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異管院給他們安排的參觀向導是封春。
“怎麽這麽巧啊!我剛睡醒就聽隊長說有兩個新人調到這裏來了。”他趿着棉拖鞋開朗地出現,頭頂還翹着一縷睡亂的頭發,“我一聽名字, 就是你們兩個嘛!還給你們發消息來着,怎麽都不回我啊。”
進審訊室時通訊設備都被收走了, 剛拿回來。虞曉打開手機确認消息,被一大串表達欣喜的感嘆號和表情包吵到眼睛。不過他喜歡開朗的孩子, 就從收到的貓貓頭表情包裏挑了一個最可愛的當面回複,以示友好。
周夜聲本來不搞這些,可看到他回了,也默不作聲地發了一個笑臉的表情過去。同步寒暄。
封春潇灑地一揮手, “走,帶你們逛逛去。”
這位向導的解說風格很對虞曉的胃口。第一站就是員工餐廳,重點介紹了冰激淩的種類和供應時間。其他嚴肅的地方潦草略過, 各種規章制度都只講個大概。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怎麽明白, “反正你們也不住這,只要有任務的時候過來幹活就行啦。”
“隊長的辦公室裏有員工學習手冊, 你們想要的話可以去拿。不過我每次看兩頁就想睡覺, 到現在都沒翻到過最後一頁……哦對了。”
他轉頭朝虞曉笑,活脫脫是只重達一百零八斤的陽光燦爛小奶狗,“你是不是喜歡游泳啊?我帶你去看泳池!可寬敞了。”
“好喔。”虞曉被這張單純的笑臉打動,覺得這孩子本性并不壞。初見時半夜被追殺的舊仇好像也可以既往不咎。
他的想法都寫在臉上。封春也是。周夜聲在旁邊看着,感覺這兩個人的交流跟把精神體攤出來給對方看沒多大區別。
這場景似曾相識。周夜聲問,“你的精神體不會也是什麽海洋生物吧。”
“我?我才不是。”反正以後就是同事了,封春大方地放出自己的精神體給他們看。
巨大的吸血蝙蝠從他頭頂升起, 在走廊上空盤旋了兩圈, 倒吊在屋檐下望着他們, 收攏翅膀的瞬間散開無數暗紅色的光點。
虞曉目不轉睛地看完,評價他的精神體:“怪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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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春說,“很帥的好麽。”
繼續往前走就是他住的宿舍了。他本來想邀請這兩個新同事上去坐坐,可一想到昨晚通宵打游戲吃外賣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沒開口,“你們還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我。”
虞曉無所謂地搖搖頭。
屬于是可以什麽都不知道就能直接上的類型。
周夜聲比較謹慎,問了工作範圍。結果他也并沒有說出什麽規範的回答,“反正就是,跟異能有關的案子我們都可以去摻一腳。”
“……”
“哎呀,等通知就行了。你們才剛來,到時候隊長會親自帶你們的。”
像是想起什麽,他忽然壓低聲音湊近,“新聞上說那個夏洲死了,異管院裏好像也在查。你們知不知道是誰幹的啊?”
周夜聲不露痕跡地反問:“我們怎麽會知道?”
“你們不是朋友麽,當然知道的更詳細了。”他自信地推理,“上次在海洋館裏你們還一起玩呢。”
“只是那天恰巧碰到,不是朋友。”周夜聲撇清關系,轉移話題,“封藤是你什麽人?”
“诶,你看出來啦。”封春絲毫不覺,順着他的話題說,“是我小舅舅。我們是不是長得有點像啊?就是他把我招進來的。”
“我去年才覺醒異能的,老家爸媽和妹妹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他就把我接到這兒來生活,順便幫他出任務喽。”
周夜聲一怔,語氣緩了些,問他,“你們都在這裏工作,不用回避親屬關系麽?”
“诶呀,現在缺人手缺得很,哪還管得了那麽多。”封春說,“你看,不是連你們兩個都給招進來了嗎……你的臉怎麽了?”
