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23
暗渡舟 23
“誰動的手,什麽時候的事情?”鹿森沒工夫顧及申菀甯的表情,注意力立刻回到了電話這頭。
“不知道,現在派人在追呢。”程柯淮一邊用私人手機和鹿森保持通話,一邊用工作手機持續關注追捕的進度,“就是剛剛的事情,不超過十分鐘吧。”
“……”
鹿森沉默了幾秒之後問道:“什麽意思,你在現場?”
“啊?”程柯淮不太想讓鹿森知道自己跟蹤鹿何見的事情,于是含糊道:“啊……是……”
只是程柯淮沒想到的是,鹿森并沒有任何要質問程柯淮的意思,僅僅擰着眉,語氣有些焦急地問道:“那你呢?你怎麽樣?沒受傷吧?”
程柯淮微微一怔:“沒……”
鹿森無聲地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鹿森眼珠一轉,對上了申菀甯看過來探究的眼神,繼續回到了方才的話題:“那我姐呢?她怎麽樣了?”
“鹿何見沒事,有人見義勇為恰好阻止了,只是她跌倒劃傷了腿,現在正在包紮。”
“好。”
鹿森簡潔明了地應了一聲,而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了幾秒,耳畔都只有對方的呼吸聲,原先激烈的心跳聲逐漸平息了下來。
——“我現在走不了,你要是不方便過來就算了,我結束之後再去找你。”
——“我現在在申菀甯家,現在就過去。”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了口。
程柯淮倚在走廊窗邊,手中的蘇煙在打火機咔嚓了好幾聲之後終于點燃,橘紅色的火星倒映在他深棕色的瞳孔內格外明顯。
“申菀甯她……?”
“一會兒說吧。”鹿森的語氣突然輕柔下來。
“我有點想你,什麽事情都等我見到你之後再說吧。”
只是這麽一句話,就差點讓程柯淮拿不住手裏的煙來。
他無聲地罵了句,而後在挂掉電話之後喃喃道:“臭小子,憑什麽老搶我的話。”
鹿森臉上方才的溫柔在拿下手機的下一瞬間悉數消失,他冷冷地看向申菀甯。
申菀甯扯了扯嘴角,有些倉皇地争辯:“你知道的,不可能是我,我要是真想讓她死我沒必要——”
“這些話別跟我說,我只是個法醫,管不到這些。”鹿森徑直拿起沙發上的大衣外套穿上:“我就問你一句話,我現在要去松江分局看看鹿何見,你去不去?”
縱是多年沒見過鹿森好臉色的申菀甯也沒見過他這樣拒人千裏的模樣,她好似被凍了一哆嗦,只得道:“去……她是我女兒,她受傷了我自然要去……”
但好像申菀甯不論是什麽回答鹿森都不是很在乎的樣子,申菀甯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穿好了鞋打開門。
“去的話就開你自己的車,我還要接我男朋友,除非你願意給鹿何見當司機——總之你休想讓一個今天受了驚的人給你開車。”
還沒等申菀甯回答,鹿森就已經走了出去,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原地。
門外的風灌了進來,将申菀甯吹清醒了一些。
她不禁苦笑,原先她以為鹿峋曉的死是自己卑微地位的結束,沒想到這樣的痛楚不論如何都無法徹底改變。
申菀甯深深看了一眼家裏的環境,倏然意識到事已至此,解決這一切的辦法好像就只剩了那一個……
但是至少得等到鹿峋曉的葬禮結束吧,她這樣想着。
·
“程柯……”
鹿森剛走上臺階,話還沒說完呢,就感覺到一股風洶湧襲來,自己就落入了一個格外溫暖的擁抱裏。
“你怎麽去申菀甯那兒了?沒事吧?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是嫌疑人之一,你這樣貿然前去很危險?”
程柯淮松開懷抱之後抓着他的肩膀仔仔細細地将他從上到下都看了一遍,确認鹿森還健健康康地站在這裏才放下心來。
“那你呢?”鹿森瞪他一眼。
“你不也老是幹一些危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聽到你和我姐一起遇見殺人犯的時候我多擔心?”
程柯淮有些委屈的打着哈哈:“那些不是我的工作嘛……”
“我知道。”鹿森蹙着眉認真說道:“我只是希望你多小心一點,多注意一點。”
“我身邊已經少了太多人了,我不希望你也離開我,你能明白嗎?”
