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第26章
第 26 章
外形看起來像只質感很好的，圓潤可愛的小鍋，但底是活動的。
簡涵星星眼: “這又是什麽”
衛博頓了一下，一并拿過剛剛完善過的洗菜籃，問: “改了什麽名字”
簡涵原地認真地想了想，笑起來: “噢!叫那個， ‘洗菜boy’!”
話一出口，她腦海裏的撒謊精冷冷吐了句: 【緊急錯誤提示:想半天就這個】
簡涵: 【 “錯誤提示”哪裏錯起名廢嘛這麽嚴重】
撒謊精: 【(`へ`)女主人設降智， ooc!】
衛博好像也有點無語，但他注意到了其他地方，疑惑問: “boy”
簡涵篤定: “因為是個男生發明的啊!叫別的都很奇怪，怎麽樣”
邊說，她邊擡手摸了摸臉頰，奇怪，怎麽莫名覺得自己臉很燙。
衛博眼中流過淡淡的笑意。他點點頭，示意手裏這口“鍋” : “洗菜boy處理好的東西，丢到這裏面，可以讓它切片，絲，丁，沫，大小随你意。下指令的方式可以是口述，不想說話也可以手機連上它，發文字。它可以自動剔骨，取魚刺，摔打肉丸，敲魚肉做成燕皮等。做完後自動裝盤。”
他說話的态度，就像閱讀器在讀說明書。但簡涵歷經過“洗菜boy”的能耐，不會再被他平淡無奇的态度蒙騙。
她雀躍: “哇……太太太神啦!神仙衛師傅!能不能采訪一下，你為什麽要發明這兩樣對我來說，迄今為止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她把烹饪的愛好大大方方搬進現實，當一件正事來做，是穿到這個世界落腳到苦瓜村後，才開始的。
她當然非常享受把食材從原始狀态，改造成千百樣豐富滋味的佳肴的烹饪環節;同時，她也不讨厭清洗，去皮去核等烹饪前的預處理工序——事實上，只要雙手紮紮實實地摸到那些新鮮，健康的優質食材，她就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感，從手心蔓延至大腦，再到全身心。
不過……心裏話，她确實也不是預處理工序的鐵粉。
她心裏最最喜歡的，是創意和烹饪本身。也就是下廚前的菜色構思，以及食材入鍋後，起鍋前的調味，掌勺。其他工序，她覺得通通可以消失。
本來她也沒意識到這一點，畢竟之前給自己，或給全家人做三餐，加餐，都不怎麽累。
直到前天為全村聚餐下廚，她做菜途中，第一次覺得腰有些酸，大腦走神，需要深呼吸調用耐心。
撒謊精當時在她腦子裏嘲笑，說【把愛好當職業的人，最後都成了活死人】，她也沒太放在心上。村聚過了，也就過了。
但沒想到，衛博剛加入她的團隊，翻過一夜，就捧出兩樣讓她達成這麽隐蔽心意的寶貝……
衛博看了她一眼，依舊是那種不動聲色的模樣，說: “因為你不喜歡。”簡涵一頓，他不着痕跡轉開了話題， “想叫它什麽”
簡涵高興: “啊，那位叫洗菜boy，這位就叫……‘改刀boy’吧!哈哈，簡單直接!”
衛博: “……好名字。我幫你拿過去。”
兩人腳步輕快往主樓走，簡涵說: “衛師傅，照這樣下去，你會不會下次就搬出一個‘烹饪boy’，把大廚們都替代了”
衛博沉默一陣才說: “不會。”
簡涵敏銳: “嗯‘不會’，還是‘不能’”
衛博深思着說: “創造力的部分， ‘不能’。AI只能做我們已經研究出的東西，不能自行研發颠覆性的創意。”
簡涵愉快笑道: “是嘛!原來我還不會被替代!”
衛博腦中的撒謊精幽幽冒出來: 【緊急錯誤提示:爸爸，你說謊!】
昨天對它上了強禁言指令，但每遇到服務對象出現嚴重錯誤的時候，撒謊精可以突破禁言，主動做提示。
它的指責，衛博無話可說。但它的語氣蔫蔫的，仿佛在生他的氣，因為他束縛了它，讓它感到傷心。
簡涵: “诶衛師傅，你剛剛說，改刀boy有那麽多功能，那它，能不能把蔬菜切成花瓣的樣子啊”
衛博一頓。
他轉身就往回走: “要再改一下!”
