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告別
第42章 告別
天氣不好, 風大浪急,下水前,龍奚和盛茗徽再三确認:“真的要走水路嗎?我們的船可能會翻。”
這麽急的水流, 又有大風, 她們的船沒有動力, 只能随波逐流,撞上礁石和岩壁,船傾覆的可能性很大。
龍奚落水沒關系,她會水,也知道怎麽應對急流,可盛茗徽這麽怕水, 船要是翻了……她受得了嗎?
盛茗徽沒時間墨跡, 看了眼天色,确定道:“來不及了, 只能走水路。”
她的理由是:“走完水路到西臺山山腳下, 還得徒步爬升。要是又遇到塌方, 好走的路走不了, 就得繞路,現在省出來的時間剛好給那時候用。”
她都這麽說了, 龍奚也不能再勸了, 她給充氣船充氣, 充完氣後将船推下水,拉住系在船尾的繩子控制着船,仔細叮囑道:“你先上去,岸邊很滑, 你要小心點。”
看着盛茗徽慢慢失去血色的臉,龍奚又忍不住交代:“不行的話, 及時叫我,我來幫你。”
盛茗徽沒龍奚想的那麽脆弱,她抹去臉上的雨水,牙一咬,跳上了船,挑了右邊的位置坐下,給龍奚留了一塊空地。
船在湍急的河水中左右擺動,不時有浪花濺進船裏。
龍奚身子後仰,将手中的繩子往後拉,系在樹上,快速綁了個活扣。
急浪打來之前,龍奚飛身跳上船,拽住活繩一抖,活扣就解開了。
急流帶着船向下游駛去,前途未蔔的旅程開始了。
因為速度快,不時就會觸碰礁石,撞擊岩壁,船身颠簸得厲害。
龍奚張開手臂,把住充氣船兩側的扶手,扣住兩人的身體。
盛茗徽盡量不去看那水,低着頭,不發一語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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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有水濺進船裏,濺在她身上。船裏的水越積越多之後,盛茗徽其實和泡在水裏沒什麽兩樣。
她們也無暇将船裏的水舀出去,只能這麽泡着。
龍奚關切的目光轉回到盛茗徽身上,見她一直繃着,湊過去,低聲道:“可以把眼睛閉上,連船裏的水也不要看。不用擔心時間,我們肯定來得及,到地方了我會叫你。”
“船翻了也沒事,有我呢,我水性很好,就是托也會幫你托到西臺山去。”
隔着不斷打到兩人身上的急流水,盛茗徽看了龍奚一眼,嘴角彎了彎,說了一句真心話:“龍奚,我一直當你是我的福星來着。”
龍奚意外:“怎麽說?”
聲音裏有笑意。
盛茗徽:“有你跟着的那幾次,結果都不賴,遇到危險也能逢兇化吉,希望這次你也能給我帶來好運。”
水從盛茗徽光潔飽滿的額頭滑過,淌過鼻尖、嘴角、下巴,滴在龍奚護着她身前手臂上。
龍奚愣了一愣,笑容更大了。
她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一重身份。
船身在搖擺,盛茗徽沒抓穩,也跟着搖擺。
龍奚注意到了,說:“把手不好抓的話,你可以抓我的手,讓我這個福星多傳遞一些好運給你。”
盛茗徽一只手從把手上移到龍奚的手臂上。
這個時候,還是有血肉的地方令人心安。
她閉着眼,肩膀也抵在了龍奚的肩膀上。
急彎漸近,龍奚提醒盛茗徽壓低身子。
她的手換到了盛茗徽放開的把手上,張開手臂,護住了盛茗徽的腦袋。
船身撞到岩壁上,猛地一晃,然後船頭和船尾交換了幾次位置。
頭暈目眩中,龍奚看到天上的烏雲飛快湧動,一抹金光從烏雲的縫隙裏鑽了出來,投射在那棵長在岸邊生機盎然的猴腦果樹上。
保護盛茗徽躲槍子的記憶湧來,龍奚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用船裏的木棍抵在岸邊的石縫裏,阻止了船的打轉。
