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25
壞種 25
隔着十幾公裏汪洋的岸邊,好幾輛水上公安船在暴雨裏也蓄勢待發。
薄自初手裏拿着豪青留給他的一行地址,面色凝重地眺望舷窗外的潑天雨幕。
就在豪青昨天晚上離開公司路過前臺的時候,他收到了薄自初留下的卡片。
【你不用擔心,這張卡片我是背着警局以個人名義送來的。我知道你和背後策劃這起失蹤案的人有聯系,你在是否報複福利院中猶豫,可我也有自己的顧慮,一同被綁架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的工作夥伴。我以我個人的名義請求你至少留下些線索給我,我私心希望你們的反擊能夠有成效,但我也不希望我會見到我兩位朋友的屍體,你明白嗎?】
【暴風雨來了,彭恩暖、崔霁寒還有鄧丞是什麽性子你不會不清楚,我的兩位朋友是因為警察的身份以維護正義的任務被綁架的,你也不希望他們在幫助你們的路上成為罪惡的再一個犧牲品吧?】
豪青站在原地躊躇了許久,直到加班的同事都離開了,他才終于下定了決心般抽出了一張卡片,咬着下唇寫下了一行字。
如果左右都是錯,我只希望這錯不要再越滾越大了。
我實在是……太累太累了。
“現在的飛機航班全部延誤,鹿何見、鹿峋曉還有申菀甯預備今天中午的高鐵到濱雲,鹿家對鹿森的看重程度不用我多說。”薄自初最後看到的一條消息就是喬以北在睡前發來的語音。
“薄警官,我相信你,希望到了晚上我們能一塊兒吃上一頓平安飯。”
“……能,一定能。”薄自初倏然喃喃道。
他掀開因為連熬了好幾天大夜而堆疊了兩三層的眼皮,眸中卻不見絲毫疲憊,只有充分的信任:“那可是程柯淮,我倆的合作就沒有一次失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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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裏的這個隔層實在是封閉得太好了,只有零星幾個口子在通風,暖和得如同南極中唯一的溫室。
要不是有着這麽多瘆人的刑具擺在那裏,這樣的溫暖幾乎就要讓人有種身處夢境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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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過是錯覺,在這淩晨的孤島上,沒有人能做到放松警惕。
“崔霁寒,你在九年前那個失蹤案裏,擔任的可不僅僅只是個旁觀者的身份吧?”
鹿森向崔霁寒走近了幾步,那雙漂亮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直視着他,審視般幾乎要将眼前這個不過小了他五歲的男生給徹底看透。
他不願再粉飾太平了,眼前的情勢已然比鹿森最開始想得要複雜。
崔霁寒就這樣與他僵持了許久,而後才突然扯了扯嘴角:“啊……九年前的事情也太久遠了,我怎麽記得清楚呢?”
“你說我不是難道我就不是了嗎?”
……死鴨子嘴硬。
程柯淮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看見崔霁寒面對鹿森那副“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挑釁模樣就想上去給這熊孩子一個耳刮子。
可鹿森不用回頭就猜到了程柯淮的怒意,手随意向後擺了擺,然後絲毫沒有任何生氣地反而朝崔霁寒露出了一個再完美不過的笑來:“麻木、冷漠、空洞……你的眼神裏幾乎都是這些東西。”
“剛才藍漾在說岐徽福利院的舊事的時候,你的眼裏只有事不關己的淡然,所以你沒有經歷過那些,也沒有參與過那些,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旁觀者。”
“——可是只有在彭恩暖說她殺人的時候,只有在我提到鄧芊芊屍體的時候,你的眼神才出現了觸動,說明這些東西與你有關。”
“彭恩暖是貝智勤親自從外面撿回來細心當女兒照顧的,那你呢?你為什麽能在福利院裏面孑然一身,出淤泥而不染?你為什麽能光看軀幹就認出來鄧丞,卻對他幾乎沒有什麽恨意呢?”
短暫陳述之後的連續三個問題,一句句仿佛都在指着崔霁寒的心窩子在說話,可偏偏鹿森的模樣一如既往的溫潤謙和,就好像只是在講解什麽古人詩詞一般,崔霁寒甚至都找不到什麽可以發怒的口子。
崔霁寒深吸了一口氣,他與鹿森對峙的目光未動,但話卻是對藍漾說的:“——藍老師,你倒是會選人,兩個警察一個冒失魯莽,一個牙尖嘴利。”
“怎麽?你覺得這樣就能為你的鄧芊芊報仇嗎?”
彭恩暖聞言瞪向藍漾:“我哥都這麽說了,果然是你吧?是你策劃這一切的對不對?!”
藍漾仍舊蹲在存放鄧芊芊衣物的箱子邊低着頭沒說話,但出乎崔霁寒意料之外的是,程柯淮和鹿森竟然也沒說話。
彭恩暖見狀更加氣惱了:“喏,連這兩個警察都不幫你說話了,你還敢說不是你?”
