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十億
十億
當聽到沈靜說楚烨也來了時,沈月瞬間變了臉色。
“是你邀他來的嗎?”她很難不懷疑是沈靜故意給她找的麻煩。
沈靜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聳着肩道:“爸爸他怎麽說也是蓮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楚家派楚烨來參加他的葬禮,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個屁!
她忍不住在心裏罵了髒話。
她父親沈亦君在世的時候就十分不待見楚家,因此楚家和他們家素無來往,直到她和楚烨結婚,才有了那麽點交集。
她不認為楚烨有必要來參加她父親的葬禮,除非他另有目的。
見她臉色蒼白,沈靜譏嘲地笑了笑:“你就那麽怕見到你的前夫?”
“我沒有怕。”她一邊朝着過來致哀的訪客點頭,一邊矢口否認沈靜的話。
然而她話音剛落,另一個她不甚熟悉的溫和聲音就徐徐如風地拂過她耳畔。
“沈少爺。”那個穿着黑色西服,溫文又儒雅的男人神态自若地走向她和沈靜,然後他像沒看見她似的,只對她身旁的沈靜微微颔首道,“節哀順變。”
明明是簡簡單單的社交辭令,但只要出自這個男人的薄唇都足以使她渾身僵硬。
“我聽說你大哥的遭遇了,我很遺憾,希望他能早日康複。”
“謝謝楚總關心。”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輕顫,沈靜在回應楚烨之前刻意看了她一眼,“我和我妹妹都很感激你在百忙之中抽時間過來。”
“是嗎。”楚烨的視線像是被沈靜引導着移向她,“但我感覺沈小姐好像不是很希望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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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生疏地稱呼她為沈小姐,她心底不知為何湧現出一股莫名而又複雜的情緒。
她在回蓮城前就曾想過與他重逢的畫面,她想過他可能會繼續糾纏自己;也想過他或許已經另尋他愛而忘了她。可當他此刻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發現她想那麽多,有什麽用?
因為關鍵不是他會對她怎麽樣,而是她壓根就不想見他,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觸!
她承認這個男人仍對她保持着巨大的影響力,哪怕是負面的影響。
但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在他們面前表現出退縮。
“我……”她暗暗深呼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擡頭面對這個六年未見的前夫,“我只是太傷心了。”
這個理由是真的。
畢竟今天是她父親的葬禮,雖然她是想好好利用這次葬禮重回大衆視線,但再一次切身體會到自己失去親人這件事的确讓她心情沉重。
更何況她不止失去了父親,她的哥哥沈安現在還躺在病床上。
她的難過和傷心是真的,她沒有騙他,也沒有騙自己。
那雙如玉般澄澈的眸子端詳了她一會兒,好似想看穿她的心思,可緊接着他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淡淡地開口道:“沈小姐也多多保重。”
沒有任何波瀾,他與她的對話像極了社交場上的公式模板,連周圍那些準備看他和她熱鬧的人都流露出了失望。
是啊,誰讓她當初那麽聲勢浩大地和他結婚,又毫無征兆地和他離婚,不怪其他人對她與他的重逢抱有額外的期待。
但很遺憾,看衆們希望發生的事比如争吵比如相擁,一件都沒發生。
問候完她,又給了白事的錢後,楚烨獻了束花就在衆人關切的目光中走了。
他離開得那麽幹脆,似乎就和她一樣,根本不想在有對方的地界多作停留。
這樣挺好的,不是嗎?她應該松口氣,可她卻不自覺地攥緊了袖子裏的手,緊得有點生疼。
仿佛覺察到她微妙的變化,身側的沈靜給了她另一種說法:“你的前夫最近太忙了。”
“忙什麽?”她似不感興趣地随意問道。
“忙着收購公司。”沈靜望着她慢道,“這次股災不知道讓多少公司沒了呢。”
“嗯,我們也快沒了。”現在沈氏是個什麽情況,沈靜應該比她還清楚。
“不是我們,是你。”他氣定神閑地糾正她道。
“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
“等會兒葬禮結束就不是了。”他看着她道,“在你下樓前,律師已經把爸爸立的遺囑送過來了。”
“遺囑?”她皺了皺眉。
沈靜點了點頭:“對,他二十年前就立好的遺囑。”
“‘我要把我全部的財産留給我的女兒沈月’。”當葬禮結束,她和沈靜坐在家中會客廳裏聆聽律師宣讀父親遺囑時,她是驚訝的,而她二哥沈靜的反應卻淡定許多。
他好像早就知道父親把全部財産留給她這件事。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也不會和她争,因為現在繼承沈氏就意味着和它共沉淪。
“沈月小姐考慮到沈氏目前的狀況,你可以選擇放棄繼承。”
她如果選擇放棄繼承,那麽父親還有沈氏背負的巨額債務就和她無關了,當然沈氏也只能走向破産。
