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訂第一間房
第24章 訂第一間房
龍奚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來的時候,天色不明。
後來發現應該是傍晚,因為沒過多久, 霞光就暗淡了很多, 天漸漸黑了下來。
她在自己車裏, 栓着安全帶背倚副駕駛,睡了一個黑甜且不含一絲雜念的好覺。
如果這個覺來自于主觀意願,龍奚會更開心。
但很可惜,她被人暗算了。
腦袋很重,眼皮也很沉,早期記憶沒有随着呼喚第一時間出來。
龍奚條件反射地想:盛小姐不會手這麽黑吧?趁她不備, 又給她注射遺忘過往的藥?她得爬起來看看自己脖子上有沒有針孔。
随後龍奚很沒形象地笑了, 暗罵自己笨,能有這個反應, 就說明她什麽也沒忘。
鳳凰家主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麽好的機會都沒下手, 就說明饒過她了。她以後不用在一個被紅衣女鬼索命的夢裏循環了。
按住腦袋上的穴位迫使自己清醒。
龍奚邊按邊找盛茗徽。
視線一挪就找到了。
她在不遠處, 側身對自己,面朝一團不大不小的篝火, 支着她那雙很美的足弓以及那兩只有意空出的手, 在烤火。
肩上夾着通訊器, 腦袋歪着,在講一通應該不是那麽緊急的電話。
龍奚注意到盛茗徽臉上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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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衣服換了,厚重的神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輕便的交領襦裙, 和上次在西臺山穿的款式類似,但下裙是黑的, 瞧着壓迫性沒那麽大,更有俠氣一些。
比衣服更引人注目的,是盛茗徽的長發。
水墨畫一樣,靈動飄逸又特別有風情。
這是龍奚第一次這麽認真地打量盛茗徽的長發。
以前沒這個機會。
不論打量幾遍,她的評語始終只有一個——真是好看。
她很少對一個人的頭發下這樣的評判。
想來鳳凰都是愛惜羽毛的,所以盛小姐對自己的長發愛護有加。所以占據龍奚視線的是每一根都柔順每一根都無可挑剔的藝術品。
先前龍奚覺得只有嬰幼兒的頭發才是有生命的,它們不服從地心引力的管教,脾氣鮮明,直沖它們青睐的方向。
冬界峽谷救了盛茗徽,龍奚抱着暈過去的盛茗徽躲避槍子,那是龍奚第一次和盛小姐的頭發“親密接觸”。
主人暈了,它們不是松松垮垮地垂落,而是緊貼龍奚托住盛茗徽的手臂,似緊張,也似通人性般傳遞力量,想貢獻自己的一份力。
龍奚不止一次地想過,這種體驗是不是一種錯覺。當時太緊張了,自己放大了某些感受,導致她又産生了錯誤的認知。
她對盛小姐總有一些錯誤的認知。
現在,龍奚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盛小姐的頭發是她本人性格的延伸。她開心時,這些細枝末梢無一不歡愉。
那她今天為什麽心情這麽好呢?
等盛茗徽講完電話了,龍奚才打開車門下車,朝烤火的盛茗徽走去。
山裏空氣清新,微風習習。
馬上就要入冬了,這個季節的深山老林特色不算鮮明,說不上鳥語花香,景色宜人,但比城裏那些風刀霜劍不知道要優美多少倍。
龍奚很感謝盛茗徽沒有遺棄她,而是将她帶了出來,帶她來了身心皆能肆意舒展的曠野。
在這裏栖息,整個天地都屬于她們。
“醒了?”
聽見下車的動靜,踩在木樁上烤火的盛茗徽轉身,偏了偏腦袋,盯着龍奚尚可走直線的身影看,嘴角勾起一抹笑來。
若是從前,依着她性子定是要打趣幾句,但架不住她這會兒心情好,大度,決定放龍奚這一馬。
龍奚也覺得今夜盛小姐和氣得過分了,若是放在從前,第一句肯定不是“醒了”,而是“怎麽這個點才醒”。
下一句就是“你們龍也真脆弱”,不挑起種族對立不罷休。
走到近處,龍奚揚了揚嘴角,輕聲應道:“醒了,睡了很久是不是?”
