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24
壞種 24
“那天的雨好大啊……跟今天的不相上下。”
豪青長嘆了一口氣。
“我當時就坐在寝室的窗前,我住在四樓,正好能看到全貌,彭恩暖帶着那些願意一起逃跑的孩子們跑到了福利院門口,當時大門大開,平日裏那麽多的保安和守衛都被支開了,我看見他們瘋了一般在雨中朝着大門狂奔——你們還真別說,我在那一刻還挺羨慕他們的。”
“可是就在下一秒,我看見他們奮力以赴的希望被猛然關上了——”
“一直跑在最後面的彭恩暖停下了腳步,她慢慢轉過身,面前是四面八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冒出來的保安和守衛,福利院裏明文規定了不能擅自跑出福利院,他們是來抓這些孩子的。”
豪青的臉色很暗:“鄉野裏的福利院,說實話沒什麽人會管裏頭的制度問題,福利院裏很多規矩其實都是不合理的,就比如擅自出福利院的孩子會被處罰,而具體是什麽處罰并沒有細說,我也是到了那一天才知道,這所謂的處罰不過是上位者的一時興起,胡亂處置罷了。”
“那些人抓住他們往回拖,絲毫不顧那些十來歲小孩的痛苦與掙紮,不聽話就打,那些保安手上的防暴棍和鋼叉可都不是吃素的,沒一會兒,我就聽見了有人在底下大喊着……”
——“別打了!有人受傷了!”
“可是壓根就沒有人理……”薄自初細心地注意到了豪青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我們剩下的人想下去阻攔,可是學生宿舍直接就被大鎖鎖住了,一、二樓的窗子也被從外面封住了,有男生從三樓跳了下去,結果下面是水泥地,差點把腿給摔斷了,很快被福利院的員工拉去了醫務室……”
“那個晚上足足吵了兩個多小時才沒了聲響,第二天早上上課的時候老師什麽都沒說,只是把福利院的規章制度又拿出來講了一遍,沒人敢問昨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一切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殺雞儆猴的效果實在明顯。”
“我是過了很久以後才在別人的口中聽說了那天晚上的真相,彭恩暖設計利用了鄧丞的那個外甥女,把所有試圖反抗的孩子們全都通過那天晚上抓了起來,那些白天裏文質彬彬、儀表堂堂的老師和員工們全部聚在了那一個倉庫裏,不是和貝智勤之前一樣進行肉/體上的折磨,而是讓他們全部人把衣服脫了站在一起,把岐徽福利院的印章沾上印泥蓋在他們身上,從精神上進行折辱……”
薄自末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跟在豬肉上蓋章有什麽區別……也太侮辱人了吧……”
“不僅如此,在他們的口中,被毆打、被猥/亵、被侵犯都不是他們的錯,而是這些孩子們自己的錯,是他們要麽是不求上進地成績下降,要麽是産生了要離開的心思然後故意考好,是他們只是和老師玩玩游戲都不樂意……”
“這些本來就是社會的規則,他們作為老師只是提前讓這些孩子們在出福利院之前提早适應而已,是他們自己的羞恥感在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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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青的眼神複雜難辨,薄自末剛想再開口說些什麽,豪青的電話鈴聲便突兀地響了起來,是公司的同事在催促他晚餐時間結束了,讓他趕緊回去上班。
豪青抱歉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實習期曠工後果很嚴重。要是還有什麽想問的你們可以給我打電話,但我能說的已經說了。”
“至于其他的……”他站起身來,“既然有人想要把這件事情再翻出來,我希望你們在懲戒他們在絕望下做出錯事的同時,也別忘了懲戒那些九年前做出過錯事的人。”
“自然。”
薄自初絲毫沒有猶豫地快速回答道,看向豪青的目光裏一如既往的堅定。
“圖謀不軌的老師、助纣為虐的學生幫兇、冠以福利院的名稱卻讓人喘不過氣的監牢……你放心,沒有哪個警察能做到視若無睹。”
豪青的眼睫微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颔首示意了一下便随手将當作晚餐的可頌面包塞進了兜裏,然後戴上了衛衣帽子走出了咖啡店。
外頭的冷空氣仍舊刺骨,豪青撐起傘快步跑到了公司樓下,直到跑過了閘機才撐着傘柄停步喘着大氣。
手機響了一聲,是妻子的信息:“你去見警察了?”
豪青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妻子也是個孤兒,只不過她的運氣好一些,遇上的是個不錯的福利院,還很快就被遠房親戚給找到收養了。
妻子回複得很快:“我只是以為……你讓我表哥協助藍漾已經是你對他們最後的幫助了,你不是不想再趟這趟渾水了嗎?”
