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4
暗渡舟 24
這天的警察沒再跟着申菀甯,申菀甯坐在家裏電腦前看着大門外空蕩蕩的路徑,還覺得有些不太習慣。
是真不守了,還是在引蛇出洞?
但不過十分鐘之後申菀甯就不再想了,她站起身來換了套較為保暖的裝束,從容地坐進了車裏踩下油門。
管他呢,反正她現在要去見的人發覺了她靠近之後會想方設法幫她除去這些障礙的。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裝修繁華的別墅或複式房,申菀甯踏進的只是一間算得上寬敞明亮的現代簡約兩居室。
屋主給申菀甯開了門後便皺着眉頭坐在了沙發上:“你怎麽來這了?還好ta今天不在,不然你想讓我怎麽解釋?”
“我就是知道ta今天回老家了才過來的,我沒惡意。”申菀甯很平淡地說着,目光投向客廳茶幾上那在花瓶中有些枯色的洋桔梗:“ta走了你就連花都不換了是吧?”
“等ta回來了再買新的換上。”屋主叼着根細煙點上:“你今天來到底是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申菀甯自來熟似的就在沙發另一頭坐下。
“就是提醒你一句,別再打鹿何見主意了。”
屋主吐出一口煙霧,沒說話。
申菀甯對于屋主的冷漠有些惱火,轉過頭看向屋主:“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你幹的,那兩個要殺鹿何見的人已經在湖裏找到了屍首,都是通緝令上有名有姓的。”
“你不僅雇傭通緝犯,還在辦事之後殺人滅口,你好狠的手段!”
屋主斜了申菀甯一眼:“鹿夫人也不賴啊,機關算盡守住了自己的地位和財産,現在你可就是名正言順的鹿家女主人了,再也不用擔心鹿峋曉會引些什麽別的莺莺燕燕影響你。”
“怎麽,我幫了你那麽多,你現在反倒在事成之後過來質問我?”
“我們是合作關系,我也不是沒給你你想要的好處,你沒必要這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申菀甯看上去絲毫不畏懼眼前人。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對鹿何見動手?”
“我本來就是因為要護着鹿何見才設計殺的鹿峋曉,你現在對鹿何見動手又是什麽意思?”申菀甯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但屋主的眼神也并沒有多麽友善:“鹿何見太聰明了,她猜到了你的計劃,并且将計就計借我們的手殺了鹿峋曉,你以為她有看上去那麽順從你?”
“鹿何見現在是鹿家最大的主人,所掌管的東西遠超從前,她能猜到你就有本事能順藤摸瓜查到我這裏,我背後還有那麽多人,我不殺她難道坐以待斃?”
屋主說完之後把煙摁滅在煙灰缸裏,眼皮一擡,像是猜到了什麽。
屋主的眼神危險地看向申菀甯:“是你的人擋的刀?”
申菀甯的表情不動分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那只是個見義勇為的退休軍人罷了,我哪有那個能力能準确查到你要在哪裏、要以什麽方式對鹿何見動手。”
面前人失笑:“究竟是怎樣我沒工夫查,也懶得去查,只不過鹿何見死了對你也有好處不是嗎?”
“你和你這個所謂的親生女兒不過是母女離心,從她出生起你就沒好好待過她,鹿何見能不舉報你已經是仁至義盡,你還指望她獨攬大權之後對你有多好?”
笑聲傳入申菀甯耳朵裏盡是諷刺意味:“說不定還沒有鹿峋曉在位那會兒你在公司的待遇好呢。”
申菀甯沉默了幾秒,其實內心裏并沒有多大的火氣,這樣的嘲笑和羞辱她早就聽膩了,早就沒什麽感覺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吐出的時候身子好像隐隐在顫抖。
“我有辦法讓鹿何見不繼續查下去,能讓你安安全全地在這件事裏隐身。”
屋主聞聲一怔:“什麽?”
申菀甯轉頭望向落地窗外的濃重夜色,過了幾秒之後才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明天是鹿峋曉的葬禮,葬禮結束之後……我會去自首。”
面前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說什麽?”
申菀甯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你沒聽錯,我去自首。”
“你他媽傻b吧?!”屋主看着申菀甯的表情仿佛是在看一個神經病。
“我幫你把所有證據都解決了,現在雖然你還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沒有證據他們奈何不了你。”
“久而久之這個案子就是一個找不到兇手的懸案,再過幾年我們只要弄一個替罪羊出來,那幫着急解決積案的警察們絕對不會細查就草草結束了這個案子。”
“——結果你他媽現在跟我說你要自首?”