盛茗徽轉回身子,繼續烤火,說:“還行,沒隔夜。”
“要是長睡不醒,我就得将你送醫了。”
龍奚注意到盛茗徽脖子上有傷,幾道刮擦的痕跡,從耳後根延伸出來,鑽到了衣領裏,傷口不深,應該是從粗粝的石面上擦過。
至于衣服底下有什麽傷,龍奚就不知道了。
她看盛茗徽狀态不錯,料想應該沒什麽事。
自己酣睡了一天,浪費了一天的光陰,家事繁忙又懂得規劃時間的鳳凰家主哪裏會在一旁等着她醒來,肯定是借着這個機會處理族中的事務去了。
曠野之外就是連綿不絕的群山,由遠及近,一座挨着一座,這回也不知道她跳的是哪一座山,高不高?
視線收回,龍奚在營地環視一圈,發現盛小姐回來得早,還給她們營地搭了一個帳篷。
材料來自于她的後備箱。
但龍奚驚訝的不是盛茗徽沒打招呼就拿這件事,而是她搭得很好,完全是專業水準,連方位朝向都特意考量過。
起了點兒風,盛茗徽的頭發叫風打亂了。
她用手指分開長發向後梳,也看向這頂帳篷,特別坦蕩地說:“你那麽正式地要給我當牛做馬,我也正式地批準了,用一下你車上的東西不過分吧?我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醒過,搭一個備用,萬一要過夜呢。”
龍奚忙笑道:“不過分不過分,你随便用。”
“不單是這個,別的你也可以用。”
她的笑甚至延伸到眼角,開懷地說:“我既然說了,必定會做到。”
盛茗徽整個人陷在折疊椅裏,仰頭看龍奚,整個人很放松。她唇角微含笑意,點着頭說:“好啊,我欣賞說到做到的人。”
承蒙盛小姐照料,龍奚才能安然無事地睡到現在。
她也特別上道,挽起袖子,一副精力充沛要大幹一場的模樣,問盛茗徽:“盛小姐晚上想吃點什麽?一整天都沒吃什麽東西,晚上可得好好補補。”
盛茗徽:“你弄,我不挑,你別給我端碗水來就行。”
見盛小姐今天難得這麽和顏悅色,龍奚鬥膽問了一個了好奇直今的問題:“盛小姐,為什麽你們鳳凰不喜歡喝水呢?”
盛茗徽聳聳肩,大概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沒有問的必要吧,倚着折疊椅說:“什麽為什麽,天性如此。你們龍為什麽那麽喜歡吃西瓜?難道不是天性使然嗎?”
龍奚明白了。
是天性。
她不用弄懂,牢記就行。
盛茗徽繼續烤火、吹風,等星空。
龍奚去車上把放路餐和吃食的包拿出來,翻找裏頭的東西,看怎麽組合,能湊出一頓豐盛又不失格調的晚餐來。
夜剛黑,星星還沒出來,可能是坐得有點久,無聊了,盛茗徽穿好鞋,走了過來,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探個頭,問龍奚在忙活什麽。
龍奚腦袋這麽靈活,不可能聽不出盛茗徽不好意思幹坐着想要随便分擔點什麽的潛臺詞。
但她拒絕了,很沒有眼色地拒絕了,說:“我來弄就好,這些不用盛小姐操勞,要不我過去把火生大一點,讓你烤得更舒服一點?”