簡涵驚訝，他們這時都到主樓了。她連忙拉住他，大笑: “那個不重要!哈哈哈……我就随口一問!它很完美啦!衛師傅，吃飯要緊!”
衛博斬釘截鐵: “要改!”
簡涵哭笑不得: “真的不用了啦……這樣已經是神器了!下午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這才勉強勸住他。
午飯過後，簡涵拿出兩頁紙，分出一頁給衛博: “這是我們項目第一期的潛在合作夥伴名單，有60多個。我早上篩出來最合适的10家，初步跟他們聊了聊。基建選了這4家，我跟這3家談得差不多了，還剩這一家，負責立體園林設計和物種供應的公司。可惜，他們不屑接我們的小單……”
衛博愕然。他上午不過進了兩次手作間，怎麽錯過那麽多
衛博: “你……很高效。”
豈止“高效”!她篩選出來的這張名單，就專業得讓他意外;終極名單上，她談判下來答應合作的3家，都是相關領域的扛霸。據衛博所知，它們從不跟私企合作。
更別提像他們這種，前天剛敲定的，只有2顆人的納米型私企。
她怎麽辦到的
簡涵被他看得臉有點紅，解釋說: “主要是‘新生’的牌子響!扯着瑞總的大旗，稍微哄幾句，差不多的公司都買賬!”
衛博沉默了一下，她說得也有道理。不過，最初挑選投資方，以及親自拿下瑞總的人，不就是她嗎
紙上不肯合作的釘子戶，叫“風月寶林”。衛博眉梢一挑: “這家我來。”
簡涵: “噢啊，這家倒不是不肯跟私企合作，但他們報了一個天價，是我們預算的100倍。”
衛博目光一凝: “是嗎”
簡涵點頭: “這就是拒絕的意思吧!”
衛博拿上那頁紙起身回小樓。
風月寶林這家企業，他認識。主業做建築園林規劃，跟衛家的地産領域有時強時弱的合作關系—— “時弱”，是因為他們的作風，連衛父母那麽現實的人，都不大看得過眼，一有機會就跟他們掰。
他們其實也很小，但非常懂得捧高踩低的世故套路。公司老板叫“藍鑽”，他的名字似乎就是他的人生追求了。
在衛家人面前，藍鑽總是一副花哨的笑臉。蜜糖似的好話，可以不重樣地一直講。他們公司實力其實不錯，只要甲方咖位夠大，他們的報價也會夠便宜。比如，給衛家的報價就低于市價。
藍鑽教育自己的業務經理，反複強調: “做生意，可以退。但退一步，是為了下一次能進一萬步;放長線釣大魚，懂”
所以，衛家是他眼中的大魚;而簡涵的新公司，就不夠他們看了。
衛博回自己房間，從黑名單裏拉出藍鑽的手機號，撥過去。
不到2秒，那頭就傳來一個過于亢奮，從而扭曲得快成僞娘的聲音: “哎喲我的老天!小衛總，真的是您嗎我不會是相思成災，得相思病吧啊哈哈哈哈……”
衛博: “……”
那頭單噴了足足1分鐘的彩虹屁，好不容易停下來。他完全不接茬，藍鑽大概也有點尴尬，尾音劈叉，說: “咳，小衛總該不會是……無意中撥通的咳，喂小衛總……喂……喂喂喂嘿!還真是……”他電話拿遠，邊挂機邊說， “有病!觸黴頭啊!草……”
衛博驀地: “藍鑽。”
藍鑽在那頭一聲尖叫，聲音由遠及近。
衛博: “……”
藍鑽: “我……不，你，您!您您，您……真是小衛總!我的天!我還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偷偷走了您的手機!我……”
衛博: “我要收購你們公司。謝毅下午就過去。”
藍鑽: “………………蛤”
挂斷電話，衛博重新把他拉黑，轉而打給謝毅。3分鐘後，他回到前院，跟簡涵交差: “搞定。”
簡涵驚訝: “報價多少”
衛博表情平波無痕: “公益試點，免費合作。要是規劃方案不盡心，你還可以投訴……總負責人藍鑽。”
簡涵難以置信，她激動上前，給衛博一個大大的擁抱: “衛師傅，你真是宇宙第一大寶藏!!!”
