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異管院的審訊室專門針對異能者打造。銀灰色的封閉空間屏蔽一切信號與世隔絕, 空間內除審訊官外的一切異能都會被剝奪,單次可維持時間長達兩小時。
虞曉坐在審訊室裏,試着啵了一聲, 沒有吹出泡泡。但精神上與海洋的聯系還在。
暫時的力量剝奪倒沒什麽,他本來就是個熱愛和平的王, 不會主動攻擊任何陸地生物。只是接受單獨審訊這項任務,對他而言稍有難度。
在章元鎮的傾囊相授下, 他學會了一部分人類社會使用的高頻詞彙,日常跟普通人對話是問題不大了。但所謂體質內的風氣,就是逮着點機會就不說人話,他連人話都半懂不懂的, 更別說是難度升級版的官腔了。
為防止串供,周夜聲被帶到另一間獨立審訊室。在他積極樂觀的口頭交流和手語比劃之下,異管院終于明白了他的溝通困難, 臨時調了個懂海洋語的魚類異能者過來當翻譯。
那是個十五歲年紀的小姑娘, 身上還穿着天池市一中的校服。她的名字叫陳燈,外表清秀腼腆, 精神體形态卻是只兇惡的海鬼魚。
她獲得的異能有些雞肋, 只是能發光而已,且額頭上一只觸角般的發光器平常也無法收回,同學們都取笑叫她燈泡。
踏進審訊室的瞬間,陳燈腿都軟了,差點被本能支配跪在虞曉腳邊。
即使異能用不了,可精神中的海王威壓卻還存在。
她獲得異能後也像章元鎮一樣,繼承了一部分來自海洋的知識, 自然知道坐在這裏的紅發少年是何等身份。
本來聽說財閥獨生子被殺了, 她還覺得是誰這麽狂妄膽大, 如今來到審訊室一看——
區區財閥居然還要尊貴的王親自出手,難道是海洋和大陸終于要開戰了?
這随便給個編制就讓未成年人連上學帶打工的傻b世界終于要毀滅了?!
好耶!
陳燈懷着激動的心情在虞曉身邊坐下,聽到王的精神體傳來溫柔的聲音。
Advertisement
【好孩子,不可以随便發動戰争。】
【要保密喔。我是錦鯉異能者。】
“……”
原來是微服私訪。
陳燈瞬間明白了大半,按照自己的理解和杜撰對審訊官解釋,“他說他是錦鯉異能者。只是由于精神體的影響……在變成異能者之後發生了一些語言功能上的退化。”
審訊官說,“什麽意思,現在是只會說魚話不會說人話了?”
虞曉謙虛道,“人話,也會一點。”
好厲害!不愧是王!
陳燈羞澀地瞥着他,被海王親臨的魅力光環閃得小鹿亂跳。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她只知道現任的王是只快三百歲的人魚,受漫威電影荼毒腦補的畫面一直是個肌肉發達的雄壯大叔,說不定還有跟頭發一樣長的絡腮胡。
誰能想到居然是個美少年,更愛了好嗎,“雖然這麽說有點冒昧,但可不可以請您在我的書包上簽個名,或許再交換個通訊號……”
審訊官冷着臉敲桌子,“審訊時不要說無關話題。”
虞曉卻笑着點頭,“可以喔。”
好和善!不愧是王!
陳燈心潮澎湃,臨時被從學校薅過來打工的小情緒都一掃而空。
“言歸正傳。虞曉,你被指控的第一項罪名是隐瞞異能者身份。”審訊官聲音低沉,在不大的空間裏很有壓迫感,“法律規定所有覺醒異能的人都要主動向政府上報,登記備案。難道你連這也不知道?”