船繼續朝下游駛去。
誤打誤撞,她們的船回到了正确的路徑上,正向這棵許久不見的猴腦果樹駛去。
河水上漲的緣故,猴腦果樹的枝丫離河面特別近,龍奚想到了讓船停下的方法,低頭對盛茗徽說:“要到地方了,你的身體再放低一些,待會兒我起身,抱住猴腦果的樹幹,讓船停下來,你不用動,把腦袋壓低就行,不要被樹枝刮到。”
“船停下後,等我叫你起來了你再起來。”
盛茗徽點頭,放低身子。
龍奚找準機會起身,紮了一個弓步,然後張開雙臂,做出緩沖的手勢。
等船靠近猴腦果樹,再往樹上猛的一撞。
船遇到後推的力後撤了一些,然後被龍奚手上的推力逼停。
這一撞,龍奚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要被撞移位了,大腦宕機了兩秒,快速調整了過來。
她掏出捆在腰上的繩索,将船和猴腦果的樹幹綁牢。
她們踩樹幹上岸。
“到地方了,手給我,我拉你上去。”龍奚向盛茗徽伸出了手。
盛茗徽擡眸,看了眼龍奚,又看向龍奚的腹部,遲疑了一下,将手搭了上去。
兩人踩着猴腦果的樹幹跳上岸。
雙腳落在實地,回望仍然洶湧仍在咆哮的河流,龍奚感慨,這一趟實在是太險了,好在她們都安然無恙。
雨還未停,兩個人都很狼狽,龍奚翻開自己的包,變魔術似的變出一把傘和一包紙巾,說:“我撐傘,你拿紙擦擦。”
盛茗徽認出這把傘就是當初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從車窗縫裏塞給龍奚的那把。
沒想到一年過去了,它還在。
龍奚将傘保護得很好,雨打在傘上,能暈出一朵朵嬌豔的花。
盛茗徽看看花,又看看路。
發梢任由它淌水。
到了西臺山山頂,雨可算是停了。
龍奚将傘撤下,想說兩句“老天爺還挺識相”的俏皮話,調和調和氣氛,盛茗徽先一步開口了:“你可以下山了龍奚,後面的事我自己處理。”
“這一路,謝謝你了。”
開這個口的主要目的是道謝。
這樣的話盛茗徽不常說,也知道經她口說出來肯很生硬,但她還是堅持着把它說完了。
龍奚換上她一貫的笑容,笑吟吟道:“不用客氣,我還挺喜歡這樣的旅程的,幫盛小姐也是幫我自己。”
“不是說我能帶來好運嗎?等你跳完,我再下去。金頂山那回,我也是親眼看着你跳下去的,那回的山比這高多了,你跳下去照樣什麽事都沒有,這回也一樣。”
龍奚說得篤定,盛茗徽內心卻沒有這樣的自信。
這回情況不同,很可能是她最後一回了。
而龍奚,很可能是送她最後一程的人。
這樣也好,相識一場,怎麽認識的,就怎麽結束吧。
時辰已到,風靜了下來。
盛茗徽抖抖神衣上的水珠,赤腳向懸崖邊走去,目光堅定,背影堅決。
儀式的舞蹈龍奚看過一遍,也印在了腦子裏。
不論看幾次,她都要感嘆跳舞的人的美好,她的儀态,她的舞姿,不是世間人可以比拟的。
可跳着跳着,看到白皙細嫩的腳被粗粝的石塊劃出了口子,鮮血流了一地,這人仍要以渾然忘我的姿态跳着,龍奚又感嘆,家主的擔子實在是太重了。
龍奚看過,所以知道結束的動作是什麽。
她看見盛茗徽放下手臂,停下動作,轉身,面朝着她。
她知道她要跳了。
龍奚的視線和盛茗徽對上,一直愁眉不展的人居然在這時候展露出了笑意。
這笑是從盛茗徽的眼睛裏傳遞出來的。
龍奚心頭猛地一顫,覺得不對勁。
再對上盛茗徽的眼睛,龍奚看到了告別的意味。
她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麽?
龍奚的眼神亂了,身體下意識地朝前邁,想立馬過去阻攔盛茗徽。
可盛茗徽的身子迅速後仰,已經躍下了山巅。
下一瞬間,盛茗徽站的那個地方轟然倒塌,那麽大一塊山體,突然消失不見,迅猛地向山下砸去。
龍奚腦袋懵了,有好幾秒,眼前看不清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