跟上次一樣，這來自友誼的擁抱一觸即放。簡涵飛奔上樓，去準備後續工作，沒有留意衛博在原地多站了幾秒，耳朵通紅發了小小的一陣呆。
工程隊第二天就到了，先到是的基建團隊。
他們在整個初善的內外忙碌。改造外牆，內牆，地面，撤換樓體外飾面，在各處埋各種點，布各種管線……初善外形粗看沒太大變化，但仔細看，它正一點點地變得科技感十足。
村裏人有事沒事就往這邊跑，張着眼睛像看霧一樣迷。
尤其楊村長。她的三觀到目前，已經被簡涵，衛博，飛車， “6G”等，毀了大半。但對這個“生态農場”，她并不樂觀。
“你們那就是個想法，空氣一樣!”她很焦慮， “你們也說是‘盲打’，就像蒙着眼睛造火箭——那怎麽能成功!還讓大領導給你們做背書……哎喲，真是不敢想!要是到時候沒成，讓領導在她的領導，同僚面前，鬧了大笑話，我們可怎麽收場!!!”
簡家的計劃在全村，周邊其他村裏傳開。衆人說什麽的都有。
沉寂了相當久的桑葡萄，專門來了幾趟苦瓜村。回回看完簡家從外到內的大動作，打聽到“不确定行不行”的結論後，他用譏笑的眼光錐着楊村長，說: “哈，哈哈!這一幕，似曾相識啊!楊泡面，你說說， ‘好了傷疤忘了痛’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說完就走，留下一個讓楊村長致郁的背影。
于是，楊村長一有空就往初善跑。也不大問簡涵了，直接抓着工程師們問: “這是什麽啊幹什麽的呀保證能行嗎不保證!那你們幹它做什麽!”
問多了，工程師們就給她一個“嘿嘿嘿”。因為他們說的原理，她沒心情聽;她關心的答案，他們又給不起。
總算有一天，初善的其中一項建設，她聽懂了大半。很快，她聽懂的這部分內容，也被其他聽懂了不同程度的同鄉們，傳了個遍。
“那些外面來的‘泥瓦匠’說，他們家，凡是太陽能照得到的東西，都裝了那個什麽……什麽……龜!那個龜，可以把太陽化成電，然後，他們家的電，就不用從電廠買了!”
“扯鬼喲!一塊錢一度的電，他們家不是用電大戶嗎以後什麽都不用做，這筆錢就省了”
“什麽還有更扯的以後她家的電還用不完，要反賣給國家多少錢一度3毛那他們一年什麽都不用做，靠接太陽，就能掙……多少”
聽到轉述的人說的數字，衆人窒息一秒，拍腿大笑: “21萬人民幣要是賣給國外就更貴怎麽可能!聽都沒聽說過!那是想錢想瘋了喲!哈哈哈……”
一時間，這個新聞，又從苦瓜村出發，往外蔓延了好多村。簡涵聽說，連本村最神秘的人，趙二狗，有一天都在天色擦黑時，由桑葡萄和桑紅花相伴，到外圍似笑非笑看了一陣。
但不管什麽人，大家結論一致:這是現今世界裏，他們聽過的最好笑的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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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善第一期工程的質檢，除了各項目總監之外，有一個隐藏人物，會在每天工程隊下班，夜深人靜之後，悄悄出現。
這個人就是衛博。
每天清晨，夜裏各出現一次，确認項目進度有沒有卡準，以及更重要的，作業質量有沒有纰漏。
基建過程，他不盯，因為……第一天，看了一眼工程隊的作業風格，他就炸了!
當時是前院勘查，現場最厲害的一位高級工程師——人家還什麽都沒做，看了看初善的前院，說: “這個籬笆要順着你們圖紙改成自灌溉系統的一部分，另外還要疊加這個那個的功能，那我先打個小樣試試”
高工的嚴密思考和謹慎作風，讓簡涵十分欣賞，衛博也覺得還算合理。
但那位高工在團隊其他人崇拜觀摩的注視下，剛開始操機，就被衛博一聲怒吼: “你等一下!這孔是這麽開的嗎啊!這是什麽材料!這是什麽結構!!方向向這邊以後還怎麽無痕銜接其他組件誰這麽……你哪個學校畢業的給你發畢業證是的誰!”
