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夏氏董事長辦公室。
正對落地窗的沙發旁, 安放着剛剛運來的巨型立式培養缸。兩米高的培養缸中漂浮着尚且難以辨認的身體殘餘組織,人體骨骼仍舊與義體相連,血管與神經在足量的營養液中緩慢生長。
從HIC緊急調來的兩名研究員在謹慎地計算密度, 向培養缸中注入誘導劑,刺激□□複原。
與培養缸相連的光屏顯示出波動無序的生長曲線, 逐漸變得平穩向上。
“夏董,已經完成了。”研究員恭敬地對着沙發上的男人彙報情況, “只需要繼續按照程序維持營養液濃度,一個月後,夏公子留下的DNA就足以再長出完整的身體。”
“只是……能夠保證複原的只有身體,在我們做過的此類人體實驗中, 暫且還沒有成功蘇醒的案例。目前……我們正在研究激活精神體的方法。”
“一個月?”夏高鳴斜倚在沙發上,及肩黑發濕漉漉地往後捋,保養得當的臉上看不到年近半百應有的皺紋, 敞開的浴袍前襟露出蒼白的胸肌, “你們的意思是,花費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能交給我的卻僅僅是一具完整的屍體?”
“是……我們正在加緊研究。”
“據我所知, 十幾年前你們就在研究精神體了。現在的進度依然是零?”
夏高鳴溫和地笑了一聲,感慨道,“真想知道這些年投進所裏的錢,都被你們用在了什麽地方。”
他的語氣并不兇悍。兩名研究員的額頭上卻冒出冷汗,“也有進展的,有進展的。在捕到那只人魚之後,我們用化石中提取的遠古生物基因, 媾合後已經能制造出精神力強大的新物種了。現在研究所裏有一只九尾狐異種, 甚至可以直接奪舍, 通過精神體操控任何生物。只是暫時還沒能突破生殖隔離。”
“去年那只母體人魚自然衰亡,實驗才不得已停滞下來。可能是脫離海洋太久,實驗室裏的模拟環境給不了她需要的滋養。”
夏高鳴說,“人魚用完了,這麽多年都抓不到新的?”
“畢竟是數量稀少的珍貴物種。我們還沒弄清楚他們傳遞消息的精神信號,所以暫時無法誘捕。”
研究員連忙說,“不過我們一直都在努力……夏公子蘇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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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了十幾年都沒成果,一個月內就能創造奇跡?”夏高鳴無奈地嘆氣,“如果我是你,就不會這麽有信心。”
“……”
研究員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兩股戰戰,煎熬地等待下文。
寬敞的辦公室裏靜得能聽見他心跳聲的回音,一聲比一聲忐忑不安。
“算了。”
半晌,夏高鳴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讓這孩子先長着吧,一個月後讓研究所再派人來。”
“是!”研究員如蒙大赦,“您放心,一個月後我們一定……”
“沒跟你們說話。”
他從沙發上直起身,稍微活動了下肩膀,從臺燈托盤下拿出一柄銀色的袖珍左輪手/槍。
扳機孔套在中指上靈活地旋轉兩圈,像只精致的古董玩具。他望向兩名呆愣的研究員,微微一笑,驀地伸出了槍口。
未安裝□□的手/槍制造出巨大的射擊聲,響徹高層。子彈飛速旋轉,一人一發,沒入了兩名科學家的胸膛。
“怎麽都不知道跑呀。”他摸了摸過熱的槍口,嘶地一聲,甩着手喃喃自語道,“搞科研的真是缺乏鍛煉。”
槍聲一停,門外的保安立刻進來處理屍體。一隊負責把人擡走,另一隊迅速地更換被血弄髒的地毯。通風系統吹入空氣清新劑,辦公室轉眼便恢複成一塵不染的整潔模樣。
夏高鳴沒有看屍體,只是略帶嫌棄地朝培養缸裏的骨架一瞥,扔下槍坐回沙發上,給海大生科院院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虞桦英接電話的反應不怎麽意外,“說事。”
“沒看新聞?你兒子把我兒子殺了。”夏高鳴言簡意赅地說,“你不打算解釋點什麽?”