虞曉眨了眨眼,臉頰上泛起一層珠光般的細閃,“渴了。”
走廊裏就有自動販賣機。封春聞言跑去買了三瓶檸檬水,慷慨地請兩人喝,“海鹽味兒的,是你家鄉的味道。”
虞曉觀察他的動作,把自動販賣機的操作步驟記在心裏。
要喝水了才想起來,早上被異管院帶走時他的玻璃水壺又落在教室裏了。兩人告辭回學校,路上他把瓶子裏的飲料喝光,轉頭看了看,趁沒人注意一口把塑料瓶吃掉。
周夜聲來不及阻止,無奈道,“不用吃,這種材料在陸地上是可以降解的。”
他已經在盯周夜聲手裏的水瓶,聞言才放心,“喔。”
塑料并不好吃。若非必須,他也不樂意委屈自己的身體去分解它。
周夜聲離開後,課堂也自動取消了。教室裏早已沒有學生,他的水壺就放在座位上,甚至沒人敢挪一下位置。
虞曉拎起水壺背在身上,“去吃飯喽。”
他已經把學校裏四座食堂的位置都記住了,連招牌菜單都知道,每天根據不同的興趣去不同的食堂,無所謂遠近,想吃就去。
周夜聲本來從不這樣。
住在學校的六年裏,他都是下課後直接去離教學樓最近的食堂,找人少的窗口,無所謂吃什麽。
他從未提起過。每每跟這只魚一起繞過半個校園去吃午餐,有很多食物其實他也是第一次吃。
在看着虞曉仔細品嘗每一道小菜時,他漸漸意識到,進食不只是生理需求,也是一種精神休息。
偶爾還覺得不可思議。
這只魚上岸才多久,卻已經比他還會享受人類生活。有些東西真是天生就刻在骨子裏的。
虞曉忽然停住,一只手抓住水壺背帶,糾結地望向落後他半步的周夜聲。
周夜聲回過神問他,“怎麽了?”
他摘下水壺,遞給周夜聲,“給你背。”
他覺得今天自己衣服的顏色不太配這條彩虹背帶,在周夜聲身上比較合适,摘下來想挂到他脖子上。
回家路上偶爾幫他背一下倒是沒什麽,但要去吃飯,中午的食堂裏該有多少人啊。
周夜聲不樂意,左躲右躲,十分抗拒地往前跑,精準閃避他的動作。
虞曉堅持不懈地在後面追,伸出的手上握着風中飄搖的水壺,“給你背!”
“不背!”
“你背!”
“你自己背!”
“……”
他們旁若無人地邊追邊鬧。站在樓上看,跑出了一條快樂的S形路線。
虞桦英站在辦公室門前,沉默地俯瞰校道上兩人的身影。
周夜聲先妥協,不情不願地低下頭,讓那條彩虹背帶挂在自己脖子上。
因為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在校道上追逐打鬧也很不符合他平時高冷教授的人設。
虞曉卻還沒有松開手,順勢往前走了兩步。他被扯得跟着往前,感覺像被套了條遛狗繩,惱羞成怒,“你別得寸進尺啊。”
看他要生氣,虞曉立刻擺出笑臉,低頭讓那條背帶也套在自己脖子上,乖巧道,“不生氣。一起背。”
“……”
更奇怪了。
周夜聲啞口無言,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可真是……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啊。”
虞曉真誠地說,“午飯,和你。”
“……”
明明是想說“和你一起吃午飯”吧。
可是改變了語序,又分開成兩個并列的詞語,就顯得他很重要。和美食一般重要。
周夜聲嘆一口氣,把他那頭的水壺摘下來,斜挂到自己身上,又擡手撫順了他被背帶蹭毛躁的頭發,“走吧,糖醋肉要賣光了。”
“喔。”
優點是很聽得進勸。虞曉不再繼續鬧他了,腳步明顯加快。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校道的盡頭。
虞桦英又站了一會兒,出神地望着校道盡頭處噴泉池中央的科考船雕像,許久才收回視線,轉身進了辦公室。
**
這學期周夜聲帶了兩門研究生課程。如果不算上再一次為申請研究所準備材料的工程量,其實并不算很忙。
他遞交給HIC的申請材料已經是最頂尖的學術能力的證明,這樣都被駁回,理論上說不太通。努力申請到現在,也确實應該考慮下別的原因了。
周夜聲不止一次地想過,會不會因為他的生母曾經在研究所任職,由于他們直系血親的母子關系才不予采用。
這種沒有擺到明面上的潛規則最麻煩。他還在按照虞桦英說的繼續嘗試,只是沒有最初申請時那麽上心了。相對的,他花了更多心思去了解周繁,找尋她留下的痕跡。
吃過午飯後他帶虞曉到了圖書館,找了一本有圖畫的海洋生物科普書給他當相冊看,自己去之前發現那張借書卡的書架,繼續尋找類似的筆跡。
他懷疑周繁進入研究所後,研究的課題也跟人魚有關。研究所通過基因篩選組合人為地制造異種,她或許也在嘗試制造人魚。
可制造來幹什麽?