痛斥間，他上前就繳了高工手裏的機器和材料。
現場亂成一團，衆人目瞪口呆，那位高級工程師面紅耳赤。
“您說的是沒錯，但我這樣也可以啊……”眼看衛博瞬間再次爆炸，他連忙抱頭後退， “嗷嗷嗷好好好我錯錯錯!!!我下次一定按照世界最高标準來做!……”
這位高工是拿出“世界最高”的本事了，然而另外的人一開始工作，衛博掃了一眼，立刻又爆炸。
幾次下來，工程隊的人快吓瘋，沒想到他們作為相關領域的頂級專家，竟然在這麽個窮鄉僻壤被一個戴着墨鏡口罩的男人單挑!而且，挑的還都很對!
簡涵卻為衛博的腦血管深感憂慮。
“要不，”她建議， “以後衛總你就早上出現，給大家提要求，然後晚上再看他們有沒有達到我們的要求。其他時間，你躲起來”
衛博采納了這個建議。不然一天到晚要打架，要一次次地碰到那些蠢貨的皮膚，身體，事後他一遍遍洗澡也很累。
不過沒想到，他每晚準時出現，查看當日工程質量，都非常好。
很快他就發現了原因——每個清晨，他跟工程師們說要求的時候，簡涵在旁邊也認真聽，認真記;接下來一天的工作過程，他不止一次聽到她柔聲細語地，向工作不規範的人，和顏悅色但一分水都不放地，提醒衛博的标準。
他幾乎要靠殺人才能拿到的結果，她憑耐心，友好的商談，就達到了。
衛博髒腑感到柔軟。
正好，最近他有點擔心自己在人前，會不會像前幾次那樣，一不留神就人豹切換，幹脆就躲個清淨。
他耗在他的手作間裏，每天捧出一樣新東西。
第一天是個洗地機器人，兼顧掃地，洗地，擦幹，蒸燙，打蠟于一體，簡涵賜名“地板boy”。凡它走過一遍的路，地毯比洗過還幹淨，地板立馬能照出人影;
第二天是個擦窗機器人，叫“擦窗boy”，可以全天無歇，把初善的近百扇窗玻璃，百葉窗簾擦得幹幹淨淨，同時把厚重的窗簾布，除塵，蒸燙，熨得垂垂順順;
第三天是擦窗機器人的孿生兄弟， “擦牆boy”，內外牆分門別類伺候得精細妥帖;
第四天， “浴室boy”。負責浴室清潔和浴巾浴衣的換洗;
第五天， “前院boy”，自動剪草，澆花，補營養液。小亮和小麗盯着它，兩張小臉又喜歡又緊張，生怕自己被它搶了飯碗;
第六天，第七天……
半個月後，第一期工程驗收的最後一天，他牽出來一個比簡涵矮一個頭，但首個長得像機器人的機器人。
它有圓溜溜的腦袋，萌萌的身體，以及結構精密複雜的四肢。
衛博說: “我想要它的命名權，叫‘管家girl’。”
簡家三口，包括在場工程隊的工程師們都圍過來，驚嘆連連。
院子外面有不相幹的好事村民問: “那是個機器人怎麽做得那麽像機器人不像人”
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楊村長教訓道: “像人又不是人那它無聲無息在你家飄來飄去，你不吓死啊!”