“你好不容易才通過這麽多心理醫生徹底走出來,你又何必特意在電話裏留下漏洞讓警察來找你呢……”
可是這一次,豪青過了很久才回答。
“我永遠無法做到徹底扯開關系的,那場噩夢我做了太久太久了,或許只有親眼看着那些始作俑者們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才能完全醒過來吧……”
在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一行積澱已久的清淚終于成功從豪青的眼尾掉落了下來,像是時隔了不止九年的告別。
那個黃昏,公司樓道裏被刻意壓抑的痛哭聲響了很久才停歇。
那些從岐徽福利院裏走出來的孩子們,全都從來沒有真正釋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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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智勤的房間與程柯淮和鹿森上次來的時候沒什麽差別,只是門上“薩麥爾”的蛇身巨翼此時再看頗有些瘆人。
“貝智勤病了之後,福利院裏的財政情況每況愈下,我和與我同齡的那一批孩子也被領養了不少,福利院人數驟減之後也很少再對外收人了,學生宿舍和教師公寓這才都拆遷了合并到一起,也就成了現在這棟大樓的模樣。”藍漾在程柯淮和鹿森的身後解說道。
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彭恩暖和崔霁寒顯然不再占據優勢,自然也沒立場阻攔幾人對貝智勤的“不敬”行為,彭恩暖只得在後面嘀咕道:“你們注意點,不論怎樣死人為大,也別太冒犯了吧……”
可沒等她尾音落下,程柯淮踩着椅子撬開天花板的聲音就砰然響起,彭恩暖的臉色愈加難看。
“呦呵,我說呢,明明在外頭看着三樓往上還有空間啊,怎麽上了樓就只有天臺了呢?”程柯淮完全沒有要體諒彭恩暖情緒的意思,自顧自地沖鹿森笑得得意:“原來這個‘四樓’是獨屬于貝智勤一個人的啊。”
鹿森也偏頭淺笑,縱着他在彭恩暖的雷區上蹦迪,還有些添油加醋般說道:“上去看看?”
這話自然正合程柯淮的心意。
那是将近三百平米的空間,裏面盡是千奇百怪的小型刑具,老虎凳、竹簽、鐵鞭、麻繩、鐵烙……
這些東西都不至于讓人死亡,卻足以給人莫大的折磨。
程柯淮不由得蹙緊了眉頭:“這些玩意兒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是十幾歲的小孩子……”
鹿森的面色也分外陰郁:“有些孩子可能還不滿十歲。”
看着面前這個如古代刑具房一般的地方,鹿森仿佛還能越過時光聽到那些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程柯淮徐徐轉過頭看向崔霁寒身後的彭恩暖,眼神凝重,而彭恩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有些結巴地說道:“我……我只是負責給貝院長尋找合适的‘獵物’而已,我沒見過他具體是怎麽發洩情緒的,他……他也不願意讓我來這裏……”
藍漾在一旁冷笑一聲:“是啊,你當然不在意。你只需要在貝智勤的庇護下做你的福利院小霸王就好,過着你随時有作業抄,身邊随時有一圈人擁護着,不論是買飯、問問題、打熱水還是上廁所都不用排隊的日子就好,你哪裏在乎那些被你選中去到貝智勤那兒的人的死活啊。”
崔霁寒陰狠地斜了藍漾一眼,他這才閉上了嘴。
鹿森沒工夫理會身後那三個人的勾心鬥角,繞着這個地方走了走,順便查看着這些刑具:“這些東西都有些年頭了,應該就是貝智勤當年用的那一批,不知道帶回去能不能檢測出DNA。”
走到擺放了整整一排各種小工具的桌子面前,鹿森上手掂量了一下,還不忘給出評論:“貝智勤挑選的眼光倒是不錯,在這裏花費了估計不少錢,這手術刀的質量都快趕上市局的了。”
感受到藍漾狐疑的目光之後,鹿森這才将自己鎮定自若的情緒藏了藏,生生裝出些許在殘忍刑具面前的恐慌來,只是他一低頭,就正巧看見了桌子後面一個積灰的箱子。
箱子沒有上鎖,始終緊跟在鹿森身後的程柯淮先他一步打開了,裏面竟是些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
“這是……”彭恩暖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之後很快就閉上了嘴縮了回去。
以程柯淮的耳力自然聽到了,神色嚴肅地看向她:“這是什麽?”
崔霁寒倒是仍舊鎮靜,替彭恩暖回答道:“是鄧芊芊失蹤的時候挂在樹枝上的衣服。”
“這衣服應該被拿去公安局了才對,怎麽會在這裏……”彭恩暖喃喃道。
“我倒是比較想知道……”鹿森微笑着站起身與崔霁寒對視:“是彭恩暖殺的鄧芊芊,她當然知道,那你呢?”
“警方調查失蹤案的時候你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不應該得知具體細節吧?你又是怎麽知道這是鄧芊芊失蹤時留下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