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和好
和好
李悟往回走的時候, 發覺經過他身邊行禮的侍衛宮婢們在他臉上驚惶一瞥時,有些怪異,不過他今晚心情不錯, 倒也沒有深究,只是走近升平宮時, 忽然駐足, 摸了摸自己的臉, 不由啞然失笑, 又立刻板起臉來,盡力做出哀痛的模樣。
他心裏卻有些悵然無奈, 身為皇子, 喜怒哀樂卻不能言表, 還需裝裝樣子,否則便會落人口舌, 他是無所謂的, 只是萬一平白牽連了哥哥,就不好了。
等收拾好心情, 正提步往升平宮的宮門而進,忽然眼角一瞥, 他頓了頓, 往那邊看去,見一人急匆匆而來, 正是素細。
素細低着頭只管趕路,也沒瞧見前頭站着一人。
“這慌慌張張的做什麽?”李悟見她快要沖過來了,出聲問她。
素細吓了一跳, 驚惶擡眼,見是李悟, 稍稍松了一口氣,福了福身:“三殿下,奴婢找太子殿下,哦,奉我家娘娘的命令。”
李悟挑眉:“太子妃.......”
說着他領着素細走進升平宮,瞧了眼殿上守靈的宮婢繞到了殿後,殿後燈光昏暗,李恃歪靠在圈椅上,眉眼間難得顯露一絲明顯的疲累。
興許是這樣的神色安在從來從容不迫的李恃身上太過違和的原因,李悟立即朝身後的素細使了個眼色,素細會意走上前去,行動間卻是戰戰兢兢的。
“太,太子殿下.......”
李恃聞言掀眼看過來,一絲冰冷掠過素細全身,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在看到來人是素細時,李恃眼底的冷意卻稍稍消融了些:“何事?”只是平靜地聲音還是沒有任溫度。
素細低着眉,頭是一點不擡:“娘娘要見您。”還不等李恃出聲,素細語速飛快,“娘娘說了,若是您在半刻內不回去,以後都不要進她的房間了。”
說完,她緊閉着眼,壓着呼吸,頭快埋進領子裏了。
李悟聽了,眼底閃過一絲訝然和揶揄,怪道剛剛進來時這小丫頭一副赴死的神色,呵,膽子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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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素細的肩膀看過去,他又挑了下眉,李恃波瀾不驚冷冷淡淡的臉上似乎有一抹極淡極淡的笑意,稍縱即逝。
等李悟還待看清時,李恃已經起身走過來,經過他身邊時并未停留只留下一句:“這裏交給你了。”
李悟轉身,李恃已經步履輕盈的不見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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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丹杏看着花朝近乎無理取鬧的讓素細去請太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待會太子回來,她家娘娘不管不顧和太子生氣,若是鬧大了可不得了了,立即錘着花朝的肩勸了起來。
“娘娘,現下宮裏有喪事,您就算心裏有氣,可別這時候拉着殿下撒氣,這若是傳出去惹得聖上不痛快不說,不日大将軍就要回京了,萬一遷怒了大将軍就不好了。”眼見着花朝生氣的臉色一瞬間動容,丹杏道,“待會太子殿下回來,有什麽話好好說,若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了,您和太子是一心一體的,可別讓外頭的人鑽了空子。”
花朝默默聽着,撇了撇嘴不應答,丹杏懸着的一顆心也放了放。
這時院子裏的守夜宮婢們齊齊高呼“殿下”,花朝幾乎立刻就唬地站了起來,緊緊盯着門口,丹杏的心又提了起來,疾步走出去,還沒到門口,李恃已經跨步而入。
強大的陰影籠罩下來,丹杏怔了怔,忙是後退幾步行了禮。
李恃一進屋一眼就捉住花朝所在的位置看過去,花朝一對上他的眼神,愣怔一瞬,立刻瞥向了一邊,撇着嘴不願搭理他的樣子。
聽到素細的話,李恃幾乎是直奔而來的,寒冬夜晚的風很是刺骨凜冽,他一向處變不驚,但今晚的風卻吹亂了他的心,他竟開始猜測花朝這樣急着找他是做什麽,想起今日在靈堂上花朝看着他的眼神,讓他聯想起那日他沖破火海抱起花朝時,她的一聲呓語“曹哥哥”,他的心猛地一沉,疾步的腳慢了慢,若是她跟他提起曹晏州,他是該發火還是該壓下不提?
