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1
暗渡舟 01
“鹿森,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彭恩暖微微垂眼去看那抵在自己脖頸處的刀刃,心髒跳的很快。
“你把我丢下來和我哥哥團聚,再自己想辦法逃出去不就好了?為什麽非要強行帶上我呢?”
彭恩暖面露不耐:“你難道不知道,我可以當一個很好的拖油瓶嗎?”
“你知道嗎?”鹿森倏然開口道,看向彭恩暖的眼中寫滿了冷淡:“我現在最想做的,還真不是把你丢下來自己走,而是和你一起留在這裏算了。”
“什……什麽?”彭恩暖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表情有些詫異。
鹿森卻說:“這火太大了,就算真能留一條命逃出去也要落一身傷。而且崔霁寒剛剛那一刀并沒有那麽淺,雖然止了血,但也難保我跑到一半就死了,平白多受一分罪。”
“還不如就這樣一起死在這裏,起碼能拉個你陪着,以免到時候你一個罪犯趁亂逃出警方的視線,我反而死得無辜又無用。”
對講機一直都是切的鹿森和彭恩暖這邊的音頻,所以外頭剛剛帶着B組找到人質所在地之後馬上趕回來的程柯淮很清晰地就聽到了這邊的話語。
程柯淮不由得低聲罵了一句,眼中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鹿森,我從警近十年了,你真是我辦過最難的案子。”
可是在下一秒,鹿森又繼續說道:“只可惜,被藍漾帶到這裏來的不止是我一個人……”
鹿森遠遠望着前方的濃煙與熱浪,心頭卻如冰溪般平靜:“這外頭有人在等我,他是令我曾經無數次心動的人,我不想他因為我的死而自責。”
鹿森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移動到彭恩暖面上的時候連她都有些愣住了。
“但這個人又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是個警察,而你是他二等功的磚石,所以我必須把你一起帶回去。”
彭恩暖不禁啞然于此人的“陰險毒辣”,這樣的話他竟然能說得如此深情款款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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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恩暖罵人的話還沒能開個好頭,外頭忙着破門,剛剛收到程柯淮信息的薄自初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鹿森!程柯淮喊你開對講機!”
鹿森微怔,但還是照做了。
對講機剛按下,程柯淮那邊焦急的聲音便伴随着跑步的風聲和喘氣聲傳了過來:“鹿森!你現在還好嗎?”
“我……”明明沒過多久,鹿森就已經感覺好像很久沒能聽過程柯淮的聲音了,他差點忍不住眼角一熱:“……我還好,你呢?”
“我當然沒事。”程柯淮的笑聲一如既往的不羁與灑脫,但下一秒他的聲音就嚴肅了起來:“鹿森,我現在就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鹿森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你……你之前說,我這人要是談起戀愛來說不定是個不錯的對象……”程柯淮跑到了A組外圍的附近,然後停下來喘着氣問道:“你這句話現在還算數不?”
“……不算。”
鹿森咬緊了牙,用力握着對講機,仿佛能隔着火場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得和我談才算。”
只一句,就足以讓程柯淮瞬間變成了一攤被揉皺了的湖水。
“……所以說,你他媽得活着過來見我,知道不?”
程柯淮一步一步走到貝智勤的房門前,他的指甲深陷入掌心裏,說話尾音都發顫。
在關掉對講機的下一刻,鹿森用力閉上了雙眼,須臾之後睜開時,頓時沒了方才的斯文。
“你聽到了嗎?”他輕聲問彭恩暖。
“二等功,你該乖乖跟我上路了。”
還沒等彭恩暖反應過來,她就突然感覺什麽地方一疼,瞬間就沒了任何的意識。
鹿森把彭恩暖背在了背上,直到這時,他腹部的疼痛與周身的虛弱、疲累才在臉上展現了分毫。
但他在看向前方火焰時的目光仍舊寫着不懼,就像在很多年前,他曾經和一個人聯手逃出一片火海那樣。
“嘭——”
随着鐵門被打開的一聲巨響,洶湧的熱浪噴薄而出,把為首的幾個警察都險些炸出去。
火海與濃煙交織,在這冰冷的島嶼上這似乎是唯一的一處暖意,卻格外的令人心寒。
而在最初的濃煙散去一些之後,幾人擡眼一看,火海正中竟站着一個人——他還背着一個人!
是鹿森和彭恩暖!
“鹿森!”程柯淮是第一個喊出聲的。
薄自初趕忙叫人攔住了沒有佩戴防護設施就想往前沖的程柯淮,自己帶着幾個人又是潑水又是披着濕毛巾着迅速把人給護了出來。
鹿森此時的眼前已然是一片模糊,只感覺腳步聲四面八方地向他湧來,伴随着各種各樣的關懷聲,而他卻只聽得到那一個人的。
“程柯淮……”
“我在!我在!”