衛博隔着墨鏡，用眼神遠遠給她點了個贊。
楊村長臉一紅，來不及質疑他們的基建成果，先跑為敬。
現場其他人，內行看門道，被衛博驚得要死。
“您是……”他們問。
衛博一聲不吭回他的小樓去。直到基建的工程隊徹底撤離後，才回來，現場讓“管家girl”開工。
“管家girl”是初善所有“boy”的總管，負責指揮各個機器人靜音工作。它自己平常就在各個房間掃描，順手為蒙灰的物件吸塵，把人們随手換下的衣物丢進洗衣機，洗滌烘幹再妥善收納。這樣，不論什麽時候，衆人看到的都是窗明幾淨，整整齊齊的家。
簡父母對視，簡父說: “以前條件好的時候，我們還多少需要做點瑣事;現在……”
簡母凝重點頭: “以後我們就只用……做個人了”
簡涵: “……”
怎麽有一種，慶幸自己還會做點菜的感覺
AI代替人類幹了所有的工作，那他們今後……就只能替AI們“活着”吧
衛博沒有覺察到衆人對于自己生而為人的剎那羞愧和迷茫，他目光嚴格地審視着在管家girl監督下，各司其職的衆boy，完了勉強點點頭: “暫時夠用了。”
話音未落，一坨黑乎乎的東西“啪”地從半空掉到地上。
是擦窗boy。
剛才一只小飛蟲一不留神撞了下窗玻璃，管家girl立刻到AI充電中心，把剛跑回來自己充電的它調開，指示它:加班。
簡家三口: “……”
這時擦窗boy沒電摔了，管家girl立刻過去，屈身從地上托起它。掃描幾秒後，它拿自己腰間白得晃眼的毛巾擦了擦它，重新把它往AI充電中心送。經過衛博時，他伸手拿過，窘窘清咳一聲: “它的吸附力和續航力還要再調整……嗯，要做個緊急懸浮制動，另外，”他看看簡涵， “帶寬的問題最大。”
簡涵: “啊，嗯……”
衛博拎着擦窗boy往後院消失。
簡父母窸窸窣窣驚嘆: “寶寶……你是從哪發掘到這個寶藏的” “等等……不是他自己從地底下爬出來的嗎我們寶寶只是去撿了他一下……”
簡涵則掃視了一圈他們今非昔比的前後院，糾結要不要問紅玉基站的進度。這時，她手機進來一條信息，來自紅玉。
她說: 【小簡，我們到村口了，快帶着你的無敵帥衛工程師出來!接我大駕!】
簡涵一聲驚呼。
紅玉說人到村口，一點沒誇張。苦瓜村跟省道之間那條淺草掩蓋的土路，在歷經工程隊各種車轍的塑型後，現在清清楚楚，恢複了一條路該有的模樣。紅玉就帶着她的老小們，以及基站的相關負責人，準确無誤從近道進來。
簡涵和衛博出門沒走幾步，就遇上了他們。
紅玉的車先開進來，後面跟着三四輛其他人的。看到他們，紅玉立刻讓司機停下，下車就親親熱熱挽住她: “人都帶來了，具體基站位置，要怎麽建，你說了算!”
跟她同一輛車上下來趙鎮長，後面的車上也下來不少人，個個笑眯眯當紅玉的聽衆。
簡涵帶衆人來到初善東面，擡手指了指: “這是我們的責任地，為了盡可能減少對村民責任地的影響，我們規劃在這一片建站。”
紅玉點頭。
然而，随着簡涵的指向，衆人一眼看到那片綠油油的玉米稭稈中間，有兩條人影往後面躲了躲。
一個穿着桔黃色襯衣，灰色西褲，胡亂卷着衣袖和褲管，腳下一雙黑襪子，套塗滿泥土的白球鞋;另一個穿着玫紅色的短袖T恤，配縫着大牡丹花的牛仔褲，腳上穿看不出顏色的塑料洞洞鞋。
紅玉疑惑，不置信地問簡涵: “你們家的人”
簡涵微笑着搖搖頭。
紅玉挑眉，目光一凝，她的團隊裏，立刻就有人出聲招呼道: “那邊是哪位請出來一下!”
那兩人仗着莊稼掩體，在那邊相互推搡了幾下。然後，玫紅T恤猶豫了一秒，撥開層層的玉米杆，繞過土地外圈的細密隔離網，現出全身。
是桑紅花。
她掃了一圈眼前的人，在看到簡涵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下，又在看到衛博的時候，眼神癡了一下，最後，把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現場看起來最像領導的趙鎮長臉上。
但她不确定眼前都是什麽人，猶豫一陣後，半分心虛半分逞強地回道: “幹……幹嘛!”
紅玉掃過她，并不回答，而是調轉目光，繼續望着玉米地裏，那個自以為藏得很深，因此偷聽得心無旁骛的桔黃襯衣，問: “那是你老公”
桑紅花“哎”一聲，似乎想否認，但“哎”到一半，不知道她怎麽想的，眼睛滴溜溜一轉，聲調驟然一斷，變成一個略顯猶疑又可以理解為“得意”的肯定句: “哎!”