可他站在門口好一會,花朝都是撇着臉不看他,也不說話。
自他們相識以來,花朝從來都是活潑的,即便生氣她也會蹙着眉半嗔半嬌,不知真哭假哭的可憐兮兮只教他妥協,後來得知他的身份,她也有一大堆有理有據的話來跟他吵架,卻不像今晚這樣安靜。
李恃到底是李恃,不管心裏如何,面色平靜如常,他終于看向一旁神色極其擔憂的丹杏:“娘娘喝藥了嗎?”
丹杏道:“還熱着,奴婢這就去端。”
丹杏今晚的心簡直像是在蕩秋千,這時聽到李恃平靜語聲中明顯的關心,才終于平穩了些,手腳飛快端了藥碗來,李恃從她手裏接過,丹杏就識趣地退出門外關上門,一轉頭對上素細吓得快哭的臉色,她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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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恃貼着藥碗探了探溫度,坐到花朝身邊:“溫度正好,喝藥。”
花朝本是背對着他,聽他這話刷的轉過身來,一雙圓目灼灼瞪着他。
她本是氣性上頭,但到底還是将丹杏的話聽在了耳裏,便壓了火氣,這時李恃來了,他一身玄色錦袍腰間環佩琳琅生回輝,氣宇軒昂,花朝一時看呆了一瞬,火氣又滅了一些,此時聽得李恃這話,壓下去的火氣立時蹭的上湧。
他明知她差人去找他,定是有話要跟他說的,他進了門竟是連問都不問一句,花朝氣得鼻子發酸再次重重背過身去。
“殿下既抽不開身,倒是不必違心走這一趟,還是快去升平宮吧。”
李恃凝視着她的背影,緊凝着眉只是不語。
聽不到身後有聲響,花朝心頭一酸,竟掉下眼淚來,她近日真有幾分多愁善感,動不動就鼻子酸酸的想哭,忍也忍不住,她本還想不讓李恃看出來,可一串淚珠子掉下來後,之後竟像是決堤一般,收也收不住。
她狠狠抹過眼淚,真是太不争氣了!
“殿下如今自然是後悔了,這又是何必呢,當日殿下即便不救我,我也不會死的,自然是有人會救我的,殿下也不必在今時今日悔不當初了。”
“叮”的一聲,是湯勺掉入碗中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裏,吓得花朝一激靈,她倏然轉過身,紅紅的眼睛瞪着李恃,不由一怔。
李恃的眼中有一團火,讓花朝心驚的頓住了話頭,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即便今早在靈堂上花朝的無狀冷漠,都沒有讓李恃發怒,但此時,他真的怒了。
他突然将手裏的碗放在一旁的春凳上,但因為沒有看一眼,碗從春凳的邊沿滑了下來,直線砸在了地上,“哐啷”一聲,花朝身軀一震,正要向地上看去,誰知身子一輕,她還來不及輕呼,已經被李恃強勢地攬進懷裏,坐在了他的腿上,她輕輕一動,就被李恃箍在懷裏。
一直守在門外擔心的要死的素細聽到動靜神經大條地沖了進來:“娘娘......”
素細呆住了。
“滾出去!”李恃震怒。
素細一刻不消耽誤,提着裙擺踉踉跄跄跑了出去,快速關上了門。
“你希望誰去救你,當你知道是我救了你,你心裏又在想什麽!”李恃緊緊凝注着她,眼底深邃不辨心境,他的手緊緊抓着花朝,只有他知道這力道下,是他心痛的發抖。
他想知道一個答案,又怕知道這個答案。
可看到花朝眉眼間的緊蹙,一閃而過的痛意,他又頹喪地松開了。
他......拿她沒有法子,氣不得,兇不得,傷不得。
終究他輕輕一笑,盡是苦澀。
這一抹苦澀看到花朝眼底,她也惱了,她掙紮着錘着李恃的胸口:“你為什麽這個表情,好像是我傷了你一樣,你太過分了,分明是你沒有救出宋知蘊,你在遺憾終身,卻将氣撒在我身上,可是,可是也不是我不讓你救她的,你明明進來了,為什麽又沒有将她救出來?你不是就是特意去救她的嘛。”
李恃背脊一僵,似乎意識到什麽,目光糾住她:“你當時以為救你的是誰?”
