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買馬
買馬
葬禮結束的第二天,她一夜無夢地醒來。
明明昨天和時隔六年未見的前夫重逢了,但她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夢見和他的過去。
難道她真的放下了?
可就算放下了和楚烨的過往,她現在的心情也稱不上輕松。畢竟她肩上的擔子不輕。
沈月一邊穿上衣服一邊望着鏡子中的自己,伸手撫摸着冰涼的鏡面,她微微一笑,然後轉身走向自己隔壁的房間。
那間房她請了專業人士改造成了病房,變成植物人的沈安,她的大哥現在就躺在那張病床上。
他雙眸緊緊閉着,嘴裏插着連接呼吸機的氧氣管,當然這不是他身上插的唯一管子。
她走近病床,看向立在他左手邊記錄着他心跳血壓的儀器。
“大少爺現在的情況還比較穩定。”
說話的是她花重金請來照看沈安的醫生,她還請了三個專業看護從旁協助。
“穩定就好。”她現在不求他能立刻蘇醒,只要他的情況不惡化就行。
她伸出手,輕輕撫過他額角的發絲。她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做夢,如果有,她希望那是一個溫柔的夢。
“麻煩你們好好照顧我哥哥了。”她收回手,交代醫生和看護。
“阿月小姐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大少爺。”
在得到醫生和看護的保證後,她稍微安心地走出沈安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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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就撞見了已經穿戴整齊的阿佑,
“阿月小姐早。”
她看着穿上西裝的阿佑,微笑地問:“衣服穿得還合身嗎?”
“挺合身的。”阿佑撓了撓頭,“就是我不大會打領帶。”
“我教你。”她走上前,手把手地教他怎麽系領帶。
沈月的舉動令阿佑不由地紅了紅臉,為了不讓她發覺他的異樣,他努力地擡高自己的臉。
“好了。”她幫他系完領帶,還十分自然地拉了拉他的衣領。她娴熟的動作讓他忍不住地想,她以前一定經常幫自己的前夫系領帶。雖然阿佑并不想打聽沈月的私事,可她和楚氏總裁楚烨有過一段婚姻的事在蓮城人盡皆知。
昨天的葬禮上,他聽到不少人的竊竊私語。
那些人說她之所以和那個楚總離婚,是因為對方和自己的嫂子不清不楚。
“這話可不能亂說。”有人心有戚戚,“要是傳到當事人耳朵裏,咱們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是,別看那位楚總和顏悅色的,就以為人家好說話。天知道他最近‘吃’了多少家公司。”有人壓低聲音。
“商場嘛,大魚吃小魚不是很正常麽。”有人不以為然,“吃就吃呗。”
“敢情被收購的不是你家公司,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有人不滿,也有人趕緊把話題轉了回來。
“我說當年他們離婚的原因,是沈小姐和男人私奔了。”
“真的假的?”
“我親眼看見她坐上一個男人的車,從楚家直奔機場。”
那人說得言之鑿鑿,其他人聽得頻頻點頭。
“聽說她這六年不回來就是因為在外頭有了私生子。”
聽他們越說越離譜,他氣得握緊了拳頭。可他也知道自己沒有立場替她說話,他只是她雇來的助理兼保镖,所以他能做的僅僅是站在原地瞪着這些嚼舌根的人。
“這個保镖看起來好兇啊……”
“走,我們去那邊。”
直到那些人害怕地走遠,他才收回視線望向站在那裏接待訪客的她。
即便是樸素無華的喪服,也無法掩蓋她的出衆。站在人群之中的她,是那麽美麗也是那麽…孤獨。
“阿佑?”
纖手在他面前輕輕搖了搖,她困惑的聲音将他從昨天的記憶裏拉了回來。
“你在發什麽呆?”
“沒,我就在想我們今天要去哪兒。”他随便編了編,來掩飾自己方才的走神。其實他壓根不在乎他們等會兒去哪兒,反正她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阿佑。”她不答反問道,“你想不想跟着我學東西?”
“想!”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好,今天我就來給你上一課。不過……”她話鋒一轉,“在上課前我要問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如果你是剛接手一支傷隊的将軍,而你又知道你即将面臨數場惡戰,你會怎麽做?”
“我……”他想了想,答道,“我會招兵買馬,擴充隊伍。”
“嗯,沒錯。”她肯定了他的回答。
“所以我們要去找那個律師嗎?”他昨晚聽到那位律師向她推薦另一個律師。
然而她卻搖了搖頭:“那個回頭再找,今天我們要去買真正的馬。”
“真正的…馬?”
***
“噠噠噠噠噠!”
“跑跑跑!”
“7號給我沖啊!”
在來到混雜着馬蹄聲和觀衆加油聲的賽馬場之前,阿佑一直以為沈月說的“馬”只是比喻。
“阿月小姐。”阿佑不懂了,“我們不是要‘招兵買馬’嗎?”
“對呀。”她回應阿佑的同時,視線一直在周遭狂熱的人群裏打轉,然後那雙嬌媚的水眸像找到獵物般地亮了亮。
然後她拉着微微錯愕的阿佑,擠過人群走向趴在欄杆前的男人。
那個男人留着胡茬滿臉疲倦,但布着紅血絲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當季流行皮衣外套下是一副消瘦的身體,而伸出袖口的兩只手裏攥着滿滿的票,那都是男人剛剛下的注。
随着新一輪號令槍響,前一秒仿佛還昏昏欲睡的男人立刻來了精神。
“3號!3號!3號!”
在男人的叫喊聲中,那匹號碼寫着7號的賽馬第一個沖過了終點線。
“啧!”
男人瞬間洩氣地丢掉手裏的票子,用力地拍了拍欄杆。
“這7號已經連贏三場了?”