盛茗徽長得就像一副沒進過廚房重地的模樣,龍奚不是擔心她幫倒忙,也不是擔心別的什麽,就是單純地不想放她進來。
難得的因好奇和無聊燃起的熱情碰了壁,盛茗徽黑着臉離開,還甩了一次小幅度的頭發,彰顯自己的不順心。
龍奚笑了。
如果盛小姐後腦勺有屏幕的話,她覺得自己應該會看到“這條不知好歹的龍”、“遲早把她開了的”這樣的評語。
車上食材有限,也好久沒補充過物資了,離“吃點好的”這個水準太遠了。
龍奚開着車去了遠處的林子,停好車以後,拿上頭燈,拿上一些簡易的工具,身形一閃,鑽到植被茂盛的樹林裏。
她給盛茗徽一個中短距離使用的衛星電話,有事可以随時呼喚她。
盛茗徽還在氣頭上,讓龍奚随便扔哪,她自己會看着辦的。
龍奚拿過去,放在椅子的後兜裏。
不能離太遠,她有事也會往後打,得放在盛家主纖纖玉手能夠得到的地方。
中途遇到野柿子,龍奚采了幾個。後面又遇到一棵野生的猕猴桃樹,龍奚喜出望外,也采了一些。
歸途碰到泉眼,龍奚将這一籃子瓜果野菜洗幹淨。
不知道盛小姐講究到什麽程度。
龍奚搓了又搓,猕猴桃的毛都要被她搓禿了。
然後用紙巾一個個吸幹水分,放在籃子的最上層,帶回去。
回到營地,龍奚發現盛茗徽把椅子搬到了帳篷邊上,和帳篷同朝向。
很顯然,天黑以後,這個位置看星河的視角更好。
搬過來以後,盛茗徽和龍奚就隔得不遠了。龍奚在搭一個小竈臺,同時招呼盛茗徽吃點水果墊墊肚子。
盛茗徽抱起雙臂,相當傲嬌:“過不去,我的廚子讓我在這坐着,不要靠近那個煙熏火燎的地方。”
怎麽還惦記這事兒?還以為溜達一圈回來,她的氣早消了。
龍奚将水果盤雙手奉上,嘴角挂着一個廚子應該攜帶的笑容,說:“挑軟的吃,有些還酸着,得放兩天。”
盛茗徽目光點地,架子端着,讓龍奚放地上,她想吃的時候自己會去拿。
龍奚依言照做,做完回到工作崗位,立即籌備晚飯。
米飯上鍋,菌湯上鍋,手頭閑下來的時候,龍奚回眸看了一眼,倒是撞見了很有趣的一幕。
熱愛看星空的人不看了,低頭盯着地上她奉上的水果,見四下無人,時機到了,就用食指将籃子勾到近處,身子歪了歪,垂下胳膊,千挑萬選,從籃子邊緣拎起了一顆成熟的柿子。
她吃東西也極為講究,先将柿子的小帽子摘掉,然後将柿子撕開一道小口,嘬着甘甜的汁水,嘴有沒有在動不知道,反正就是慢慢嘬,這種吃法不耽誤她看星空。
龍奚加快了速度。
這位祖宗是真餓了。
食材分門別類放好,吃什麽也明了了。
龍奚特別講究地把食材拿過來給盛茗徽瞧瞧,吃了點東西眼神軟下來的盛茗徽就真的大概瞧瞧,然後拍板說:“很好,就吃這些。”
龍奚又把食材抱回去,起鍋燒油,開始煮東西。
米飯是一早就放下去蒸了,焖上的菜品也需要點時間,等菜熟的這段時間,龍奚将新鮮采摘的野茄子掐頭去尾,劃上刀子,放在火上烤,邊烤邊刷上醬。
等茄子散發出迷人的香味時,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盛茗徽自己搬着椅子過來了,一屁股紮在龍奚身側,眼睛直勾勾盯着,問龍奚:“什麽時候能好?”
龍奚動作麻利,将鐵盤提起來,放在支好的小桌子上,說:“現在就可以吃了。”
盛茗徽探頭看向四周,好似在找什麽東西,問:“米飯呢?”
