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正值餐時,京城中最大的酒樓酌陽樓此時人來人往,食客絡繹不絕,幾名小二穿梭在一樓大堂中,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不斷。
二樓卻是另外一種景象,不僅環境清幽,裝飾也更上檔次,幾處雅間各有名牌,有一位頭戴帷帽的貴婦款款進了一處名為“四季春”的雅間。
跟在身後的丫鬟把門關上後,室內就更加安靜了。
室內一張八仙桌正中擺着一座小型假山,上面青草悠悠,小樹蔥蔥,汩汩泉水循環往複,相當得趣。
八仙桌後坐着一位男子,相貌堂堂,滿身貴氣,正是淳王穆元謀,“幾年不見,長姐還這麽年輕。”
貴婦摘下帷帽,正是惠伶長公主,笑道,“六弟慣是會說話。”
“哈哈,”淳王笑了幾聲,便吩咐上菜,“随意選了幾樣,不知長姐口味變了沒?”
“六弟有心了。”惠伶長公主把帷帽遞給丫鬟,坐下道,“淳王府修葺的如何了?想見七弟竟還相約無門呢。”
“長姐這話可折煞我了。不幾月就要回去了,要本王意思就不修了,奈何皇兄美意,臣弟卻之不恭,倒是給長姐添麻煩了。”淳王笑道,“長姐此番相約,不知……”
惠伶長公主倒沒在這個上面糾纏,只要他來了就行,“我長話短說,也不瞞你。我同七弟一般,本不欲摻和宮中事物,奈何幾日前見皇兄,驚覺有中毒之兆,可又不便上前查探。”
“什麽?”淳王一聽,臉色凝重道,“此言屬實?”
“沒有百分百把握,畢竟并未親自查他身體,但跡象比較明顯。我曾與太後她老人家确認過,這次病的确來的迅速且蹊跷。”惠伶長公主道,“如果有機會,還是得親自診一診脈才行。”
淳王眉頭微皺,“我于兩月前收到皇兄的親筆密信,讓我回京,可此番回來面見,皇兄似乎忘了密信一事一般,竟絲毫不提起。”不僅不提起,還對他的到來感到驚喜,仿佛事先并不知曉他要回來一般。
“看來事情的确不一般。”惠伶長公主道,“我與皇兄家常幾句,也發現他會走神,一月前還不會如此。”
淳王沉吟着沒說話。
惠伶長公主笑道,“皇兄的幾個兒子如今也都大了,各個都一表人才。”
淳王看了她一眼,“長姐覺得是誰?”
惠伶長公主飲了一口茶,“七弟心中也有人選,不是麽?”
淳王沒說話。
“我知七弟的為難。”惠伶長公主道,“我又何嘗不是這樣,但你我身為長輩,就看着事态如此下去?”
淳王深深看她一眼。
其實,以後無論誰當皇帝,他和她都不會受到太大影響,他們依然是地位尊貴的王爺和長公主。而如果摻和進這趟渾水裏,事後若成了,最後最多也只能落個護駕有功的名聲,不能有更多好處了,可若是敗了呢?
新皇繼位,他們這幾個曾經唱反調的,可還有好果子吃?
還不如裝聾作啞,反正皇上年邁,朝代總要更疊。
“長姐何必為難我?”淳王有些無奈。
他這幾日借着王府修葺的幌子,不是夜宿青樓,便是尋訪早已退朝罷官的舊友,做足了不願摻和的姿态。
“七弟既然應約,便是早已知曉我的來意,不是麽?”長公主道。
淳王指尖慢慢地撫着茶杯的沿,也不說話。
長公主又道,“七弟既收到皇兄密信就趕來,也是不忍看到皇兄有恙,不是麽?”
淳王只剩苦笑,“長姐需要我做什麽?”
長公主笑道,“我便知七弟和我是一心。”
*
酌陽樓外一處不起眼的茶館二層臨窗位置坐了一位極年輕的男子,此時正看着一位頭戴帷帽的貴婦從不遠處的酌陽樓裏走出來。
不一會兒雲峥走了上來,湊過來小聲道,“淳王的人在周圍,我等無法靠近,沒聽到具體。”
此年輕男子就是五皇子穆玄禮,聽了雲峥的話倒是沒多大反應,只道,“知道了。”
雲峥心中有些憂慮,“萬一長公主……”
“不會的。”穆玄禮道。
惠伶長公主與皇後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最早要追溯到二十年前,長公主的姻緣便葬送在皇後手中,那之後明裏暗裏沖突不斷。別以為他不知,他的這位皇姑母一直蟄伏在暗處,伺機報複,籌謀了這麽多年,此次這麽好的機會送到她手上,她怎麽可能不用?
“那淳王呢?”雲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只靠長公主,淳王不上的話,也難。”
穆玄禮手指敲着桌面,低頭沉思了片刻,他倒不是擔心淳王不應,畢竟淳王既然來了京城,萬沒有袖手旁觀之理。
但,淳王到底是哪邊的人呢?