見彭恩暖非要帶自己和鹿森出場,程柯淮倚着老虎凳抱着手臂懶洋洋說道:“這我能咋幫他說話啊?這裏的刑具擺的沒那麽嚴謹規範,可是鄧芊芊的衣服倒是比我軍訓那會兒疊的都要整齊,背後的人肯定是想為鄧芊芊伸冤嘛。要不是他,我也想不出來還能是誰了,總不能是鄧丞良心發現假死了吧?”
“他?良心發現?省省吧。”藍漾總算是擡起了頭,表情晦暗不明:“他要是能良心發現,至于前兩天潛入我房間裏想殺我麽?”
鹿森眉頭一擰,他倒是真以為這件事情只不過是藍漾編出來擾亂局勢的。
估計是面對面更好地察覺情緒吧,崔霁寒洞察鹿森心思一般開口笑道:“是啊,這件事情他倒是沒說謊,鄧丞确實生了要殺藍漾的心思,最開始還想撺掇我和恩暖一起呢。”
“可是最後死的卻是鄧丞。”程柯淮沉聲道。
藍漾幽幽說道:“沒錯,但我還真的沒說謊,我就是那麽懦弱地躲了起來,我知道我打不過鄧丞的,他懷疑是我要為鄧芊芊報仇,自然第一個就要解決掉我,我怎麽可能鬥得過一個決心滅口的亡命之徒呢?”
到了這個時候,從某種程度上看崔霁寒和彭恩暖倒是和藍漾站在了同一條線上,彭恩暖聳了聳肩膀說道:“我當時也是這麽和鄧丞說的,你就算是有那個膽子設這麽大一個局把我們困在這裏,也不可能有膽子殺人的,反倒是這個地方要是沒有你,我們确實很難出去。可他偏偏就是不信,非要打草驚蛇地把你殺了。”
彭恩暖說着犯了一個白眼:“沒想到他還不止是說說而已,真找了點武器就埋伏進了你房間裏,我真是無語了。”
“然後呢?鄧丞總不能是自殺的吧?”程柯淮不耐煩地追問道:“難不成還是被自己給蠢死的?”
“當然是被我殺的啊。”出乎意料的是,崔霁寒竟泰然自若地開了口。
他看向鹿森的眼中仿佛寫着挑釁:“我把他做成了人彘,看着還不錯吧,鹿法醫?”
鹿森的心髒像是被什麽重重一擊,他眯起了雙眼:“……你早就認識我。”
“對啊~”崔霁寒那英俊的五官此時再看便是處處都刻着諷刺:“我的養父平時就喜歡看報紙,我偶爾也蹭着看幾眼法治新聞的欄目,看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變态。”
“好巧不巧,我前兩年對報紙上刊登的一個J大的案件頗有興趣,就順手搜了一下,看到過你的照片。聽說當年死的那個警察是你的朋友啊,怎麽,你見過他的屍體嗎?我模仿得像不像——”
崔霁寒的話音未落,程柯淮上來一記拳頭就讓他立刻閉了嘴。
“怎麽當年被那幫瘋子綁架并犧牲的不是你這個小崽子呢。”程柯淮揪住崔霁寒的衣領,在他耳邊低聲說了這一句,然後用力松開了領子,讓崔霁寒差點跌落到了地上。
彭恩暖趕忙上前扶住了崔霁寒,剛扭頭想說些什麽,又立馬被程柯淮的惡狠的眼神給逼退了:“怎麽還打人啊……這像什麽警察啊,跟個土匪頭子一樣……”
程柯淮立刻反唇相譏:“我怎麽就不像警察了?你們福利院裏老師不像老師,學生不像學生的,怎麽還有規定說警察受了委屈就不能反擊了?什麽道理。”
鹿森趕緊扯了扯程柯淮的衣角:“行了,我沒事。”
“反倒是你,”鹿森又将矛頭轉回了崔霁寒身上:“怎麽,殺人的事情你都敢承認,與鄧芊芊之間的關系你就不敢說了?”
崔霁寒擡手擦幹淨了唇角的血跡,冷哼一聲:“我殺鄧丞不過是看不爽他而已,又蠢又壞,據我所知鄧芊芊原本是可以送給別的遠房親戚收養的,是鄧丞自己為了能夠讨好貝院長,為了能侵犯更多小男孩,主動把鄧芊芊獻上了當作新玩物。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
“至于鄧芊芊……我不過是順手處理了一下屍體而已,難道我還缺這一項罪名了不成?”
可是這個時候反而是彭恩暖愣在了原地,她怔怔地看向崔霁寒:“是……是你處理的屍體?”
“那你怎麽沒跟我說過啊?我還奇怪呢……那幫警察怎麽就從死亡判成了失蹤呢……”
崔霁寒只是輕輕一笑摸了摸彭恩暖的頭:“這有什麽,我是你哥哥,你做什麽我都不攔你,至于那些尾巴我幫你掃掉就好,不需要你來擔心。”
他知道彭恩暖視貝智勤為神父一般的存在,貝智勤死之後她必然會解決掉他生前最棘手的“獵物”,所以他跟蹤彭恩暖目睹了一切,并在她走後細心地處理好了所有。
他什麽都懂,只是疼愛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