龍奚走過去看了眼,回來答複:“米飯還要等一會兒。”
盛茗徽收回蠢蠢欲動的爪子,一秒坐端莊,又開始擺架子,說:“那我等米飯。”
龍奚又看出來了,她們鳳凰是真的很喜米飯。
配菜再好吃,沒有米飯也是索然無味。
為了讓鳳凰家主盡早吃上晚飯,龍奚又去看了一次。
九成九了,再焖一會兒,口感更好。
她相信為了口感,鳳凰家主會同意等這麽一小會兒的。
工作間隙,龍奚把猕猴桃削了,又用砧板切成小塊,放在小碟裏,弄得格外細致。
看盛茗徽在關注她的刀工,龍奚半開玩笑地問:“和你們東閣的廚子相比,這些是不是不太入流?”
吃人嘴短,盛茗徽難得會說點好話,說:“在山裏有這些東西吃,已經很好了。”
“要是我自己一個人,三兩個果子就打發了,懶得折騰。”
果子好吃,但心頭好還是白花花的米飯,她們鳳凰就好這一口。
幾天不吃大米,到飯點就會嘴饞,但要讓盛茗徽自己來弄,拉倒吧。
明明有一支配備精良的後勤部隊,怎麽該用的時候不拿出來用?
龍奚有很多疑問,但這次學聰明了,疑問冒出來之前先想想盛茗徽會不會回答,如果鐵定不會回答,就別去招盛小姐煩了。
所以這次龍奚明智地選擇了不問。
吃完飯歇了一會兒,差不多到睡覺的點了,龍奚又安了一頂帳篷。
營地很大,空曠又平坦,有這條件,何必睡在伸展不開的車裏呢。
将帳篷安好,将防潮墊充好氣,鋪好,又把睡袋拖了過來,睡前的準備工作就算做好了。
正糾結要不要去對面和盛茗徽到個晚安,這人自己就過來了。
先是假模假樣地參觀了一下龍奚安的帳篷,說了一句不錯還是什麽,總之是誇贊的話,然後問龍奚明天去旗嶺方不方便。
原來鳳凰家主使喚人做事也不是那麽有底氣的。
龍奚笑道:“方便。盛小姐去旗嶺有急事?需要早起趕路嗎?”
盛茗徽搖頭:“不是急事,就是去周邊逛一逛,可能會待個兩天,你要有事就早說,我另作安排。”
龍奚也搖頭:“我是自由身,随走随看,去哪裏都行。更何況拿了盛小姐的錢,又答應給盛小姐當牛做馬,當然要服務到位。”
盛茗徽沒什麽要說的了,腦袋一別回自己帳篷去了。
龍奚盤腿坐在防潮墊上,擰開筆蓋,攤開筆記本,寫下今日的見聞與感悟。
她寫了很多,總結下來其實就一句話:盛小姐和刻板印象裏的盛小姐不一樣。
很不一樣。
一夜無夢。
接連睡了兩個好覺,龍奚精神飽滿,天沒亮就拉開門簾出來了。
晨光熹微,曠野上清風徐徐,吹得人舒爽極了。
可能是後遺症,龍奚昨夜也睡得很死,起來就操心營地是否有異,出來一看,吃了一驚,幾個“不速之客”大駕光臨。
是幾只煙褐色的小鹿,湊在盛茗徽的帳篷前,走走停停,繞着打圈,一會換這只,一會換那只。
地上都是幹草,顯然這裏沒有可口的早餐,但它們就是不願離開,被什麽東西吸引住了。
龍奚好奇地靠近,帳篷裏沒人,門簾拉到一半。
繞過帳篷再往後面走,龍奚不想驚着誰,所以将腳步放得很輕。
然後她就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她圍觀了幾只鹿圍觀盛茗徽洗頭發的場面。
聽這描述就知道這畫面很怪。當然砍去一個龍奚,畫面就會和諧很多。
所以龍奚隔着一段距離看着,沒有再靠近。
應該是從她車上找來的折疊式水盆,打了一盆清水,放高高的木頭樁子上,人就站着,披散着頭發,用方巾一點一點地擦着及腰的長發。
龍奚想起來了,昨天這個時候,盛小姐應該在洗漱。
上旅店樓梯前她的頭發是束起來的,後來她解救時,頭發就披散了下來,發帶也箍在了手上。
應該是在護理她的頭發,護理到一半,被幾個“戲精”打攪了,所以火氣很大。
龍奚第一次見有人一根一根地洗自己的頭發,不自覺就笑了。
在最沒有耐心的盛小姐的身上,她看到了她最有耐心的模樣。
方巾蘸水,擰到半幹,從秀發上拂過,一根擦完換下一根。
