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3
暗渡舟 13
車在一棟外觀還不錯的建築前面停了下來。
但再不錯的外觀也不能掩蓋這是靈堂的現實。
“……你跟過來幹嘛?”
鹿何見身着綴着白禮花的黑色長裙,紅發被她紮成了最不顯眼的丸子頭,還戴上了偌大的黑色蝴蝶結,她下車後優雅地摘下了墨鏡,然後看向了身後車裏出來的薄自初。
薄自初也穿着黑色西服套裝,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整潔的寸頭,輕咳了兩聲說道:“呃……是鹿法醫讓我來保護你的。”
鹿何見挑起了一邊眉毛,沒懷疑什麽,只是笑了一聲:“保護我?我看他是怕我鬧事吧,讓你來看着我。”
薄自初沒說話,只是仍舊站在那裏,表情有些許無辜。
鹿何見又看了他一眼,無奈道:“……行吧,一起進去。”
薄自初立馬跟了上去:“好。”
禮桑桑和鹿何見認識這麽多年,互相的親戚都知道彼此,鹿何見一走進靈堂,幾乎沒有她沒見過的面孔,也有不少人主動上來打招呼寬慰。
靈堂正中是禮桑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她站在首都機場前面笑得開心,這是鹿何見和禮桑桑一道回國時給她拍的,禮桑桑手中還抱着鹿何見給她送的她最愛的向日葵花束。
可鹿何見的向日葵永遠地凋謝了。
鹿何見坐在離禮桑桑最近的位置,出乎意料地安靜,她無聲地凝望着那張照片很久很久,直到送完花回來也是如此。
薄自初不太會說話,只能一直跟在鹿何見的尾巴後面,也有不少人看見鹿何見身邊這個一米八幾的陌生面孔問個不停,但鹿何見都三兩句帶過了,她沒允許薄自初的陪伴,但也沒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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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何見的表現一直都很平靜,甚至都沒有讓薄自初窺見她的淚水,平靜得讓薄自初覺得可怕。
——但這平靜只持續到了靈堂的門被再度打開的時候。
薄自初看到一個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男生被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挽着走了進來,郎才女貌的樣子,而鹿何見的表情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就變得很難看。
薄自初猜到了,這應該就是Derrick和他那位初戀女友。
“你來幹什麽?”鹿何見面色陰翳地擋在了禮桑桑的照片前,相似的話語氣要比和薄自初說時難聽很多。
Derrick确實長了一張很能迷惑小女生的渣男臉,他桃花眼一彎:“我來看看桑桑,怎麽了嗎?”
“不需要,她不想看見你,麻煩你們請回吧。”鹿何見毫不讓步,氣氛在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Derrick的笑容一下子就減淡了,他身旁那個小白兔一般的女生也露出了惶恐無措的表情。
“鹿何見,桑桑想不想見我可不是你說了算的。”Derrick步步緊逼。
鹿何見不想和這個男人多費口舌,只是看向了他身邊那個看起來格外乖巧溫順的女生,輕聲問道:“鹿峋曉給了你什麽好處啊?”
場面一度變得格外安靜。
“什……什麽?”那個女生在下意識間抓住了Derrick的衣袖。
Derrick一下子就張了嘴:“鹿何見你什麽意思啊——”
“我沒別的意思啊,”鹿何見也學她單純無害的樣子:“我只是好奇而已。”
鹿何見朝那個女生走近一步,看着她躲到了Derrick的身後:“怎麽,我問錯了嗎?難道不是鹿峋曉把你給找回來的?”
“鹿峋曉跟你說了什麽呀?還是給了你什麽?我怎麽聽說你抛下了未婚夫突然就回國了,難道我說錯了嗎?”
“什麽未婚夫?”Derrick低頭問了一句女友,但還是趕忙替她出頭:“鹿何見你不要胡亂攀咬!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撞死禮桑桑的又不是我,你對我、對我女朋友這個态度幹什麽?!”