花朝哭着氣息全亂,只能順着他的話回道:“曹晏州啊,宋知蘊說曹晏州來救我了,說你是去救她的,可是,可是,為什麽她死了,她會死呢?”
花朝雖然不喜歡宋知蘊,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宋知蘊死,更不想她這樣被活活燒死,這幾日她總是會夢見宋知蘊的音容笑貌,又夢見她被燒成焦屍,她就被吓醒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生李恃的氣,也有大火之後的心悸害怕,也有那麽一點點為宋知蘊惋惜。
畢竟,宋知蘊長得那樣美,被燒死了實在是可惜可憐可嘆。
花朝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可這一回李恃沒有着急沒有心疼,反而有一抹淡淡的笑意從眼角溢出來,他又笑了一聲,是松快的,是笑自己的愚蠢,也笑原來花朝今早的無狀當真如李悟所言,是吃醋了。
可花朝哭着哭着被他這麽一笑,笑得有些懵,停下哭聲,抽泣地看着他,眼角還挂着淚珠,當真像是一朵春日裏蒙蒙細雨下的小白花,惹人憐愛。
李恃心頭一動,吻過她的眼角,吻過她的淚痕,吻過她哭紅的鼻尖,然後是櫻紅的嘴唇,輕輕一碰間,花朝猛地後移捂着嘴唇瞪大淚眼看着他。
“你,你,你......”“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下文來,心卻像是嬌軟的花苞向陽而開,可眼底還是一片疑惑。
李恃看着她眼底含笑:“我如何了?我親吻自己的夫人,可是犯了什麽法?”
花朝徹底被搞糊塗了,剛剛分明他們在吵架,他分明在為他逝去的青梅心痛,怎麽忽然心情又好了?
還沒等她想明白,李恃又在她的手背輕輕一吻,花朝一愣剛想将手背過身後去,卻在松手那一瞬間腰間被李恃輕輕一提,她要背過身的手撲向了李恃頸後,李恃更像是故意一般抱着她轉了個方向,花朝不得不勾住了他的脖頸。
“太子妃該聰明一些,不然總是被人輕輕挑撥,受苦的可是我。”
花朝心尖一顫,目光從疑惑漸漸清晰,還沒清晰到底,唇已經被李恃緊緊覆住,還沒徹底清醒的腦子頓時更亂了。
可是在吻向花朝的脖頸時,他卻停住了,像是平複了好久的呼吸,才擡起頭來,花朝目光迷離,紅紅的小臉方才路上殘雪下的梅花,看着他又羞又嬌又怯。
李恃無奈地笑了,愛憐且心疼吻着她的唇:“你身子還未大好,好好休息。”
他抱着花朝将她塞進暖暖的被窩,花朝問他:“你要走?”那聲音嬌軟的能掐出一把水來。
李恃道:“我去再拿一碗藥來,喝了藥我在這陪你。”
花朝的手挂在李恃身上睡得香甜安穩,可憐李恃一晚難免忍受了一晚。
次日一早,李恃就宣了太醫過來給花朝診脈。
丹杏素細看着二人神色,一連幾日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今晚終于能睡個安穩覺了。
“殿下!殿下!”
寝室外像是有人着急地沖進了院裏。
東宮無人不知,太子妃的寝宮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這般急切的聲音丹杏聽了疾步走出去,過了一會,又急急走了進來,臉色凝重對着李恃颔首:“殿下,煦王殿下回宮了。”
李恃神色冷淡,看向花朝,花朝一臉擔心地看着他,他輕撫花朝的發頂微微一笑:“別擔心。”
他起身吩咐丹杏:“寬衣。”
平日裏李恃都有自己的起居內侍,此時也來不及去喚了,丹杏利落地幫李恃穿好服飾。
李悟也沖了進來,李恃皺眉:“怎麽不通報,出去。”
即便是親弟弟也不例外。
李悟無奈又走到外間,隔着半張帳簾:“哥,都什麽時候了,二哥回宮了,聽說是一人不得傳召直接進的宮。”
花朝那邊也站了起來,讓素細幫她梳妝。
“你不必去了。”李恃輕聲道。
花朝搖頭:“我要去,煦王回來一定直接去升平宮,父皇一定也會在,我要去。”
她堅持,因為她見過李熙對李恃大打出手的模樣,她怕李恃被欺負,雖然這個設想不成立,但她就是擔心。
李悟急道:“嫂嫂說的沒錯,二哥正往升平宮去,嫂嫂要去就去吧,再晚不知道二哥又要在父皇面前編排什麽,哥趕緊走。”
李熙仆仆風塵地沖進了奠堂,頭發是淩亂的,衣衫是破損的,眼中是猩紅的,臉上胡子拉碴,再也不見昔日的貴氣和講究,在看到偏殿的聖上時,他幾乎踉跄着奔過去,不顧身上鐵冷的铠甲撲跪在聖上跟前,痛苦地吶喊:“父皇!”
