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康源冬界
第5章 康源冬界
為了平息老祖宗的怒火,身為一族之長的盛茗徽要在祠堂跪五天。
這五天,有思過,但并未閉門,因為族中大小事務還需要盛茗徽拿主意,這門閉不得。
跪到第四天,邱道良的徒弟倪廣沙前來彙報新生鳳凰的情況。
盛茗徽閉着眼睛跪在蒲團上,跪在一張仙氣四溢的老祖宗畫像下,一邊念誦着什麽,一邊聽倪廣沙的講述。
昨天中午下了一場雨,不過不大,很快就停了。小鳳凰們沒有受寒,也沒有受驚,在育雛箱裏或嬉笑或打鬧。
今天淩晨也下了一場雨,下得很急,但處置得及時,水汽沒有鑽進育雛箱。小鳳凰們睡得很好。
倪廣沙每天固定這個時間點來彙報。這是邱道良特意交代的。
說家主心系此事,一定要一五一十如實相告,讓家主安心。
倪廣沙按前幾天歸納的模板禀報,語速放慢,事情講細。
邱道良強調,家主愛聽這些,可以适當多講點。
倪廣沙記性很好,哪只鳳凰蹿高了幾厘米,哪只鳳凰胖了幾兩,他都能如數家珍地講出來。甚至小鳳凰原樣的話,他都能原封不動地說給盛茗徽聽。
聽得出來,他下了很多功夫。
正是這個原因,盛茗徽才沒有計較他工作上的失誤。
與前幾天不同的是,事無巨細地彙報完畢,倪廣沙沒有立即離開。
他站在盛茗徽身後,手指蜷了蜷,內心天人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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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的汗不要錢似的往下滴,面色也越來越焦急。
盛茗徽念誦老祖宗留下的教誨,不大理會他。
片刻之後,倪廣沙抹了把臉,擦去一手的汗,滿面羞愧地開口了:“家主。”
他的聲音粗粝了很多:“家主,邱總管年紀大了,這幾天忙前忙後,熬了幾宿,身子不大爽利。剩下幾天,我替他守吧。”
念誦聲戛然而止,盛茗徽沒有睜眼,虔誠地在老祖宗畫像面前跪着。
聽倪廣沙有認錯的想法,她不免将話講得重了些:“祈福的事,誰安排的,誰準備的,出了錯就該誰承擔,這很合理。”
“這麽簡單的道理,你師父沒教,要我來教你?”
“撲通”一聲,倪廣沙在盛茗徽身後跪下,雙手撐在地上,頭埋得很低:“家主,祈福的事,是我向邱總管求來的。是我安排的,出了錯也該我來承擔,您責罰我吧。”
“……在這讨老祖宗原諒的也應該是我,而不是您。我……我還害您受了傷,真是罪該萬死……”
盛茗徽巍然不動,并未理會倪廣沙忏悔的言論。
伏地跪了一會兒,把該認的錯都認下了。倪廣沙又抹了一把臉,給老祖宗磕了一個響頭,給盛茗徽磕了一個響頭,然後起身離開。
盛茗徽的意思很明顯了。
不論是祈福,還是現在的思過,都只為一件事——二十三只新生鳳凰能平安度過雨季。
若二十三只鳳凰中任何一只出了差池,不管是總管、副總管,還是她這個家主,萬死難辭其咎。
他們都在盡在自己最大的力量保全這些鳳凰,他在這說一大籮筐的忏悔詞有什麽用?還不如早點行動起來,踏踏實實地為小鳳凰做些事。
倪廣沙走後,祠堂安靜了很多。
盛茗徽動了動身子,挺直的背松了些。
歇了幾秒,身後響起一陣輕咳。盛茗徽又恢複到原來的位置,虔誠地跪着畫像。
過了一會兒,身後的人走了,盛茗徽的背卻沒敢再松下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祠堂外頭響起了拐杖點地的聲音。
一位衣着貴氣,滿頭霜雪的老者推門進來。
盛茗徽豎起耳朵,正想叫人,老者先一步開口,急聲道:“峥丫頭,別跪了!”
“祖制讓跪三天,我以前只跪一天半。哪有你這樣,跪三天還硬給自己加兩天。別跪了,快起來。”
盛茗徽被翁青蘭硬拽了起來,安置在椅子上,撇開拐杖,俯身輕揉她的腿,心疼道:“女孩子家家的,膝蓋跪壞了還得了。”
盛茗徽笑着說:“跪在蒲團上呢,哪裏會傷膝蓋。”
翁青蘭一雙渾濁的老眼盯着盛茗徽看了又看,疼惜都寫在臉上:“天不亮就要開始跪,天黑了還不能歇着。這哪裏能吃好睡好啊,你看,才幾天不見,你就瘦了一大圈。”
“當家主已經這麽辛苦了,你還給自己加這麽多桎梏做什麽?”
盛茗徽安撫翁青蘭,道:“奶奶,是我做事有纰漏,惹老祖宗生氣了,該罰。”
翁青蘭人老了,脾氣也橫了,說:“就是一團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誰能弄清楚她的脾氣!”