程柯淮沉默着看着鹿森的眼睛,極為少見地在那雙平日裏隐藏得極好的雙眸中窺見了十分濃重的悲傷。
程柯淮第無數次意識到,他的愛人,在這短暫的二十六年裏實在是經歷了太多太多。
“……我知道了。”
鹿森終于揚起了嘴角,靠近一些在程柯淮的額上烙下了深深一吻。
“我愛你。”
他聽到程柯淮這樣說道。
那是程柯淮從未說出口的三個字,在破唇而出的那一刻,連他自己都有些意想不到。
程柯淮反應過來之後并沒有想象中的羞赧,只是再度開口說道:“我愛你,所以你也要好好的。”
春日的微風吹拂着,身後傳來了車子的響聲,兩人才移開了望向彼此的目光看向後方。
是申菀甯來了。
她看向程柯淮的眼神有些尴尬,很快便挪開了:“鹿何見呢?”
程柯淮聽見申菀甯對鹿何見難得的關心只覺得好笑,轉過身帶路:“就在樓上,走吧。”
“事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鹿森一邊上樓一邊問道。
程柯淮也沒隐瞞,說道:“我跟着鹿何見從北山陵園回來的路上經過一個紅綠燈,在等紅燈的時候有一對夫婦經過鹿何見的車時跌倒了,她在下車查看的時候險些被那個男人持刀捅傷,是我喊了一聲之後有路人阻止了這一罪行,這才避免了悲劇。”
“你來的路上剛傳來消息,那對夫婦在過橋時跳江上船了,目前海上搜查隊正在搜索。”
程柯淮有些懊惱地說道:“那幫人是有備而來,估計沒料到我在,但當時我就一個人也沒法離開鹿何見去追捕,要不然哪裏需要愁抓不到人……”
鹿森擡手拍了拍程柯淮的肩膀:“沒關系,如果不是你在事情只會發展得更壞,我們與其責怪自己,還不如好好想想會是誰動的手。”
鹿森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若有若無地瞥了身後的申菀甯一眼,申菀甯意識到了,臉上的表情更加僵硬。
這一邊的鹿何見剛剛做完筆錄,挽起的褲腳下白色的繃帶格外顯眼。
她聽到聲響轉過頭來,在看到申菀甯的一瞬間有些意外。
鹿何見淡淡扯了扯嘴角:“呀,稀客啊。”
申菀甯的雙眉皺得很緊:“……傷得沒有很厲害吧?”
“你放心,沒傷到腦子和手,還忘不了給你股份和錢。”
“——看清犯人的臉了麽?”鹿森适時地開口打斷母女倆的争鋒相對:“你覺得是董事會那邊的人還是別的什麽仇家?”
鹿何見有些惋惜地看向自己纏上繃帶的白皙的小腿:“仇家太多了,想不出來。”
“至于他們兩個的臉……剛才在你們來之前我和程警官已經配合警方完成了畫像,不用擔心。”
靜默幾秒鐘後,申菀甯突然開口道:“不會是董事會的人。”
意識到幾人看過來的目光,她繼續說道:“我和那幫老東西認識的時間有些比你們活的時間都長,我太了解他們了。”
“沒人會蠢到對你動手,特別是在我不久前還警告過他們的情況下。”
申菀甯說的雲淡風輕,但其實大家懂的都懂,申菀甯的意思就是她手裏有不少董事會成員的把柄和秘密,他們不可能在警告之後還貿然行動。
就算是要行動也只可能對掌握秘密的申菀甯本人動手,不可能把刀刃對準鹿何見。
“那還能是誰?”程柯淮嘆氣道,“你們這幫人的豪門恩怨也太複雜了吧……”
這會兒申菀甯就不說話了,鹿森默默瞥了她一眼,心裏萌生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總而言之,我今晚就搬去你那住吧。”鹿森坐到了鹿何見的身邊。
鹿森不容分說地按住了鹿何見的手:“這回你就聽我的吧,鹿峋曉的葬禮就在明天下午,我不希望再出現什麽意外了。”
或許是意識到現在的氣氛實在緊張,鹿森笑了笑:“我可沒學過經商,你要是出了什麽事情總不能指望我這雙解剖屍體的手去簽合同吧?”
鹿何見總算是緩和了一些表情:“……知道了,沒大沒小的。”
鹿何見長嘆了一口氣:“差不多就回去吧,我跟你倆一輛車,我的車子就放這裏我待會叫人來拉就行。”
在站起身之後,申菀甯和程柯淮走在前面,鹿何見倏然在鹿森耳畔說道:“我要是真的死在那場大火裏就好了。”
鹿森的瞳孔微微放大,試圖從窗戶倒影裏鹿何見的表情中猜測她究竟有沒有猜到那次意外的縱火者。
只是鹿何見的表情實在密不透風,鹿森打不開那個潘多拉的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