手裏這根洗完,上一根在風中飄幾下,立馬就幹了,對于不喜水的鳳凰來說,算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倒也不是全部都根根洗,偶爾也有一小撮一小撮合在一起洗。
這取決于盛小姐對這塊區域清潔程度的評判。
如果頭發有姓名,龍奚覺得她應該能記住每一根頭發的特性,并且準确地叫出它的名字。
想想自己平時是怎麽洗頭的,無非就是溪裏游一遭,河裏鑽幾下,難怪她的頭發這麽毛躁,跟盛小姐的真是天差地別。
龍奚一邊欽佩一邊決定維持現狀。
有幾只梅花鹿陪着,盛小姐洗頭發也洗得開心很多,這裏不需要她。
龍奚挑了一條徑直通往林子的小道,步行過去,尋覓早餐。
等她找完食物回來,盛茗徽已經忙活完了,東西收好,木樁放倒,不留痕跡。
本尊正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逗弄一只不願離開的小鹿,任由微風吹拂她的長發,神情比昨天還要好說話。
龍奚又記住了一個考點——洗頭是一件能讓盛茗徽高興的事。
簡單吃了點,八點剛過就開始拔營了。
這一點兩個人倒是挺一致的,不破壞環境,生産的垃圾随手帶走。
收拾完畢,龍奚先上了車。
擦着後視鏡,猜測盛小姐坐前頭還是坐後頭的時候,盛茗徽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進來。
鏡子擦得越發投入,龍奚發現自己在笑。
止不住,沒辦法。
營地離旗嶺有十個小時的車程,龍奚盡量開快點,争取在傍晚之前抵達。
這樣她們一到就可以找飯店吃飯歇腳了。
和一個沒有共同話題、生活軌跡截然不同的人經歷十個小時的旅程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龍奚很有發言權。
首先,她不能聊她們鳳凰的家事,這是這位鳳凰家主的禁忌。
也別想将話題引到任何和鳳凰有關的話題上,這位家主聰明又敏銳,一點苗頭就直接把你的芯給拔了,然後把你的嘴封上,讓你再也問不出來。
其次,不能聊當下的時事和政治。她們鳳凰不參與這些,不會妄加評判。
跟她聊這個,她一句話都不會應你。
最後,能聊什麽呢?
既然不能問,聽故事總沒意見吧。
于是龍奚特別聰明地把她媽媽和沈教授的愛情故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她和她姐姐小時候常聽,說是洗腦也不為過,兩位母親得了空就講,以至于龍奚可以講出十分鐘版本的,十個小時版本的,以及十天十夜版的。
信手拈來。
整個過程,盛茗徽充當了一個很好的聽衆,給出的回應雖然有限,但關鍵節點總會産生和龍奚一樣的共鳴。
經常說着說着,兩人就一起笑了。
車內的氣氛還算和諧。
時間過得很快,轉瞬就進入旗嶺地界,公路上的車多了很多。而且車頭朝向一致,大家都是奔着這兩年大熱的旅游勝地去的。
龍奚沒搞明白不喜歡異族人民的盛大家主怎麽會想去旗嶺。
這兒沒什麽山,幾乎都是現代化的建築,人紮堆,商業氣息濃厚,跟避世退隐的鳳凰家主很不搭啊。
進入旗嶺小鎮外圍,盛茗徽讓龍奚放慢車速。
腦袋也側到一邊去了,浏覽兩邊的建築。
小鎮一進來就是一條商業街,路很寬,車水馬龍,旅客也多。
靠龍奚這頭,是一排賣手工藝品的,有竹制的簸箕、茶點盤和擺設品,有編織的玩偶、手串,還有玉制的簪子、頭飾、耳墜等。
靠盛茗徽這邊,則是一些販賣生食的攤子。
手工面、手工丸子,當地生鮮,當地特産……攤子背靠鋪子,鋪子裏有專業廚師排隊等候,可以幫你處理和烹饪。
沒開多久,盛茗徽就讓龍奚找個地方把車停了,她要下車去看看。
解完安全帶,帶上墨鏡和口罩,盛茗徽又掏出一疊錢來,對龍奚說:“待會買東西,你來付錢。你要想買什麽就直接去買,用這裏頭的,不用跟我說。”
這是來旅游了?