聖上慈愛地輕撫着抱着他的李熙,紅了眼圈,孫貴妃淌着眼淚去扶李熙,李熙踉跄地站起身,偏首就看到一旁氣宇軒昂的李恃和他身邊素雅的花朝,頓時怒火中燒,沖過去想揪李恃的衣領,卻被随後趕來的楊樹橫亘在身前。
李熙怒吼:“滾開!”
楊樹不卑不亢:“王爺,不得無禮!”
李熙一腔怒火已經沖到了腦頂,憤然甩頭看向聖上,悲憤地喊道:“父皇!您看到了嗎!他不過是一個狗奴才,竟然敢擋在我的身前,仗的就是他的太子的勢!”
聖上眉頭緊鎖,目光在李恃和李熙之間來回,沒有說話。
李恃按住楊樹的肩:“退下。”
李熙聞言再度轉身,對上李恃從容不迫的目光,那一刻他徹底失去了理智:“太子殿下,我的好大哥,你真是好陰險的算計!好惡毒的算計!真是不知道弟弟如何就太子哥哥如此記恨,太子哥哥非要我不得好死才能善罷甘休!”
李恃能對面着這樣誅心的質控而無動于衷,可李悟卻忍不住,他箭步上前,鐵青着臉:“二哥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這樣莫須有的罪名按在太子身上又安的什麽心!”
“莫須有?他敢說是莫須有嗎!”李熙憤慨道,“他和他的老丈人裏應外合,眼睜睜看着我中了敵軍的圈套,看着我陷入敵陣,看着我兵馬盡失,全軍覆沒,花鶴廷再出軍好包攬所有軍功,只可惜我大難不死,沒有順了你們借刀殺人的意!而我們的好太子我的好大哥呢!就在宮裏害死了的妻子!其心之毒!父皇!他是要我煦王府覆滅啊!”
李恃冷若冰霜凝視着幾乎要瘋狂的李熙,而李悟心悸地立刻看向聖上,果然見聖上眉眼松動的瞬間飄過狐疑沉下臉來。
李悟怒然扯過李熙的衣襟:“你滿嘴胡言亂語攀扯太子,是何居心!”
“是不是胡言亂語,你們心知肚明!佛堂為什麽好端端起火,怎麽偏偏就花朝和知蘊深陷其中,偏偏你的花朝就毫發無傷地站在這裏,而我的知蘊卻冷冰冰地躺在那!還不是你們夫妻搞的鬼!”李熙說到知蘊,不禁潸然淚下,痛哭起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恃終于開口,淡淡道:“既然煦王有疑心,不如就将此事查的明白。”
伏在棺椁上痛哭的宋本承哭聲頓停一瞬。
“正好,本宮也有此一惑。”李恃慢條斯理,眼底卻也有着深重的怒意,那是花朝在火中受傷的怒意。
李熙卻哼聲道:“查?能查的明白?知蘊已死,死無對證,想怎麽查,查出什麽結果,還不是由你太子殿下只手遮天說了算!”
李恃冷笑:“本宮會交由三法司查辦,誰都用不着插手。”
“啊,我苦命的女兒啊.......”宋本承悲慘的哭聲傳遍了整個靈堂。
那一聲聲哭聲哭得李熙悲憤交加,他惡狠狠盯着花朝:“若是查出來,我要花朝一命賠一命!”
一直鎮定自若冷冷看着李熙發瘋的李恃,終于動怒,他不顧場合憤然一拳揮過去,李熙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立時靈堂上驚呼聲起,孫貴妃哭着撲過去。
“收起你猖狂的嘴臉!”李恃怒喝,将花朝護在身後。
孫貴妃按着李熙的肩哭道:“太子殿下,我知道您身份尊貴,是熙兒冒犯了您,冒犯了您的太子妃,可他到底是你的親弟弟,你尚且念在他痛失愛妻的份上,也不該對他動手啊!”