虞曉理所應當地回答,“不知道。”
“……”
他一只海洋魚怎麽會熟悉人類法律。
更何況在大海中,他的意志本身就是法律。
“法律也規定,只要異能者沒有危害社會的行為,就依然能夠享有一般人權啊。”陳燈小聲嘀咕,“可你們不還是肆無忌憚地在拿我當童工用。”
“……安靜。”審訊官嚴肅道。
地牢裏的監控能證明,那上百只異種的确是虞曉放出的,現在一部分異種就流竄在社區之間,已經構成了危害社會的行為。但這件事不會被拿到明面上來定罪,行動隊長封藤在抓人時也沒有将其列為罪名提起。
畢竟格鬥場那樣的地方原本就見不得光,為了滿足一些有錢有勢的上層人士惡趣味才建立起來的。一直以來當地的警察機關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就算虞曉把那裏毀了,法律也不能拿他怎麽樣——會遭到那些有錢人無盡的報複和追殺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還被指控謀殺了夏洲,就是這個人。”審訊官拿出夏洲的照片,放到虞曉面前。
“我沒有殺他。”虞曉坦白地說。
“但你的嫌疑非常大。”審訊官說,“如果想要脫罪,就把你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況都詳細地說出來。如果有別的懷疑對象,也說出來。”
“可以。”
他無所畏懼地把昨天的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從開頭就遭到質疑,“你一個人跑到沒有信號的森林裏去幹什麽?”
虞曉說,“散步。”
“……”
“他的意思是,去冒險。”陳燈說,“那個夏洲不是也三更半夜地跑到森林裏去嗎?人的愛好本來就各有各的奇怪。”
審訊官睨她一眼,“注意你的情感傾向。”
這個小姑娘平時過來幫忙都老大不情願,人內向,話也少。今天不知怎麽,才剛過來沒幾分鐘就開始袒護嫌疑人了。
不對勁。
審訊官加強警惕,“既然你承認放走了地牢裏的異種,那時候你就沒有想過要殺了夏洲滅口嗎?”
無論怎麽說,夏洲的死亡都和這件事繞不開。
虞曉說,“我只是,讓他睡覺。”
夏洲是被工作人員強行喚醒的,清醒後還去看了殺人蜂攜帶的遠程監控。有格鬥場的員工陪同,都能作為證人證明他還活着。
在這段時間裏,虞曉正和周夜聲被機械蜂追殺。
審訊官問,“那周夜聲又怎麽會出現在森林裏,他是怎麽找到你的?”
“他來救我。”虞曉頓了頓,語氣帶着詭異的甜蜜,“家裏沒有我,他生氣。他擔心我。”
“……”
如果周夜聲在場,可能臉皮已經燙得能表演煎蛋。
無論是着急還是生氣,本質上都是源于擔心,因為太過牽挂。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情緒,虞曉卻能跨過語言交流直接地感知到,所以哪怕他着急上頭時說話很沖,也并沒有介意。
“你們兩個……”審訊官也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衡量這問題是否有提出的必要,“你們同居多久了,目前是什麽關系?”
這話一出,連陳燈都緊張起來,忐忑地等待着王回複私人情感問題。
然而虞曉坦然地說,“朋友。”
她心情頓時複雜起來,有些悵然若失,同時又放心松了口氣。
審訊官卻顯然不怎麽相信這個說法:“他昨天白天還在千裏之外出差,晚上回到家看你不在,就沖到深山老林裏去救你。你們的情誼還真是不淺吶。”
虞曉很高興有人對他們的友誼給予肯定,寶石般瑩綠的眼瞳閃着亮晶晶的光芒,美滋滋道:“是喔。”
審訊官:“……”
他懷疑對這只魚的警惕純屬多餘。
這樣清澈單純,多少還透露出些許愚蠢的眼神,實在不像是會玩心眼子的樣子。
“那麽你們是怎麽逃脫殺人蜂的?”
“周周的火,燒掉。”他不遺餘力地稱贊自己的朋友,“好酷。”
“……”
這行為跟秀恩愛有什麽區別。
他沒有半分被審訊的緊張感,審訊官也快放棄了,清清嗓子說,“所以你主張自己和周夜聲在清除完殺人蜂後,直接離開了森林。而夏洲是在你們離開之後進入森林,然後離奇死亡?”
