太過唐突壞了姜黎初的好事。
見花朝猶豫,李悟進一步引誘道:“你可是姜小姐最好的朋友,你難道不想幫她把把關,若是再遇上個方聞京......”
“呸呸呸!你少烏鴉嘴!”花朝立刻打斷了他的話,轉頭就對李恃道,“那我們就去清碧園吧,我去準備一下。”
李悟滿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正要喝茶,就對上李恃警告的目光,他心裏一虛,別過臉去喝茶壓驚。
“以後少在朝朝跟前動心思。”李恃語氣微涼。
李悟轉過臉來,一臉含笑地給李恃倒了杯茶:“弟弟怎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