如此模棱兩可的态度，讓在場的人都有些無語。
不料，那位桔黃襯衫大概不明白自己不但暴露了身形，而且實際離衆人也沒他想象的那麽遠。他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呸”，這聲“呸”就随風，透過玉米杆，清楚傳到了所有人耳朵裏。
紅玉微微一皺眉，立刻又有人替她招呼道: “裏面那位老鄉，我們都看見你了。方便出來嗎”
那桔黃襯衫意外一頓，他嘩啦啦大踏步穿出玉米地，別着臉給衆人展示他的後腦勺，繞出了隔離網的門，緊接着貌似打算往遠離衆人的方向落跑。
就在這時，安靜站在一邊圍觀的趙鎮長臉色一震。
紅玉沒注意，依樣問簡涵: “他你認識嗎”
簡涵正要說，就聽趙鎮長先聲奪人一聲怒喝: “二狗!!!”圍觀衆人被震得耳鳴，那位小跑中的桔黃襯衣腳下一滑，差點摔，趙鎮長緊接着又吼了一聲， “怎麽是你跑什麽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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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黃襯衫原地挪了挪，終于轉過身，朝這邊來了。他的身體帶着半垂着的腦袋，擡頭一臉涎笑。
簡涵總算正式見到了本村神秘人士，趙二狗的正臉。
本來簡涵今天的計劃裏，只有桑紅花。
初善的責任地，是相當大的一片。帶紅玉等人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塊地，就因為出門前，她到主樓樓頂打量過桑紅花在這片地裏的方位。
簡涵并不太在意桑紅花。但農場生活的特殊性在于，人跟人的關系非常濃稠，彼此影響重大。
如果人們關系和諧，那就互幫互助，事事舒心;相反，如果出現了桑紅花這種，跟簡家事事作對的不和諧音符，那就意味着，簡家今後的生活可能一不留神就要觸黴頭。
她必須擺平桑紅花。最好一招KO!
前段時間，工程隊做相關布置時，簡涵就觀察過。桑紅花暗中發現工程隊的人雖然也做體力活，但個個眉眼斯文，行止尊重。她不清楚這些人都是工程師級別，但她敏銳地覺察到，這些人個個要臉，絕不會在她撒潑的時候，跟她同力對潑。
于是，她來勁了。每天來來去去罵罵咧咧，有事沒事叉着腰，遠遠笑看他們圍着“她的”地，做她看不懂的布置，自己找笑點，大肆嘲笑。
果然，工程師們并不回應。她開始蹬鼻子上臉。
心情不好的時候，她甚至會直接怼到他們面前，把他們畫的線，打的樁，布的點位等等，擡腳就狂踩狂踢。
簡涵全部看在眼裏。
她讓工程師們趕自己的進度，繞開桑紅花，事後再回來補她破壞的點。
這麽一來，時間久了，桑紅花單刷也沒了激情。工程師們無視了她，第一期的基建順利做完。
桑紅花得出結論:天下人跟他們村裏的人一樣，欺軟怕硬。
她認為強硬的自己最終保下了這塊地的支配權，甚至還順道拿下了簡家對這塊地的外圍建設——雖然她不知道這些建設有什麽用，但看四周層層疊疊精密排布的網，軌道，天線等等，只會好不會差，不是嗎
她認為簡家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為此，她還專門找到趙二狗，借“向趙哥報喜，您的那塊地又被那群白癡升級啦”為由，邀了好多次功。
她也很多次在地裏罵街的時候，有意說給簡家人聽: “我趙哥說，讓我替他謝謝你們啊!進貢這麽迫不及待的小輩子們!但你們給我小心些!要碰傷了我趙哥的玉米，有你們好果子吃!”
今天一早就聽說簡家的一期基建驗收了，她專門找趙二狗也過來“驗收”。不料趙二狗前腳到，後腳他倆就在地裏被人點了名。
另一邊，在簡涵看來，現場跟趙二狗撞個正着，真是意外收獲。
本以為是個面相陰損殘忍的人，沒想到現在正式見到，卻發現沒什麽特別。一雙眼睛笑得眯縫，臉色比吳城人黑，又比普通村人稍微白一些。如果不是傳聞神秘，他引不起任何人多看一眼。
看到趙鎮長，他的臉笑得歪歪地，揮着手熱情招呼: “诶唷!小舅!怎麽是你呀!什麽風把你老從鎮裏吹來了咳，呃，這些位是……”
趙鎮長眼裏一副恨不得滅了他的怒，臉色相對冷靜，嚴肅道: “是什麽是!把你褲腳放下去!!什麽樣子……你在這幹嘛這不是簡家的地”
趙二狗似乎覺得被當衆呵斥沒面子，但他前後打量了一圈，笑容收斂，變得規矩不少，從身體側面勾起腳，伸手在空中妖嬈地捋順他上卷的褲腿，順完一只再換另一只。趙鎮長連問他兩個問題，他一個都沒答，模棱兩可說: “嘿嘿……”
然而，桑紅花在聽趙二狗叫“小舅”的時候，就眼睛一亮。
傳說中真真正正的父母官——她不把楊村長當父母官——趙鎮長，向來只在桑葡萄得意洋洋又無敵崇拜的演講中出現，沒想到眼下撞見了真人!