或者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淳王府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修葺的?”穆玄禮忽然道。
雲峥回憶了一下,“似乎是淳王爺回京後就開始了。”
穆玄禮沉思着沒說話。
雲铮又道,“昨日,長公主以劉景庭公子的名義往三皇子府送了拜帖,要明日造訪。”
穆玄禮笑道,“皇姑母還是這麽心細如發。”
多年壓的寶一朝被折了翅膀,她能沉得住氣一件一件解決,的确難得了。
唔,也不對,能沉得住氣,也可能是因為并未真的上心,又或者,并未盡全心。
畢竟,長公主的網都撒到他這個老實透明人身上來了,想必大皇子和四皇子那邊,也早就入手了。
*
皇上的賜婚聖旨下到右相府時,最高興的,莫過于大夫人了。
這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了,如今是皇子妃,日後高低是個王妃,就連老爺見面,都得行個禮的。
雖然她也聽說過五皇子不如其他皇子,但是,總歸是個尊貴皇子呢!
大夫人容光煥發,連帶的對下人也都格外寬容。
秦氏也趁機能多歇一歇,她鑽到了何歆與這裏,手裏抓着一把瓜子邊嗑邊說,“正好,趁大夫人心情好,這幾天我尋機問問,也給你謀個親事,聽說柳樹胡同的胡員外家纏萬貫,是個挺好的姻緣。”
何歆與正提着筆練字,剛勁的小楷字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名弱女子之手,若是何啓遠在,必定會震驚,因為這筆跡與他幾乎一模一樣,連他本人都無法瞧出區別來。她聽了秦氏的話,心中冷嘲,那胡員外已經七八個小妾了,而且還有怪癖,聽說床上手段殘忍,極愛折騰人,前一陣還聽說鬧出了人命,最後花了錢平了事。
何歆與心中雖然如此想,面上倒是波瀾不驚,什麽都沒顯。
秦氏翹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瓜子皮随手一撒,又抓了一把,“我前幾天打聽了,這胡員外出手闊綽,你能嫁出去,到時候帶着老娘也出去,讓娘也過幾天松快日子,在這裏都快憋屈死了,養你這麽大,可算是能派上用場了。”
何歆與沒理她,練完一張紙,拾起來眯着眼睛瞧了瞧,放在了一邊,轉而再出手,又是一手娟秀小字,未幹的墨跡雅致怡人,只瞧這字便會幻想,該是出自怎樣一位美人之手——
秦氏說了很多,何歆與一句不回,她頓時心生不滿,“寫寫寫!你就知道寫這些沒用的!大姑娘以後就是皇子妃了,你瞧瞧你,沒出息的樣,還不趕緊趁大姑娘還在府裏,好好巴結着,指不定以後你婚事也能靠上大姑娘呢!”
何歆與蹙了下眉,一個榮字未寫好,最後一筆與嫡姐手跡不同了,她吐了口氣,擱下了筆,連同先前的紙一同揉碎了扔進廢紙簍裏,踢掉鞋子就躺在了榻上。
秦氏看她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就來氣,把瓜子一扔,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她,“趕緊的,聽我的,今天就去找大姑娘坐坐,嘴巴甜一點,說好聽一點!知道了沒有?!”
何歆與不耐的從枕下翻出一本書來打開,擋了秦氏的視線,嘴裏應付着,“知道了知道了。”
“說你什麽你都不聽,以後有你後悔的!不行你就先給大姑娘上上供,由大姑娘提你的親事,之後我再找機會跟大夫人提一提,這事就八九不離十了!聽見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何歆與被她煩的不行,只想盡早打發了。
秦氏又絮絮叨叨了一陣子,心裏琢磨着必須得跟大夫人提一提胡員外的事,這才扔下一地狼藉走了,走之前不忘喊了挽月過來收拾屋子。
挽月心裏翻了個白眼,她看不上秦氏,不過她現在已經一心跟着姑娘了,打掃屋子也是分內的事。
何歆與随手翻了翻手中的書,哼,不就是嫁給五皇子麽,有什麽了不起的!
等等,五皇子?
忽然何歆與腦中快速閃過了一個念頭,她猛地坐起身來。
正在打掃的挽月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姑娘?”
何歆與擡手制止了她,“別吵,別吵,你讓我想想。”
挽月連忙輕手輕腳起來,何歆與一會蹙眉一會兒展眉,一會兒在屋裏轉來轉去,一會兒又坐在床上思索,如此反複,一直到夜裏睡下她都在皺眉思索。
伺候她入睡的挽月終于忍不住,問她,“姑娘,可是發生了什麽?”
何歆與沒心思回話,揮了揮手,讓她下去,整整又翻來覆去一個晚上,直到天都快亮了,一個計劃才慢慢形成。
何歆與擁着被子,幻想到了完美的以後,彎着眼,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