鹿森只來得及扯了扯嘴角,還沒等他露出一個笑容讓他別擔心,鹿森就一個踉跄,徹底倒在了程柯淮的懷裏。
“還好……還好……”
“至少我還能再見你一面……”
鹿森終于抵擋不住地閉上了雙眼。
·
“嘶……”
薄自末五分鐘內反複看了至少十次時間,盯着醫院門口望眼欲穿。
“不是都已經提前辦好出院手續了麽,怎麽還這麽久不出來……”
“哎哎哎——這裏!”薄自末的話音剛落,沈衣沫雀躍的笑聲便響了起來。
薄自初和薄自末順着沈衣沫招手的方向看過去,程柯淮和鹿森正從住院部門口走了出來,在他們身後的盧争渡則任勞任怨地提溜着大包小包。
可是薄自初剛和程柯淮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就發現他旁邊的鹿森看的并不是他們幾個人的方向,而是越過了他們看向了身後。
薄自初順着鹿森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個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的後方。
就那麽看過去的一眼,薄自初就愣在了原地。
女子看上去很年輕,穿着一襲黑色抹胸的連衣長裙,披着件西裝外套,踩着雙恨天高面色平淡的站在那裏,就像一瓶名貴的阿瑪菲。
她的容顏不管是用濃或淡來形容都不合适,但就是一副極符合不論東西方審美的長相,讓人看第一眼就會被狠狠驚豔到,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小說裏描寫的絕色美女。
哪怕是她那一頭茂密灼眼的紫色卷發和一看就很名貴的珠寶耳環也絲毫不能奪走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
“這……這是哪個女明星來拍戲了嗎?”薄自末也看到了,眼睛都看直了,但對方顯然不在意他們幾個人,始終和鹿森對視着。
“什麽女明星啊,瞧你這花癡樣。”沈衣沫一拍薄自末沒出息的腦袋,解釋道:“那是鹿何見,鹿森同父異母的姐姐!漂亮吧?”
“喏,你看她後面的不就是喬以北和喬南城麽。”
“……鹿何見?”
薄自初細細咀嚼着這個陌生又耳熟的名字,目光始終跟随着她,連後頭跟自己打招呼的喬以北都沒注意到。
“哎?那是誰?”
程柯淮怎麽可能沒注意到,擺手示意盧争渡先拿東西回車上之後,他便轉頭問鹿森。
“那是我姐。”
鹿森的神情有些許複雜,眼中的情緒晦暗不明,程柯淮看不出那是個什麽成分。
多虧是經常鍛煉的好體質,鹿森的身體已然痊愈得差不多了,程柯淮便放心地随着鹿森向前走了幾步,而鹿何見見狀則把手裏的名牌包包往喬以北懷裏一放,然後也大步流星地向他們走過來。
他們兩個的長相一個偏美豔強勢一個偏溫潤儒雅,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類型,但當兩人站到一起面對面時,卻讓人能很輕易的看出兩人五官間奇妙的相似之處。
——“啪!”
另外幾人以為自己将會看到的是姐弟劫後重逢的感人畫面,卻沒料到鹿何見上來就給了鹿森一個巴掌,聽上去都極疼。
“你幹什麽呢?!”程柯淮瞪大了雙眼當然第一反應擋了過去,後頭的薄自末也蠢蠢欲動,但很快就被喬以北和薄自初雙雙攔住了。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你先別管。”薄自初低聲向薄自末呵斥道。
然而就在被扇巴掌的下一秒,鹿森捂着一邊通紅的臉平靜地回過頭,而鹿何見的眼角卻迅速地滑落了一滴淚。
她雙目通紅地一把抱住了鹿森,身軀肉眼可見的顫抖着。
“你他媽的……還知道回來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鹿森垂下了雙眸,擡手輕輕拍了拍鹿何見的背。
“沒事了姐,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麽。”
可鹿何見雖然沒再哭了,抱着鹿森的手卻更加地用力:“萬一呢……”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萬一你真出事了,那我怎麽辦……”
“你讓我怎麽辦……”
鹿森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心裏知道的,他早就預想到了鹿何見知道他失蹤了會是個什麽反應,所以才一拖再拖地不讓任何人探視直到他出院,沒想到他讓所有人都瞞着,卻還是讓鹿何見給找了過來。
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一個最好面子的女強人竟然會在這麽多人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
鹿森用力回抱住鹿何見,一如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