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6
壞種 26
崔霁寒是一個在該上幼兒園的年紀被父母丢棄在福利院門口的小胖子。
他的親生父母本來就不想要孩子,是雙方老人都硬逼着才有了他,于是兩人在決定離婚之後很快便達到了共識,沒人想要這個小孩。
就這樣,貝智勤在外面撿回來彭恩暖之後,走到了福利院門口又捎上了一個寡言少語的小胖墩。
崔霁寒和彭恩暖雖然是同一時間來的福利院,取的名字也如同親生兄妹,但兩人的性格截然不同,在福利院這群孩子裏的受歡迎程度也不同。
彭恩暖生得漂亮,性格開朗活潑,成績還好,深得貝智勤的歡心,在孩子們裏也很受喜歡,是出了名的孩子王。
而崔霁寒就不行了,他不愛學習,就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發呆或者聽歌,他自小沒有父母關愛,小小年紀就只有啞巴的奶奶在關照他的三餐,崔霁寒又不喜歡參與什麽集體活動,這才被奶奶喂胖成了如今的樣子。
當時的貝智勤還沒有生病,脾氣還算能控制,除了偶爾有些偏激之外還算是個不錯的院長,經常注意維護人際關系以多給福利院拉些投資或贊助,孩子們在福利院過得也是真的無憂無慮。
只是崔霁寒的性子實在是不喜交際,即便在這樣的環境裏也總是一個人待着,放了學就喜歡坐在教室角落看書,等天黑了再回宿舍。
這樣的日子原本崔霁寒已然習慣了,只是在某天的黃昏彭恩暖的東西放在了教室沒拿,吃完飯便回了趟教室。
彼時的彭恩暖還沒被寵壞,熱心腸的她一見到崔霁寒就招招手問道:“霁寒,你怎麽不去吃飯呀?”
那是福利院裏第一次有人記住了崔霁寒的名字并沖他打了招呼。
當時的崔霁寒有些愣怔,眨了眨眼回過神來才說道:“現在食堂人太多了,我不想去湊熱鬧。”
小孩子們最口不擇言,大家基本是成群結隊的,他總是一個人,難免被人非議。
崔霁寒雖然習慣了孤獨,但其實在心底對孤獨還是有些許厭惡。
“不會的,這個點大家已經吃完飯了。”彭恩暖的心大,哪裏能看得出崔霁寒的內心想法,一心只想着讓這個不愛說話的同學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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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霁寒還沒來得及回答什麽,彭恩暖就大步向前牽起了他的手,然後笑盈盈地拉起他就走:“好啦,我陪你去,再晚點飯菜都要冷啦!”
“你平時都沒人和你一塊兒走,一塊兒吃飯嗎?”
“……沒有。”
“那你以後和我一塊兒吧!正好我每天一起走的人都不一樣,太多人了挺吵的,我早就想兩個人走啦。”
“可是……”
“哎呀沒有可是,就這麽決定啦!你是不是比我大了快一年呀,那以後我就當你是我哥哥啦!”
就這樣,非常俗套的單方面救贖的故事,電視劇裏和書本裏都要寫爛了,卻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了崔霁寒的身上。
就這樣,福利院裏為數不多的兩個非殘障兒童成了朋友、“兄妹”,成了在那之後陰影不離的夥伴。
彭恩暖陪着崔霁寒運動減肥,拉着他看書學習,每次漏寫一個“解”就要跑兩圈田徑場,慢慢的,兩人就好像真成了一對親兄妹。
哪怕崔霁寒慢慢發現了彭恩暖性格裏漠視生命的一面,哪怕後來彭恩暖已經被他和貝智勤寵得有些無法無天了,崔霁寒也完全不覺得這是什麽過錯。
只要有哥哥在,彭恩暖做什麽都是對的,凡事有他在後面兜着。
所以即便看着福利院裏的那場鬧劇愈演愈烈,彭恩暖還參與了其中崔霁寒也沒有管,在看到鄧芊芊的屍體随意被彭恩暖丢棄一旁時他也只是很平淡地等着她離開,然後默默把屍體和現場都處理好了。
他向來習慣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從不惹事,但也從不怕事。
既然九年前那件事被人非要翻出來舊事重提,要将彭恩暖繩之以法,那他自然就再也當不成一個普通觀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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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又是一聲驚雷。
鹿森胃裏突然猛地一陣收縮,疼得他差點沒站住,還好被身後目光始終緊随着的程柯淮給一把扶住了。
“怎麽了?!”程柯淮眉頭緊蹙,連忙扶着鹿森坐了下來。
“……沒事,胃疼,老毛病了……”鹿森捂着胃部,細細抽了一口氣。
藍漾只瞥了一眼心中就明白了:“福利院裏的食物昨天就一點不剩了,能撐到現在全靠各位的體力,他要是原先胃就不好,來之前又沒好好吃飯的話那确實有點難搞。”
鹿森來之前的那一天确實沒怎麽好好吃飯,中午那頓火鍋他光顧着聽程柯淮“相親”了沒吃多少,晚上去酒吧之前又只是随意來了份意面填肚子。
到了這裏之後每個人面對量完全不夠的夥食都只能每次只吃一點點,鹿森的胃完全承受不住。
“你倒是站着說話不腰疼,要不是你把我們綁到這裏來,人家至于犯胃病嗎?”彭恩暖雖然對鹿森完全算不上關心,但對于能攻擊藍漾的點她是一個都不想放過。
藍漾倒是不生氣,只是在彭恩暖的“提醒”下想到了什麽:“呀,突然想起來了,我當時雇人綁的可不止你們幾個——”
他莞爾一笑:“還有一些已經離開濱雲了的——當年你的幾個小跟班們我都派人綁了。”
“你們要不然猜猜,這個仿制的岐徽福利院為什麽建得這麽高?”