想到格鬥場的異種,他心情并不輕松。
那些幸免于格鬥場生死搏殺的異種,現在流竄在外,也還是在被異管院追殺。仿佛從降生到離開,就是為了經歷一場長久的折磨。
他并不願意進入制造折磨的研究所裏工作,想跟虞桦英好好談一談,但又不知道這些事情該怎麽開口去說。
要進異管院的事他也還沒有告訴虞桦英,原因相同,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熟悉如何彙報工作,但沒有人教過他該怎麽傾訴長談。他跟朋友都很少說心事,更別說是跟院長那樣的長輩了。
其實以前……
他本來也沒什麽心事可說的。
透過層層書架,周夜聲望向認真看書的虞曉。
他捧着很大一本彩頁書在看。紙張很厚實,他的動作卻還是小心又緩慢,像是怕碰壞了這樣精美的工藝品,每翻一頁,目光都跟着書頁從左往右地起落。連下巴都跟着劃一道弧線,專注的程度又好笑又可愛。
是從這只魚上岸之後……
他心裏一樁又一樁不能說的秘密才多了起來。
這天在圖書館裏沒有發現關于周繁的新線索。倒是虞曉沉迷于精美的印刷,看完一本又找一本,比起人類的文字更喜歡看圖畫。
天黑後借了幾本書,又吃完晚飯他們才回家休息。虞曉抱着厚重的畫冊,饒有興致地撫摸,“很生動。”
裏面描繪的陸地動物都很傳神。植物也生機勃勃,連脈絡都清晰可見。如果以後要經常接觸異能者,這對他分辨不同的精神體形态也有幫助。
回到家後章元鎮正好打來視訊,給他補語言課。他很驕傲地展示了自己從圖書館裏借來的畫冊。
章元鎮從善如流地改了課程內容,教他讀裏面各種常見和不常見的動植物。
等課程結束他去洗澡時,周夜聲已經洗漱完出來,趕在視訊結束前跟章元鎮說了幾句,“現在夏洲已經會不來學校了,沒有人會再盯着你不放。”
周夜聲說,“如果你想回學校繼續完成論文,我可以幫你。就當是請了一段長假,對你的期末成績影響不會很大。”
“嗯嗯,我看到新聞了。萊希亞他們都在說他活該。”章元鎮擔心道,“可是會不會影響到你們啊?”
剛才上課時虞曉看起來心情不錯,似乎是無事發生,他也就沒多問。
可是虞曉每天心情都很不錯。他思來想去,還是問周教授更靠譜,“萬一警察找你們麻煩怎麽辦。”
他不在學校,不知道早上教室裏的情況。
經過封鎖控制,消息沒有流傳開。以後也再提起,也只是當作嫌疑人去接受問話而已,異管院那邊會負責處理好公關說詞。
“我們這邊沒事。”周夜聲簡單地說,“你先顧好自己。要是想回來上課,我可以替你過程序。”
“嗯嗯,麻煩你了……謝謝你周教授。”
他以前對學生也是負責的,但沒有這麽耐心體貼。章元鎮把這種轉變看在眼裏,感動之餘,又多餘說了句,“還有一件事,就是那個,我有一個問題。”
周夜聲不以為意,“問。”
“也沒別的,就是……我想知道,”他小聲地說,“您是不是有在考慮成為王的配偶啊?所以才對我這麽好的。”
“……”
配偶?
考慮什麽?
誰?
雖然聲如蚊吶,但周夜聲确定自己沒聽錯。
章元鎮羞澀又迷之憧憬地說,“因為昨晚在後車廂,您靠在他的懷裏睡着了。那時候王說……他早就看上你了。”
看上……什麽?
誰?
巨大的沖擊下,周夜聲失手挂斷了視訊:“……”
這下更解釋不清了。
他理智上覺得可能是有什麽誤會。那只魚找對象都是沖着生孩子去的,他壓根就不該在考慮範圍內。
但是只要一聯想到章元鎮說的那個場景,再稍微想象一下虞曉說話時的語氣——
他的臉還是不争氣地紅了起來。
正在浮想聯翩時,虞曉忽然從浴室裏探出個濕漉漉的腦袋,叫他,“周周。”
周夜聲猛地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原地立正,下一秒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僵硬地坐了回去,“……怎麽了?”
所幸虞曉正陷在自己的苦惱裏,沒有探究這人奇怪的小動作,“為什麽,睡衣,我沒有。”
這又不是什麽大問題。周夜聲順手切換了購物頁面,自然道,“待會兒給你買幾套。”
“喔。”他又說,“還有床。”
昨天晚上第一次睡床墊,有點令魚上瘾。馬上又要睡覺了,他洗澡時總是不斷地回想起來,“我也喜歡床,想要。”
“……你要床?”周夜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時間太晚了,就算下單,大件的家具要明天才能送。睡衣倒是有可能今晚就……”
“今晚就要睡。”
虞曉需求明确,期待地望着他,“可以睡你的嗎?”
作者有話說:
周:那我走
*
來唠!
困了
先到這
明天再雙更
大家也早點睡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