鹿何見卻突然不說話了,只是很不屑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們。
薄自初一直站在鹿何見的身後,此時此刻也不好再不說話了,他站到了鹿何見的身前,對Derrick和他的女朋友示意了一下門口的方向:“不好意思,兩位請回吧。”
Derrick皺着眉頭看向薄自初:“你誰啊?”他眼神不友善地打量着他和鹿何見:“鹿何見,這是你的新男友?不像你會喜歡的款啊……”
“——請你對鹿小姐放尊重一點,我是警察。”薄自初板着一張臉拿出自己的證件一亮。
“你最好沒什麽能讓我們在市局見面的把柄讓我看到,不然就請你立馬帶着你的女朋友離開這裏,不要打擾禮小姐休息。”
Derrick在看到證件之後的表情更加難堪了一些:“鹿何見,我沒有對不起禮桑桑,也希望你不要在外面造謠。”
“她從來沒造過謠,是外面那些人對你的風評向來如此,怪不得別人。”薄自初迅速回複道,沒給鹿何見開口的機會。
四周來吊唁的人都在看着他們,Derrick的小女友有些害怕地扯了扯Derrick,後者氣不過也沒辦法,只得忿忿帶着她離開了靈堂。
看到Derrick和女友出門的時候鹿何見還是有些恍惚,已經很久沒人會擋在她面前了,畢竟她和鹿森還是聚少離多。
“薄自初。”她突然很小聲地叫了一句。
薄自初很快就回過了頭:“怎麽了?”
“我們也走吧,薄自初。”鹿何見噙着淚擡起了臉:“帶我走吧。”
薄自初只是看了她兩秒鐘,沒多想就扯住了她的袖子往外走:“好,我們走。”
周圍都是禮家親戚們怪異的目光,只有花環簇擁中的禮桑桑笑意滿滿地目送他們離去,奔向白天的陽光下面。
·
“哎哎哎——”
跑出靈堂一段距離,鹿何見叫住了薄自初:“你別只顧着帶我走啊,你也不問問我去哪兒?”
“那去哪?”薄自初很聽話地問道。
但這倒是把鹿何見給問到了,她自己也沒想好:“……算了,公司裏這麽多人都是聽我的安排,偶爾也讓我聽聽別人的吧。”
“你帶我去哪我就去哪。”
薄自初眨了眨眼,點頭:“……也行。”
薄自初的視線在導航軟件上停留了幾秒鐘,然後還是關掉了,他踩下油門,按照自己記憶中的路線行駛過去。
鹿何見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小子不會帶我滿濱雲亂晃吧?”
薄自初這人倒是很認真地回答道:“不會,我土生土長的,這個地方我經常路過,不需要導航。”
鹿何見笑笑,覺得這人呆板得也怪有趣的。
只是到了地方,鹿何見就不太能笑出來了,那是濱雲文化大禮堂,濱雲每一場重大的舞蹈賽事都會在這裏舉辦。
被薄自初請下車的那一刻,鹿何見還是有些懵:“……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我媽是這裏的主要負責人,今天這裏不開放,但是我能帶你進去,所以我就想着帶你來了。”薄自初回答道。
薄自初嘴笨不太會表達,但鹿何見還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偌大的禮堂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舞臺上面亮着絢爛的燈光,鹿何見盯得眼睛都發直。
她已經許久沒有站在舞臺前面了,鹿何見邁向舞臺的每一步都有些顫抖。
“只可惜化妝間和後臺不能随便進,沒有舞鞋和衣服……”
“沒關系。”鹿何見的眼睛仿佛已經種在了舞臺上一般:“那些都不重要。”
“我可以上去嗎?”
“當然。”
于是鹿何見脫下高跟鞋,光着腳站上了舞臺。
沒有曲目,她就自己循着回憶裏的旋律輕輕地哼唱。
她穿着最樸實無華的黑色長裙在光下翩翩起舞着,卻像一只再美麗不過的蝴蝶。
而薄自初就坐在臺下默默地微笑看着,目不轉睛,等待着為鹿何見鼓掌。
鹿何見的腳越跳越疼,有些傷害對她來說是不可逆的,但她還是竭盡所能地盡力跳着,用自己最好的狀态。
即便已經這麽多年沒有跳過舞了,她仍舊光彩照人,讓人怎麽都移不開目光。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首曲子,鹿何見終究還是抵抗不住疼痛地停了下來,她坐在了舞臺邊緣,望着空蕩蕩的觀衆席,而後看向了正擔心她腳的薄自初。
“謝謝你……”
她有些哽咽,只說得出這句話了。
“這也是鹿森拜托你幫忙的事情嗎?”鹿何見問道。
薄自初很誠實:“他只是說我和你住得近一些,讓我得空了陪陪你,其他就沒別的了。”
鹿何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還能走嗎?”薄自初躊躇道:“不好意思,我剛剛應該攔着你不讓你跳太久的。”
“沒關系,你應該是我最後一個觀衆了。”鹿何見微笑道:“我有些走不動,你能背我嗎?”
走到禮堂門口的時候,鹿何見又回頭看了好幾眼。
“薄自初,你知道的,我真的沒辦法不恨一些人。”
“我沒辦法的。”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