“夠了!”聖上終于出聲,瞪着李恃,“太子真是好大的氣魄!”
但終究聖上只是撇過臉對着孫貴妃道:“你帶熙兒下去宣太醫給他好好看看,這件事到此為止!朕不想再聽到諸如此類的事,明日就将煦王妃下葬,就此揭過!”
聖上一言九鼎,他既如此說,便沒人會再提,但是不提,不代表心裏不記恨,李熙是和李恃徹底勢不兩立,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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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熙回宮的第二日,宋知蘊的棺椁終于擡出了升平宮,李熙為首,诰命們立于兩旁,卿月靜靜站在末位,等李熙經過時,她輕輕開口:“殿下節哀。”
聞言,李熙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偏首掠過她,繼續往前走去。
送葬隊伍一路哀鳴進了皇陵。
李恃站在宮牆上,看着白花花的隊伍,臉色平靜。
李悟陪在李恃身邊,卻是一臉凝重,他看着李熙騎在馬上,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那種說不上來的不一樣,讓他膽寒,下意識看向李恃,他想,李恃也察覺出來了。
他看着李恃,在看到李恃深邃的眼眸,始終冷淡,不知為何,不安的心稍稍平複了一些。
霜華宮內殿一片死寂,孫貴妃和李熙同坐,下首坐着宋本承,屏退了所有宮婢內侍,三人皆是眼眶紅紅誰也不說一句話。
此時李熙已然熟悉幹淨,除了臉色略蒼白了些,已經恢複了幾分往日的風采,但那張臉依舊是緊繃着的,眼底迸發出的恨意好不掩飾。
良久,孫貴妃哀嘆一聲,手帕抵着鼻下,抽噎兩聲:“熙兒,今時不同往日了,昨日你不該在大殿上對太子出言不遜。”
李熙冷冷看向孫貴妃,語聲低沉:“事到如今,母妃還指望我做小伏低讓着他嗎?”
孫貴妃掩面拭淚,往宋本承的方向暼了一眼,宋本承只是低頭不語,這段時日,宋本承眼見着蒼老了許多,再無往日的威風。
“若不做小,又能如何?如今你勢單力薄,旌旗一戰,你出師不利,讓花鶴廷搶盡先機,花鶴廷戰功在身,又手握兵權,他身後還有茂國公,太子妃雖非茂國公嫡出,但也是記在王氏名下,太子一脈可謂是如虎添翼,此時你若是不安分守己,将來太子初登大寶,必然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但說是你,即便是我,甚至.......”孫貴妃話頭戛然而止,宋本承終于從死寂中緩緩擡起頭,與孫貴妃對上了視線,孫貴妃又是低頭抹淚。
從宋知許含糊其辭間,宋本承已然猜到這次火災的源頭,他心裏很清楚,太子先前雷霆處置了那些人,不過是做給他看,太子真正要對付的是他們宋家,只是如今還有聖上壓着,可将來.....宋本承心裏一咯噔。
李熙看着孫貴妃,開口陰涼:“茂國公不止花朝一個小姐,還有名正言順的小姐。”
宋本承臉色一僵,“刷”地看向李熙,李熙也緩緩看向他,眼底涼薄。
宋本承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殿內又重新回到了一片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宋本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挺直了腰板,然後朝李熙揖了揖,嗓音略有沙啞:“韻兒的在天之靈,想必也不願王爺孤單,也希望王爺榮華加身。”
孫貴妃眼底一亮,激動地站起身,但很快眉心一皺,眼眶蓄淚,走下兩步親自扶起宋本承:“宋大人快快免禮,該是熙兒向您行禮才是,您永遠都是熙兒的長輩。”
李熙這才起身朝宋本承躬身作揖。
宋本承也連忙扶起李熙,心裏稍微好受一些,他心裏清楚,李熙貴為王爺終究是要再娶,與其将來,不如在他女兒屍骨未寒之際,他表個态,也讓孫貴妃承個情。
而孫貴妃也清楚,宋家雖不如茂國公府,但也有他的人脈勢力,如今李熙勢單力薄,不能再得罪一個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