她的明知故問惹來男人轉頭。
看到她的出現,男人不敢置信地抓了抓頭發,接着張開雙臂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她。
“喂……”見狀,阿佑急了,他伸手抓住男人肩膀準備拉開他。但她卻在這時候柔柔地開口了。
“好久不見,叔叔。”
賽馬場分三個區域,最外圍的區域是營業區,負責下注買馬;中間的區域就是觀賽區,分上下兩層,上層是貴賓席,下層就是沈月、阿佑現在待的位置;最裏頭的區域自然就是比賽區,只有騎手還有工作人員能進。
觀賽區是所有區域裏最吵鬧,但即便如此,阿佑還是聽清了沈月喊這個抱住她的邋遢男人“叔叔”。
在阿佑詫異的注視下,男人放開了她:“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阿月。”
這一聲“阿月”充滿疼惜與憐愛。
“怎麽可能。”她表情略微複雜地彎了彎唇角,“人心裏總有一塊自己放不下的地方。”
“你是因為放不下這裏才回來的?”
“不是。”她想了想又改了口,“不完全是。”
與其說她放不下的是地方,不如說……
“我放不下的是人。”
聞言,男人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道:“所以你是放心不下我才來找我麽?”
“嗯,昨天你沒來。”她指的是他沒參加葬禮,而她派人通知過他。
“我沒去是我覺得我出現不合适。”
“哪裏不合适了?”
男人看着她:“因為我姓陸不姓沈。”
“叔叔……”
這個被她稱作“叔叔”的男人,是她父親沈亦君同母異父的弟弟。
“你爸爸若在天有靈……”男人苦澀地笑了笑,“他一定不會歡迎我參加他葬禮。”
因為他是這個家的醜聞。
當年沈亦君的母親也就是沈家的當家主母和一名不見經傳的戲子私奔後,生下了他。
所以他不姓沈,而是随母姓陸。
“但我希望你來。”她仰視着男人不修邊幅仍難掩俊色的臉,“我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我希望叔叔你能回沈氏。”
他敏銳地覺察到她說的不是沈家,而是沈氏。
“你今天來不是因為我沒參加葬禮吧?”
“啊被你發現了。”她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要我做什麽?”
“我要你回沈氏當副總。”她語出驚人道,“主管投資。”
“……”
然而聽完她話的他卻沉默了。
須臾,他才慢慢開口道:“我要去買下一場比賽的馬了。”
說完他就繞過她往外走。
男人這一走,阿佑就拉着她的袖子壓低聲音問道:“阿月小姐,你真要這個人來當什麽副總嗎?”
她一邊望着男人走遠的背影,一邊點了點頭:“嗯,我們今天來這兒就是為了找他。”
“可他看起來像一個…一個賭……”
“賭鬼?”她替阿佑把話說完。
而且還是一個輸了也要繼續下注的賭鬼。阿佑在心底默默補充道,他不明白為什麽沈月要找這種人當副總。
看出阿佑的困惑,她朝他招招手:“你跟我來。”
說着她領着他也往外走去。
兩個人剛走到營業區,就看見方才還因為押錯號碼而一臉懊惱的男人,此刻正喜笑顏開地從口袋裏掏出另一疊票紙,遞進窗口兌換“戰利品”。
“他…他…他……”阿佑詫異地指着換了一大堆“戰利品”的男人,“他押的不是3號嗎,怎麽輸了還能領獎?”
“因為我還押了7號。”男人邊數着“戰利品”邊朝着沈月和阿佑走來。
“同時下注?”還可以這麽操作嗎?阿佑吃驚地看向男人。
“我連押三把7號贏,但我知道第三把他們大概率不會讓7號贏。”男人別有深意地擡頭望向二樓的VIP席,“為了讓7號繼續贏,第三把我又買了3號。”
“為什麽買3號能讓7號贏呢?”阿佑越聽越糊塗,“還有他們是誰?”
“他們指的是這個賽馬會背後的勢力馬幫,他們會根據下注情況操縱賽馬結果。”男人将“戰利品”收好,也許是心情好,他頗有耐心地和阿佑解釋,“雖然第三把買3號會讓我虧不少錢,但只要押3號的數額足夠大,他們就會降低3號的勝率。”
因此他故意跟風押了3號,為進一步降低3號勝率添了一把柴火。
“那就算他們不讓3號贏,也可能讓其他號贏啊。”阿佑不明白男人為什麽認定對方會讓7號贏。
“不,他們會選7號。”男人的語氣十分篤定,“因為這把買7號的人最少。”
買7號的人少,下的注也不多,讓買7號的人贏,莊家支出最少獲利最大。
阿佑似懂非懂地追問:“可7號連贏了兩把,第三把買7號的人不應該最多嗎?”
“恰恰相反。”男人拍了拍阿佑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人啊,很少能相信奇跡會在同一個地方發生三次。”
“這樣的操作就像股市上的‘風險對沖’。”她替男人接着往下說,然後又微笑地向阿佑介紹道,“阿佑,我正式和你介紹一下我叔叔陸方,他也是教我炒股的師父。”
這下阿佑就不是驚訝而是震驚了。
“師…師父?!”
***
“這兒可真吵。”
位于賽馬場二樓的VIP觀衆席裏,坐在真皮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一手拄着拐,一手拿着一串佛珠,發白的雙鬓和帶着細紋的眼角無比顯示着他歷經風霜才能坐上今天的主位。
“吵說明熱鬧,熱鬧說明生意好呀!”另一個長得有些胖的男人問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女人,“是吧,葉總?”
深幽的目光落向離開普通觀衆席的一抹倩影,那抹倩影她很熟悉,非常熟悉。
因為那是一張與她相似的容顏。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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