“你非要這麽想,我也沒辦法。”
虞桦英氣定神閑道,“我沒什麽可解釋的。實在氣不過你就過來把我也殺了。”
“……”
夏高鳴停頓片刻,語氣複雜起來,像有很多想說的,臨到嘴邊卻只叫他,“桦英。”
“沒別的事了?那就挂了吧。”虞桦英冷酷無情道,“臨死之前我還有一份文件要寫。”
他沒有周旋的心情,說完就幹脆地結束了通訊。
對面也沒有再打來繼續騷擾。
虞桦英幾不可察地松了口氣,向後靠在皮質辦公椅上,看着剛剛打印出的那頁紙質文件,眉心緊鎖。
那是給周夜聲的解聘書。
**
被帶到異管院的路上,周夜聲和虞曉是分開羁押的。
事發突然,連車都不讓坐一輛,他沒機會跟虞曉囑咐太多。等進了審訊室,他是由行動隊長封藤親自審問,周旋之中絞盡腦汁地想要怎麽才能保住那只魚,別被送去當研究耗材。
他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幾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沒出過校園,但對這種走流程的任務還是有些了解的。
确實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沒殺夏洲。可反過來說,異管院也拿不出他們殺人的證據,否則也不用兜着圈子審問了,大可以直接定罪。
如今這樣威逼恐吓地審問,就是玩心理戰,等他們自亂陣腳,慌不擇言。等把他們誘導到殺人邏輯裏,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再來一出無中生有,定罪拿去交差。
他是可以識破這套詭計,可虞曉那麽單純的魚,玩心眼子怎麽玩得過這群人?
周夜聲憂心忡忡地接受審問。到最後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成年人的險惡用心。
異管院的本意壓根就不是定他們的罪,而是要把他們诓來給編制賣命!
這套路怎麽似曾相識?
一桌之隔,周夜聲看着面無表情的封藤隊長,感覺正面對着巨大的陷阱。說什麽都不能輕易答應。
這邊負責協助的審訊員也是個清秀的女孩,見威逼利誘都不成,僵持中便先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笑眯眯地告訴他,“你的室友已經答應入職了哦。”
周夜聲:“……”
怎麽說呢。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頭腦空白的片刻,他眼前不停地閃過虛影。一會兒是那只魚沒心沒肺的笑臉,一會兒又是可憐兮兮的表情,“你們不會是屈打成招,動用私刑了吧。”
“沒有哦。他說這個建議很有趣,還問我異管院的員工餐廳裏有沒有三色冰激淩。”
“……”
有什麽可意外的呢。
周夜聲一臉麻木地想。
他本來就是一只憑興趣行動的海洋生物!
“冰激淩是有的哦。”審訊員甜美地解說,“如果你們當月任務量達标,就可以申請下一個月的就餐優先權。整整一個月飯點都不用排隊呢,聽起來是不是很劃算?是不是很想多做些任務?”
周夜聲:“……”
甚至還有績效考核!