還是大手筆的消費啊。
把車鎖了,龍奚跟上先一步下車并且已經把她甩得很遠的盛茗徽。
左思右想今天是什麽日子啊,一向高貴冷豔不識人間煙火的鳳凰家主有這等閑情逸致來逛人類的集市?
龍奚跟在盛茗徽的身後,一頭霧水地看她以變臉的速度融入這個與她身份極不相稱的商業重鎮。
現代人類社會,服裝自由度很高。
游客衣服各異,大街小巷多的是穿着漢服來游玩的,所以盛茗徽最奇怪的地方反而變得不奇怪了。
比較受人關注的是她的樣貌,不過戴個墨鏡,搭個口罩,放出氣場,沒多少個喪失眼力見的前來搭讪。
倒是龍奚,一身板正的野外沖鋒衣,戴個帽子,像剛從哪個考察團裏走丢出來的,引得路人頻頻圍觀。
她負責的活計也很特殊。
既像跟班又像保镖。
得給盛茗徽付買東西的錢,又唯恐擁擠的路人将盛茗徽撞了,所以需要離她很近。
走完手工藝品的攤子,采買一堆東西的盛茗徽并不過瘾,她又朝吃的那頭走去。
龍奚跟上。
在一條大字加粗的橫幅下定住,龍奚擡眸看了眼,嘴唇動了動,默念了出來:旗嶺小鎮首屆商家創新技能烹饪大賽一等獎作品——八仙過海。
回過神來,盛茗徽已經走到近處去品鑒了。
湊上去付錢時,龍奚聽到盛茗徽問:“你們烹饪大賽的排名是怎麽來的?按照什麽規則評選?”
這會兒人不多,榮獲多個獎項的商家自帶優越感,頭頭是道地解說道。
龍奚發現盛茗徽聽得格外認真。
這是在參考?
過了商業街就是一個由衆多古樹名木組合而成的公園,帶狀的,範圍很廣,将商業街的嘈雜攔截在紅線範圍之外。
由于公園內都是大樹,嬌豔的花朵很少,娛樂設施也不多,游客都不愛進來打卡拍照,也可能是本土勢力太過強大,形形色色的原住民占據了綠蔭下的大部分區域,游客們難以插足。
公園年代久遠,傳承甚好,從區域劃分就能看出。
每一塊空地都分配了合适的人選。跳廣場舞的占東邊,東邊地塊大,夠她們招兵買馬,擴充隊伍。練鞭子的占西邊,西邊有個人工湖,環境好,湖水清澈,打鞭看景兩不誤。
也有許多中年男人在外圍花池坐着,衣衫簡樸,抱着肩膀,也不閑聊,只是坐着,風大也趕不動,用一個固定的表情看來來往往的游客。
臉上有笑意,看熱鬧和不理解的笑意居多。
公園後面是客棧群,建築風格多樣,大多經過設計師的指點,各具特色,游客可根據自身喜好挑選心儀的落腳處。
再往後一條河之隔,才是居民區。
居民區保留了傳統的旗嶺建築。
磚石砌成,矮的三層,高的六層,錯落有致。屋頂用茅草蓋着,因為形似蘑菇,外號總和蘑菇脫不開關系。
本地人管它們叫“阿羅”。
再後往是梯田,梯田不讓下去,要想拍照,得去梯田對面的觀景平臺。
觀景平臺連同它附着的那座山,也被開發成了旅游區,裏頭也有一些旅舍,不過規格較高,被訂走的速度也最快。
要想把旗嶺完完整整地逛一遍,兩天時間還有點緊。
盛茗徽走走停停,感興趣的就停下來多看一會兒,也不算花了多久時間,下個目的地是哪,走哪算哪。
龍奚腦中閃過很多想法,直覺最強烈的就是這位遁跡藏名的鳳凰家主要參考這裏的建築風格,或者學習這裏的管理模式,打造一個新的鳳凰基地。
如果真是這樣,龍奚只有一個建議。
建個醫院吧,再培養點醫學人才,不要動不動就去跳崖了。
正想着,路過一家中醫館,龍奚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沒想到前頭的盛茗徽徑直走上了中醫館的臺階,主動往裏鑽。
這是……想通了?