“它底下……會不會有着原版的岐徽福利院完全沒有的空間呢?”
“你!”程柯淮一邊扶着鹿森,一邊忍不住瞪了藍漾一眼:“他們有食物嗎?你這是要把他們給餓死?”
藍漾笑得倒是無所謂:“除了被綁來的第一時間給他們吃了一點幹糧之外,我當然也給他們留了一點食物啊……”
“只不過也就那麽一點點,不知道他們十個人會通過什麽方式争搶食物呢?”
“……你倒是聰明啊。”鹿森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忍不住向程柯淮譏諷一笑:“你到目前為止都只是雇人綁架,你沒殺任何一個人……”
“可是鄧丞是在你的設計下被他倆殺的,倘若人心确實經不起考驗的話……那麽這地下也會有人在自相殘殺中死去。”
“你倒是給自己覓了個好名頭,‘貝利爾’的‘怠惰’可遠沒有你謀劃深遠……咳咳……”
鹿森說完忍不住又咳了幾聲,氣得程柯淮想馬上下樓把飲水機的水燒熱了給鹿森喝,可現在他又哪裏敢把鹿森留給這各懷鬼胎、心思叵測的三個人。
程柯淮只得擡眼神情肅穆地看向藍漾,沉聲道:“我警告你,你原先綁架我們就是為了我們警察的身份可以幫鄧芊芊等受害的孩子們申冤,但要是鹿森撐不住了,你的目的可就難達到了。”
藍漾譏笑一聲,避而不答:“地下室的門我相信對程警官來說算不上什麽難事吧?在門外還有一袋吃的,對他們來說可能分下去就只是開胃,可要是拿上來給了鹿法醫就是救命良藥了。”
“——程警官,你到底會怎麽選擇呢?”
程柯淮不想選,他現在只想陪在鹿森身邊。
可就算藍漾不逼他,鹿森也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管。
鹿森一瞥眼就看見程柯淮盯着自己分外緊張的表情,不由得搖頭輕笑:“你啊你……”
“你之前的那些追求者們真是看走眼了,你這人要是談起戀愛來……說不定真是個不錯的對象。”
程柯淮被鹿森這不合時宜的打趣給整懵了,硬生生幹咳了兩聲才恢複了常态:“真是煩人啊……小心我愛上你哦。”
鹿森的笑容卻慢慢淡去了,他倏然擡手按住程柯淮的肩膀,湊近他的耳邊說:“乖,去吧。”
“你去把那些被綁在地下的人救出來,把食物分給他們中最羸弱的幾個,讓他們不至于太快昏厥死亡。”
“至于我這邊,我可以的,你放心去就是。”
“這……”程柯淮哪裏放得下心來。
“——我說了,你去就是。”鹿森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讓程柯淮不禁微愣。
“人的成長都是由單純到複雜,我不認為這個過程是可逆的,所以我清楚落單對我來說具體意味着些什麽。”鹿森正色對程柯淮說道:“但我們不僅僅是朋友,還是戰友,是同事,我們現在要幹的不是什麽惺惺相惜、難舍難分,而是合作,是尋找最優解。”
“而此時此刻的最優解就是——你去救他們,我在這裏保護好自己的同時,也看好他們。”
“我不是什麽嬌貴的少爺,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法醫,我是什麽樣子的你自己清楚,不要讓情感蒙蔽你的理智。”
當年鹿森面對的抉擇,在命運的輪轉糾纏下竟意外地放到了程柯淮的面前。
是的,這是目前的最優解。
程柯淮心知肚明。
通風口透出的一絲微風拂過程柯淮的發絲,吹得他無端的眼睛疼。
——那是鹿森。
他跟自己說。
程柯淮深吸了一口氣,看了鹿森許久,似乎要把他的模樣用力刻在心裏。
然後他站起了身,往樓下跑去。
——但他是個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