“可是鹿何見發現這個事情是變數,鹿森進了市局還和刑警隊長關系親密也是變數。”申菀甯一字一句說道:“他們三個不會放任這個事情不管的,你還是不了解他們。”
“只要他們一直查下去,遲早會發現一些我們沒注意到的證據,也有可能會查到你這裏,就像你剛剛說的那樣。”
申菀甯閉上眼睛靠在沙發背上:“還不如我明天自首了盡快了解這個案子,所有罪名我都會攬在自己身上,不會牽扯到你。”
面前人嗤笑一聲:“這算不算是你也拐彎抹角和鹿峋曉殉了個情?”
“他也配?”申菀甯嘴上是這麽說着,心裏想起那張臉還是心頭一陣刺痛。
“我愛的只是大學時期在我記憶裏的那個鹿峋曉,他早就變了,我愛的也只剩那段回憶了,除了那段回憶,鹿峋曉在我心中就只剩下他能給我帶來的利益。”
“做鹿夫人固然好,吃穿不愁,錢撒着玩都沒事,只是沒了鹿峋曉,我好像沒有最開始想的那樣快樂。”
申菀甯回想起白天時在松江分局裏的對話:“鹿何見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鹿森更不必說,他懷疑我懷疑到了明面上,我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還不如讓我這一生結束在我還什麽都沒有徹底失去的時候。”
屋主很輕易地從申菀甯身上看到了“萬念俱灰”四個大字。
“你知道的,從你接近警方的那一刻起我就會時刻監視你,一旦你有任何要供出我的跡象,我都有一萬個解決措施守在後頭,你是沒辦法拖我下水的,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試圖去做那種傻事。”
申菀甯點了點頭:“我知道,那些證據都在我嘴裏,我會帶着它們直到下去見鹿峋曉的。”
“那個見義勇為的退休軍人是我布的局不假,只要你細心就該發現,有不少和他一樣的人會不定時地出現在鹿何見的周圍預防萬一,只是那天正好撞在了槍口上罷了。”
申菀甯說道:“我并不篤定你會對鹿何見動手,我只是賭一把,在今天的事情之後鹿何見受到了提醒會更加小心,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你好像确實比我預料的要聰明啊。”面前人輕笑一聲:“是我小瞧你了,申女士。”
這次沒有稱她作“鹿夫人”,因為此時此刻的申菀甯在那人的眼中不再只是鹿峋曉的一個附屬品,或是一顆無關輕重的棋子,所以她才該被稱作真正專屬于她自己的稱謂。
申菀甯總是希望別人稱她作鹿夫人,可這個稱呼出來的一瞬間她卻險些濕了眼眶。
她擦着淚水笑了笑,想反駁些什麽,卻最終只是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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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葬禮辦得格外隆重,原先鹿峋曉的葬禮該是回到首都舉辦的,但這個案子還沒了結,鹿峋曉的屍體還不能火化,但拖得太久對名聲有損害,所以鹿森作為長子還是拍板先在濱雲辦一張形式上的葬禮以表緬懷,案子了結了再送鹿峋曉回到首都安葬。
鹿峋曉的黑白遺照選得并沒有太大新意,就是公司裏最常見到的那一張證件照。
照片上的他看上去溫文爾雅,但眉宇間的英氣又讓人有些不寒而栗,是商界裏看着最讓人害怕的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類型。
來吊唁的人很多,其中成功人士不在少數,大部分都是特意從首都飛過來參加葬禮的,他們不一定在鹿峋曉生前和他關系有多好,更多是和鹿氏集團還有工作來往單純來走個過場,或是特意來這裏結交一同來吊唁的其他貴人的。
那些人在鹿峋曉的靈牌前放下白菊花束,表情惋惜,但轉過身去又忙着和其他老板攀談,笑容甚至沒有很收斂的意思——直到申菀甯和鹿何見結伴走了過來。
鹿何見依舊是那一副冷豔的模樣,對這場葬禮最高的敬意就是把平日裏的大紅唇色換成了紅棕色,只是她的眼神很平淡,沒有其餘人看好戲的戲谑,也沒有正常亡者家屬眼中的悲切。
她吊唁結束之後沒有過多停留,也沒有等待申菀甯便轉身去找鹿森了。
而申菀甯卻在鹿峋曉的靈牌前站了許久。
在這場葬禮上,真正為他落下眼淚的只有她這個兇手。
一直到申菀甯的眼睛紅腫到有些發疼,她才意識到程柯淮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後。
“鹿夫人,節哀。”程柯淮說道。
申菀甯轉過身,朝他溫和一笑:“謝謝你,有件事還要麻煩你了,程警官。”
她的眼淚卻沒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