盛茗徽主動進入中醫館的這件事,龍奚完全沒有料到。
甚至呆愣在原地,用驚訝的大腦努力理解這件事。
盛茗徽見人沒有跟上來,站在臺階上回頭望,原本還是打着問號問她怎麽還不過來的神态,後面讀懂了,立馬晴轉陰了。
這是這位家主今天頭一個不高興的神态,還是因自己而起,龍奚連忙用眼神賠不是,小跑了過去。
盛茗徽扭頭繼續往裏進。
進入中醫館,裏頭人不多,但很有序,大家都安安靜靜地看病。
對于醫館之類的地方,龍奚再熟悉不過,她十歲就跟着師父在各大醫館學習,學成之後,才去山裏當赤腳大夫。
只是……盛小姐今天唱哪出啊?
她們鳳凰不是很避諱這個話題,也避諱這個地方,怎麽會主動進入?
龍奚想不明白,正埋頭思索,下一秒,她勻稱又有一些些敏感的肩膀被一雙手把住,和風細雨又态度堅決地将她往前推。
然後,這只手把她按在了一張候診的凳子上。
凳子是塑料小方凳,紅色的,上面鋪了個坐墊,所以坐起來比外頭流動攤子的凳子舒服。
因為前頭還有人,龍奚暫列第二。
突然靠近的緣故,盛茗徽的幾縷碎發從龍奚肩頭滑過。
僅此而已,隔着裏裏外外的衣服,但龍奚眼睛看到了,呼吸跟着慢了一拍。
然後被迫調整,被迫恢複正常。
視線也從平直的狀态改成仰望。
龍奚仰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盛茗徽,用茫然的眼神問她這是在做什麽。
她自己就是大夫,沒必要坐在這和另一個大夫大眼瞪小眼。
前頭那個走了。
盛茗徽往前,沒和龍奚視線交彙,而是看向長桌後頭面容慈祥的老中醫,笑問:“大夫,我這位朋友的身子不大爽利,您能幫着瞧瞧嗎?”
“把把脈就行,不用太正式。”
老中醫應得爽快,說:“可以啊,先坐一會兒。”
“剛剛走路來的是吧?平複一下。”
盛茗徽和老中醫閑聊了幾句,問說:“這個點是不是人都比較少?”
老中醫支着桌子,喝了口茶,慢騰騰地說:“我們鎮上天黑就算休息了,有事就值班的人員上崗,我呢,這會兒懶得動了,多坐一會兒。”
“您這機子都關了,這算是義務問診了?”