“咱不管那麽多,祖制是她留下來的,生氣歸生氣,三天咱也跪了,不怕她為難小鳳凰。”
“那些鳳凰是她的血脈,她坑你這個家主也就算了,哪裏能拿這些小鳳凰的性命開玩笑。”
盛茗徽心是安的,過程雖然艱險,但祈福儀式到底是完整地做下來了。
她現在拿着這件事不放,是為了提醒小鎮上的人,也為了提醒自己,不能再犯這麽低級的錯誤了。
她五歲當上家主,七歲掌控家族所有鳳凰的命運,職責範圍內從未出現纰漏。
這是頭一回,也是最該介懷的一回。
所有人都該吸取教訓。
盛茗徽說:“說五天就五天,不能改了。奶奶,我陪您說會兒話,天黑了我讓人送您回去。”
翁青蘭心疼孫女,拍着盛茗徽的手背說:“峥丫頭,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別為難自己。”
盛茗徽笑了一笑,轉移話題道:“怎麽您自己一個人過來了,眉姨呢?”
翁青蘭頓時露出嫌棄的神色,十分生動,還有聲有色的:“她磨磨唧唧,說要給你帶她自己種的紅果,摘了半天也不見回來,我這性子哪裏等得了她,就自己先過來了。”
翁青蘭知道盛茗徽的性子,攔得了一時,攔不了長久的。家主的擔子太重了,她不敢馬虎,過不了多久,她又要去跪牆上這張紙了。
翁青蘭想讓盛茗徽多歇一會兒,便說:“你再坐一會兒,等你眉姨過來給你送了果子,吃點,再去盡你做家主的義務。”
盛茗徽點頭答應:“好。”
沈眉姍姍來遲,給盛茗徽帶來了用山泉水洗淨的紅色漿果,一大籮筐。
她們鳳凰就好這一口,紅豔豔的果子比飯還好吃。
沈眉抓起一把,放進盛茗徽手裏,說:“一跪就是一天,肯定沒胃口吃飯,眉姨這些都精品中的精品,挑個頭最大的給你嘗嘗。”
一口氣堵在心口,盛茗徽确實沒什麽胃口,欽雲送了晚飯來,她看都沒看就讓欽雲收走了。
看着顆粒飽滿的果子,盛茗徽總算來了一點食欲。
不過吃過的虧不能再吃第二次了,老祖宗在跟前呢,哪能自己吃獨食。
吃之前,盛茗徽先給老祖宗送了一份,又念了幾句鳳凰古語,讓老祖宗盡情享用。
而後,才回來享用自己那份。
翁青蘭和沈眉背倚燈挂椅,相視一眼,無奈地笑了。
她們這兩任家主,一個在位五年,一個在位三年,兩個加起來都沒面前這個十八歲的娃娃長。
要不是鳳凰式微,找不出能人來了,怎麽會讓一個剛滿五歲的孩子挑這麽重的擔子?
想着,翁青蘭和沈眉的目光又移到了盛茗徽身上。
兩個人的目光都浸着心疼。
*
五天跪完,盛茗徽從祠堂出來。
剛想回主樓換身衣裳,路上聽了胡鴻權的彙報,又發飙了:“我說過多少次,哪家的鳳凰要是病了,不論大小,及時來報。不用管我在做什麽,都第一時間來彙報。”
“為什麽永慶的這小只鳳凰痢疾一星期了,現在才說?”
“知不知道這種病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留下後遺症?”
胡鴻權努力為永慶的傳信員解釋:“小安已經勸說過好多次了,桃晴一家不肯上報。說家主事多,小桃晴就是吃錯東西了,吃點草藥就好,不用給家主添麻煩。”
“家主您知道的,家裏人不配合的話,傳信員算不出小桃晴的生辰山,就算報上來了也治不了小桃晴的病……”
盛茗徽掉頭往天章閣走,雙眼在噴火:“她們不說你們就不會想點辦法,一個個都是吃白飯的?”
胡鴻權替手下認下錯誤。
盛茗徽:“去天章閣把生辰山算出來,馬上準備物資進山。”
“遠的話聯系軍方,讓他們安排一條航線,我們從天上過去。”
胡鴻權:“是。”
盛茗徽做了安排,胡鴻權小跑着趕往天章閣,先盛茗徽一步把小桃晴的生辰山算了出來。
盛茗徽到的時候,天章閣碩大的屏幕上,已經在展示這座山的地理位置及周邊的環境了。
盛茗徽站定便開始浏覽。
胡鴻權握着更詳細的資料,上前對盛茗徽禀報道:“這座山在康源冬界,是冬界山脈裏最靠近紫峰山的一座山,山高2638米,無雪峰,東面懸崖,其餘三面植被茂盛。山下是峽谷,水深39米。”
說到這裏,胡鴻權不得不停下來,對盛茗徽說:“家主,冬界水多,我們得備幾條小艇在底下接應,不然您會有危險。”
盛茗徽點開了安會拍來的小桃晴的現狀,視頻裏,這只年僅四歲的小鳳凰脫水嚴重,幾近休克,已經到了非常危急的地步。
盛茗徽有自己的考量,說:“你們送我到外頭,隔着一座山,不要停留太久。水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家主……”胡鴻權還想再說,卻被盛茗徽打斷,她聲音堅定,語速飛快:“就按我說的做,事态緊急,馬上聯系軍方開放航線,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