她滿眼笑出飛花: “哦，你就是趙鎮長啊!”
她上前伸出兩只手，趙鎮長沒動，她就兩手笑眯眯拍回自己身上，繼續熱情寒暄: “我是隔壁黃金村村長桑葡萄的妹子!我叫紅花!我哥哥天天說到你的偉大雄厚，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哦，也很喜歡趙二哥!特別特別喜歡你們兩舅甥!”
趙二狗察言觀色看趙鎮長，見他一臉笑着降雪，直覺不大好，回頭用眼色制止桑紅花抱大腿。
趙鎮長: “你哥是桑葡萄”桑紅花笑得乖順，頭一點，趙鎮長就嚴厲說， “那你叫‘桑紅花’!把姓加全，好吧”
桑紅花沒懂趙鎮長為什麽在意這個，但連忙哎哎答應。還想攀談什麽，趙鎮長打斷，繼續問道: “這不是簡家的地防護網都拉起來了，你們兩個怎麽在裏面”
桑紅花和趙二狗互遞眼色，趙二狗笑眼裏有不服，讓桑紅花說，他做支持。
桑紅花會意，聲氣豐富道: “诶喲喲!趙鎮長，你一句話可把我們的心病都挖出來了!這塊地，幾十年前是簡家的不錯，但這幾十年他們都不種……”
她拉拉雜雜說了一堆，什麽簡家不種地，把全村責任分布置于水火;幸虧趙二狗腦筋靈活，格局宏大，號召本村種地能手一起把這個擔子撐起來!她是本村的種地能手，但格局始終不如男人，還是她思想先進的大哥桑葡萄，給她做工作，闊心胸，她才跟上了大哥和趙哥的先進步伐，三人一起把這個擔子扛下來了。這一扛，就扛了幾十年。不料簡家人今年突然出現，一分謝禮不給，就要來收地，世上沒有這麽欺負人的人……
說完看了一眼趙二狗，趙二狗沒立即表态，轉而去瞄他身邊面孔皺成一團的趙鎮長。
桑紅花心裏有點怵，她苦水吐半天，沒想到所有圍觀群衆都面無表情。他們似在等唯一有表情的趙鎮長發話;而趙鎮長皺着眉，雖然看不出什麽意思，但他于公于私……都該欣賞她，趙二狗以及桑葡萄，同時唾棄不負責任，剝削勞動人民的簡家吧
不料，趙鎮長皺着眉，卻拿出了手機，連打兩個電話。對象分別是楊村長和桑葡萄，內容一樣: “過來!初善旁邊那塊地!”
楊村長先趕到。一眼看到那麽大陣仗，差點當場暈過去。
她跌跌撞撞跑過來，一頭卷發都跑亂了，恨不得掐着自己的人中，白着臉賠笑: “紅書記!趙鎮長!X秘書， Y主任， Z局……”好容易打完招呼，轉過身，掃了其餘平民一圈，再看了看他們所在的地理位置，接着，她僅剩的勇氣都怼向了桑紅花。
她說: “怎麽，好久以前就跟你說，把地還給人家!你霸着種了十幾年，便宜還沒占夠!”
這話一出，就像聽到一聲判決，現場衆人的臉色都有松動。
桑葡萄是這時候趕到的。他聽到楊村長說了什麽，也眼看着趙二狗的臉色一陰;而他那個撒潑慣了，以為自己演技和腦瓜僅次于他，天下第二的傻妹妹，還想争辯。
桑紅花跳腳: “嗨喲我說楊光明，你瞎說什麽!當着咱們鎮長大領導的面……”
楊村長，桑葡萄同時: “你閉嘴!!!”