“機子什麽的都無關緊要,你這位朋友單看面相還行,相由心生,內裏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勞煩您了,幫着看看。”
龍奚發現盛茗徽不是溝通能力不行,只是不想溝通。
等她願意散發自己的親和力了,方圓十裏的商家都要送她一份半份的小吃嘗嘗,連醫館的老中醫也送她一次免費的問診。
龍奚等了一會兒,聽見老中醫對盛茗徽說:“好了,叫她過來吧,慢點啊,別被椅子絆到。”
就特別自覺地挪過來了。
到老中醫跟前,龍奚把手放在問診臺上。
老中醫給龍奚把了脈,把了又把,随後擰起了眉,說:“人不可貌相,你這裏頭不如外頭幹淨。主要是肝,需要注意啊。”
“少和有害的東西接觸,也別瞎吃東西。”
龍奚正想說自己感覺還好啊,随即又想到,一次兩次三次,她要麽被紮針注射藥物,要麽被奇奇怪怪的的粉末噴,最後還吸了點蒙汗藥,确實要注意。
得吃點解毒護肝的草藥。
老中醫瞧過,兩人從專業的角度交流了幾句,聊完,盛茗徽示意龍奚往外走。
龍奚心思還在剛才的想法上,腹诽道:就這麽走了,不在裏頭轉轉?
多參觀參觀啊,那麽大的一個部落,添一個醫館挺好的。
盛茗徽真的走了,往她停車的方向去了。
難不成是特意帶她來瞧病的?
龍奚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停在原地愣了幾秒。
随即又想,好像可能性也不大。
她知道自己懂醫術,而且知道她一向愛惜自己的身體。
昨天來旗嶺的路上,她還特意講述了沈教授鷹眼式篩查的全過程,盛茗徽聽得津津有味。
這些她都應該很清楚才是……
人越走越遠,龍奚停下探究,追了幾步,盛茗徽的步伐一直很大,落後了要是小跑幾步很難追上。
并肩的時候,盛茗徽說:“不早了,去找住的地方吧。”
龍奚繼續往前跑,邊跑邊回頭說:“你別走了,在這等我,我去把車開過來。”
盛茗徽停下腳步,往旁邊挪了挪,站在一棵開紅花的山茶樹下等。
她這會兒好說話了,氣場也不強烈,關鍵長得還好看,立馬就有不知好歹的來搭讪。
盛茗徽怫然不悅,一副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了的神情。
單是擺臭臉,就吓走了一批的人。
龍奚不知道,過來的時候,迎進車裏的是一位比雪瑪冰川凍得還深的鳳凰當家人。
朝窗外一看,幾個俊男靓女面面相觑,龍奚立馬就明白了。
手邊遞過去一杯喝的,沉甸甸的。
跑去開車的時候剛好看到有白草莓賣,龍奚買了一小籃,找了附近的商家加工,沒加一滴水,純果泥。
盛茗徽接了,看到底下有塑料小勺,掀開蓋子用勺吃了起來。
車廂內的氣氛好不容易緩和了一點,結果龍奚跑了幾家客棧,都沒有找到合适的房間,這位祖宗又不高興了。
龍奚看得出來,第一家是盛茗徽最喜歡的。
環境清幽,格局又好,一個窗子視野極佳,看得到梯田,但只剩一間單間了,用腳想龍奚都知道盛小姐肯定不會願意和她共處一室,所以不作考慮。
火速找下一家。
但這段時間是旅游旺季,人很多,鎮上的旅店都被訂得差不多了,套間一間不剩,有的就是價錢不高,得跟別人合住的小房間。
盛茗徽哪裏會肯,說:“找座山,住山裏得了。”
龍奚解釋:“旗嶺雖然名字裏有一個嶺,但和山沒什麽關系,找個小山包也紮不了帳篷啊。”
“往外開4個小時,是有幾座還湊合的山,但被開發成保護區了,不允許我們進入。”
“再往外,到了青湖邊上,那兒才有野山。”
青湖離這十多小時的車程呢。
到那天也亮了,也不用特意找地方睡覺了。
龍奚倒是不介意再開十多小時的車,去下一個地點。
可盛茗徽顯然明天有安排,不能離開這。
于是她等着盛小姐做決定。
盛茗徽想了想,咬咬牙道:“去第一間。”
龍奚:“啊?”
盛茗徽沉聲道:“訂我們看的第一間房。”
開車走回頭路時,龍奚還有點恍惚。
她搞不明白盛茗徽是怎麽想的,怎麽就願意和她共處一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