“是的。”虞曉說。
他沒有提起周夜聲與夏洲的交鋒,那會使周夜聲的嫌疑加重。他們和這樁案子的被害者接觸越少越好。
更何況當時殺人蜂已經燒光了,森林裏沒有任何攝像頭能證明兩人起過沖突。
“那麽你認為兇手是誰?”審訊官問。
虞曉肯定地說,“異種。”
昨晚離開時老徐就說過,夜太深會有野獸出沒。早上教室裏的學生們都在讨論夏洲的死狀,也說是被野獸啃咬得慘不忍睹。
和他一起沖出牢籠的異種們四散奔逃,活下來的短時間都徘徊在森林裏。他能感覺到,尤其是那只豹人異種,自始至終沒離開多遠,周夜聲趕到之後也還在附近窺視。
等他們離開,夏洲被神經毒素放倒獨自躺在野地裏。那些長久以來受到虐待,被死亡威脅的異種們一擁而上把他撕咬成碎片,是情理之中的事。
最看不起異種的人卻死于異種的啃食,也是報應。
“這麽說,夏洲的死跟你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審訊官冷笑,“你倒是聰明,把自己摘得幹淨。”
“是喔。”
虞曉用“就是這樣”的語氣,自信地說,“我和周周,幹淨。”
“……”
審訊官加重語氣,“可別忘了,就算你沒有面對面下殺手,那些異種總歸是你放出來的。”
“從屍檢結果來看,夏洲的死因的确是遭遇異種啃食。但如果沒有你,那些異種都還好端端待在牢裏。你間接造成了他的死亡,難道就沒有想過,喪失獨子的夏高鳴會怎麽對你嗎?”
陳燈的表情明顯變得擔憂起來。
連她這個剛上高中的學生都知道,夏氏集團在天池市的地位意味着什麽。夏高鳴是不會接受自己的寶貝兒子“被異種啃食”這麽離譜的死法的,異種在他眼裏根本就不算人,全殺光了都不解氣。
這件事必定且至少要有一個背鍋的,且要死得比夏洲更慘烈,事态才能平息。
虞曉花了半分鐘的時間回憶夏高鳴是誰。
他曾經在廣告牌上看到過那個中年男人,跟虞桦英差不多年紀,只是長相溫和很多,有及肩的黑色中長發,在後腦勺束成一小把,看起來有些知識分子的書卷氣,很講道理的樣子。
審訊官卻說,“如果夏高鳴想要你死,大半個天池的殺手都會為他所驅使。”
“最快就在今天。等你走出異管院的大門,經過的每個路口都可能布有陷阱,擦肩而過的每個行人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無論逃到哪裏,你都不可能再睡一個安穩覺。你想過這樣的日子嗎?”
他的話語中充滿威脅感,偏偏所說的都還是事實。換一個人來可能光靠想象就已經要絕望冒冷汗了。
虞曉卻完全沒被威脅到,露出饒有興致的眼神,“你繼續說。”
回過神來,連陳燈都覺得搞笑。
她到底在擔心什麽啊。還“無論逃到哪裏”,他随随便便往海裏一跳,你們夠得着嗎?
區區人類,竟敢威脅王!
不僅沒被威脅到,虞曉聽出這名審訊官話中別有深意,“不想。然後呢?”
單純并不代表真的愚蠢。他很好奇這個人類還有怎樣的下文。
“如果你還想活命,現在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前面說了那麽多,都是誘導和鋪墊。案情簡單根本就沒什麽好審的,他們趕在警方之前介入,把虞曉和周夜聲帶來談話,也并不是為了案子本身。
審訊官終于顯露出真正的目的,“夏高鳴想要你的命,誰都護不了你。能夠保護你的地方只有異管院。”
“你和你的那個……朋友,”他說,“你們都是異能者,但夏高鳴能招募來的殺手也不會是普通人。只憑你們兩個,是絕對無法對抗財閥的。”
“以異能者的身份向異管院效力,是你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
作者有話說:
來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