桑紅花: “……”
趙鎮長目光如炬，一聲冷笑: “呵，難得你們兩個統一戰線嘛!怎麽，我們還成你們共同的敵人了”
楊村長和桑葡萄賠笑道: “瞎說!” “亂講!” “我們這是……” “這是……” “家醜……” “嘿嘿……” “怕污了領導們的耳朵眼睛!” “呃，嘿……”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配合得像黃金搭檔。紅玉自始至終一臉微笑，看不出感情傾向;趙鎮長明白，這就是給他留足面子的意思。
他冷笑一聲，揮揮手: “大領導在，麻煩把你們挑事的都帶走!該幹嘛幹嘛!”
楊村長和桑葡萄同時拖起桑紅花，也同時掃了一眼站在一邊，假裝局外人的趙二狗。
趙鎮長轉過頭，看到趙二狗狀況外似的，和他，紅玉以及他們各自的副手站成一排。抄着兩只手，笑看那頭拉拉扯扯的三個人——趙鎮長明白，這趙二狗就是在蹭光環。
他覺得自己站在這種層級的C位，這幅畫面可以镌刻進歷史教材。再不濟也能被田間地頭不經意路過的其他人看見，誤以為他就是他們中的一員，今後他更能橫着走，逮着誰就能薅一把毛，欺負一陣。
趙鎮長把他的歪心看得透透地，更不用提其他人精了。他當即心頭火起，沖着趙二狗的耳朵就爆喝一聲: “聽到沒!!!該幹嘛幹嘛!!!!!”
趙二狗吓得一抖，難以置信自己的面子被撸得這麽幹淨。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想為自己墊點臺階。
趙二狗: “咳……”
趙鎮長: “走!!!!!”
趙二狗: “……我……”
趙鎮長: “還有!!!馬上把地還給人家!!!!!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抓起來!!!!!”
不遠處各自沮喪相互埋怨的楊村長，桑葡萄和桑紅花，下一秒就看到一抹桔黃人影氣哼哼風一樣掠過他們面前，遞給桑氏兄妹一個眼神，沿着田埂大踏步溜遠了。
簡涵适時柔聲說: “等基站建好，我們的防護就能跟進，不會再讓任何人來破壞這個屬于我們全市的試點項目。”
趙鎮長聲氣一時還收不回來，幾分強硬說: “要還是他們，小簡你直接找我，我罰到他們怕!”
紅玉溫和笑着點贊，衆人連忙跟上節奏，趙鎮長的臉色這才淡定下來。
衆人參觀了初善的地塊和外觀，到簡家喝着茶，就着簡涵做的茶點，聽她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目前已做好的基建內容，個個臉上眼底都是明快的笑意。
等衆人心情極佳地從簡家告辭，再度經過初善東面那片地的時候，發現那塊地上的玉米居然收了大半。
紅玉笑說: “還真是個能手!”
衆人附和說“是人總有優點”，紅玉轉身，拉着簡涵的手: “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我下周不在省裏，不能親眼看着你們的項目啓動，但你們要争氣啊!”
簡涵笑着點頭，紅玉卻看到衛博不露聲色的表情。
她拍拍他的肩: “怎麽了年輕人不要怕，就算失敗，無非就是大陣仗地鬧個笑話——你們實力這麽強，難道失敗了還不能改善過來嗎”
衛博: “當然能。”
紅玉欣賞，再看回簡涵: “等你們好消息!”說完，她正式上車，帶隊浩浩蕩蕩駛出了苦瓜村的地界。
簡涵和衛博轉過身，看向對方的同時，臉色微變。
簡涵: “怎麽啦”
衛博往自己右肩看了一眼，那裏，是剛才紅玉拍過的地方。他皺眉，一副恨不得馬上洗澡更衣的糾結樣。簡涵恍然大悟，暗暗失笑。
奇怪，她好像也很多次無意識跟他接觸，他的排異反應也沒這麽大啊!
衛博也不多說，反問: “你呢”
簡涵回過神: “哦!”她看了看天空，再轉身看了看遠處微弱的山濤，身邊随風搖動的樹葉，說， “這好像是……西南風。”拿出手機，她在頁面上翻了翻最新的農業新聞，望向衛博， “還記得灰夜蛾嗎它們出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