“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放棄繼承。”兩條長腿架在茶幾上,沈靜靠坐着沙發懶洋洋地說,“反正爸爸都不在了,沈氏破産就破産吧。”
“正因為爸爸不在了,我才更不能讓沈氏破産。”
本來她回來就是為了救沈氏。
“就算你不想讓它破産,但你知道爸這次賠了多少嗎?”沈靜豎起長指,給她比了個數字,“我的好妹妹,這不是十萬,這是十億呀。”
聽到沈靜報出這個數字時,沈月的心涼了涼。十億在那個年代快趕上一個小國的外彙儲備,而父親在短短一天內就全賠光了。難怪一向不服輸的父親會絕望地走上不歸路。
她雖然在回來之前就有了要幫助沈氏走出困境的心理準備,可她沒料到這份擔子重得超乎她想象。
“沈月小姐,對于要不要放棄繼承權這件事,你不需要立刻給我答複。”律師是貼心的,在他眼裏沈月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千金大小姐,讓她承擔沈氏這麽大的商業帝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以他猜沈月最終還是會放棄繼承沈氏,那麽沈氏這個從上世紀末就紮根在蓮城的老牌商業帝國,走向毀滅也就成了板上釘釘的結局。
律師并不為此感到唏噓,他只是拿錢辦事,沈氏倒了,對他而言最大煩惱僅僅是沒了一個大客戶。
但在蓮城最不缺的就是大客戶。
有人急流勇退,就有人迎激流而上,律師在收到沈亦君死訊的當天就找好了一個大客戶。
不,準确地講,是那位大客戶主動找上了他。
說起來那位新客戶,律師便不由地看向沈月那張嬌美的臉,明明這位沈小姐和他的新客戶長得十分相似,氣質卻截然不同。
該怎麽說呢,沈小姐會激起他的保護欲,而他那位新客戶卻教他不由地心生懼怕,不敢起一丁點兒的歪腦筋。
“謝謝律師先生。”
沈月的聲音拉回律師的注意力。
“我已經考慮好了。”
“哦?”這麽快?律師微微錯愕地看着目光柔亮卻堅定的她。
“嗯,我不會放棄繼承權,沈氏從今天起就由我來接管。”
當她說出這番話時,律師的心中不只有驚訝了,他從她身上隐隐感覺到了一股仿佛屬于天生王者的壓迫感。
也許她不像他以為的那麽柔弱,也許她比他那位新客戶更不容小觑。
律師怔怔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好半天才找回聲音:“好…好的,請您在這裏簽字。”他将和遺囑相關的文件還有自己上衣口袋裏的鋼筆一齊遞給了她。
她接過鋼筆,正準備在文件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時,她的手腕被一只手扣住。
扭頭看向神色不明的沈靜,她等他開口,可他卻只是注視了她片刻,便松開手,坐回了沙發。
她轉回頭,在文件上迅速簽下自己的名字“沈月”。
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命和沈氏這艘巨輪就綁定到了一起。她自嘲地想,這怎麽也會比她曾經的婚姻更長久些吧。
收到她簽字的文件後,律師便打算告辭了。
“我送你。”她客氣地送律師出了沈家的大門。
送律師上車前,她忽然微笑地問道:“律師先生願意繼續擔任我的私人律師嗎?”
沒想到她會問起這個,律師愣了愣之後才答道:“抱歉,我已經和別的客戶談好了長期合約。”
“是嗎。”她攏了攏耳邊的秀發,狀似遺憾地輕聲低語道,“我現在正需要像律師先生這樣的人才支持我度過難關。”
本來還覺得自己解除合作沒什麽的律師先生內心突然湧現出一股內疚,尤其在被這雙水靈靈的眸子盯着,這種內疚感更甚。
“那個…沈月小姐……”律師先生從包裏翻找出一張燙金名片,“這是我大學學弟開的律所,他是一個非常能幹,絕不遜色于我的律師,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聊一聊。”
“謝謝律師先生。”她接過名片,低頭看了一眼,“啊這個律師我好像在報紙上看到過,他是不是為一個女明星打過離婚官司?”
“嗯,那是他接的第一個案子,他為他的客戶贏了兩千萬贍養費。”
她拿着名片,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原來是一戰成名啊。”
“他現在是我們律圈的大紅人。”
“那他的預約應該滿了吧?”她試探地問。
“沒事兒,你到時候就說我介紹的,他多少也會賣我這個老學長面子。”
“麻煩律師先生這麽為我考慮了。”她達成目的般地笑了笑。
“這是我應該的。”
自古騎士愛美人,尤其是落難的美人。
至于落難的美人怎麽想?
重要也不重要。
目送律師的車駛遠,她立即收起了臉上的笑。
好累呢,今天一天都好累。
她擡頭望向漆黑的天空,爸爸不在了,安哥也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陪在她身邊,漫長的前路,她或許要一個人走完了。
“阿月小姐。”
阿佑關切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回頭一看,就見他拿着她的外套正向她走來。
“外頭冷,我們快回屋吧。”
“嗯。”
她點點頭,朝着阿佑走去,任他将外套披上自己的肩。
這一幕也落入車內男人幽暗的雙眸裏。
停在別墅對面的勞斯萊斯,這在富人區裏也是少見的限量款。坐在車後排的他,一言不發地凝視着她的身影,直到她和那名“保镖”一起走出他的視野。
“楚總,您要下車嗎?”坐在前排的司機小心翼翼地詢問他。
“不。”優雅地揚起唇角,如往常般溫柔的俊顏看不出有任何異樣,“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