他張了張口,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半晌,無言地抓了下後腦勺。
兩邊審訊結束的時間差不多。五分鐘後,周夜聲走出審訊室,虞曉正站在長長的走廊上等他。
異管院的建築風格像歐式教堂,巨大的圓形立柱無盡地延伸,又繞回。東西大樓鳥瞰布局像個“∞”符號。
虞曉剛剛給陳燈簽了名,還交換了通訊號。他的字寫得很生疏,但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很有誠意。小姑娘感動得想跳起來給他一個擁抱,但餘光中看到周夜聲靠近,恐人症發作連忙跑開了。
虞曉笑着揮揮手:“下次見,小燈。”
周夜聲簡直無法理解,“你還來這交上朋友了。”
“小燈魚,可愛。”
異管院沒有再派人跟着。他們簡短地對了下審訊情況,發現兩人的說辭基本一致。
既沒有通過精神體的聯結作弊,也完全沒有串供的時機,他們卻默契地選擇了同樣的說法。重要的點表述得很清楚,有可能會引起麻煩的一句都沒多提。
他完全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周夜聲有些意外,但更不能理解為什麽在最後,他會直接答應異管院的條件,“我以為像你這麽重視自由的魚,是不會受人脅迫的。”
“脅迫?”虞曉訝異地重複了一遍,說,“在這裏,我依舊自由。”
精神上的自由不是所謂的編制能禁锢的。在他看來,異管院的招攬和老徐家的出現沒有太大區別。
他很樂意多見識一些人類的組織,借此看一看形形色色的生物,“小章魚害怕這裏,我可以替他看看。”
他對周夜聲說,“你可以不來的。”
剛才在審訊室裏,陳燈中途向他倒戈,用精神體傳達了審訊官的言外之意。
異管院這次行動的保底是他和周夜聲之間只要有一個人被招安就夠本,要從夏高鳴手裏保兩個人本身也有些吃力。
但周夜聲居然也答應了,那這樣稀有的異能者當然是不要白不要。反正都要得罪財閥了,多得罪一點換來多一名戰力,還是劃算的。
畢竟再驚天動地的案子,時間久了總會平息。而周夜聲把賣身契一簽,就得用這身異能為異管院賣命到死。只要別太倒黴出兩次任務就折進去了,幹個十年八年的,穩賺不賠。
“我能不來?我不來你怎麽辦?”周夜聲沒好氣道,“你這麽傻一只魚,什麽都不懂就去跟那幫人混在一起……”
——怎麽可能放心啊。
他聲音一頓,在虞曉含笑的眼神中別開了臉,“反正我們一起,總比你自己來強。”
我們。
虞曉細細品味這個以往很少用,最近卻常聽到的詞語。
跟人魚族的習性不同,他好像做什麽事都喜歡一起行動,像剛出生時分外依賴親族,走到哪跟到哪的動物幼崽。
虞曉覺得很可愛,也就暫時不計較被他說傻這件事了,“你會很忙。”
不僅有學校的日常工作,被院長督促申請研究所,還要還老徐的人情,再加上異管院的差遣,他年紀輕輕要打三份工,想想都兩眼一黑。
“那能有什麽辦法。”周夜聲認命地說。“那只樹藤說會找人帶我們參觀異管院,在這兒等幾分鐘吧。”
現在公開的情報以及他們的所見所聞裏,異能者身上出現的都是動物特征。植物異能者很少見。
虞曉也沒見過,興致勃勃地讨論了幾句。周夜聲問,“剛才聽他們說或異管院也有宿舍大樓,專門給異能者準備的。你要不要住在這裏?”
虞曉一怔,問,“為什麽,分開住?”
簽賣身契的時候,審訊員簡單介紹了異管院的部門和建築構成。周夜聲酸得有些不自知,“這裏有給水系異能者準備的大泳池,還有單獨的水療室,比家裏的魚缸游泳舒服多了。”
虞曉幹脆地說,“不要。”
要游泳舒服的話他幹嘛不直接回海裏住。
“真的不來?”周夜聲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又違心地誇,“這裏設備多好啊,位置也方便。離章元鎮他們沒多遠,等你學會開車之後……”
“我不要。”他有些氣惱了,話音伴随着強烈的意志直接飙到周夜聲的腦海裏。
【你在驅趕我?】
【你不應該這樣誇贊別人的家,不可以這樣比較。】
【我喜歡那間小小的公寓!我想要繼續住在那裏。】
“誰趕你了。”
周夜聲嘴角一彎,又欲蓋彌彰地抹平,“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好吧。”
作者有話說:
魚:什麽?分開住?我要鬧了
周:(表面)你要不去外邊住住試試(內心)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