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3
壞種 23
“她……是被趕走了,還是被滅口了?”薄自末躊躇着開口。
豪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在離開岐徽福利院之後我曾經試圖尋找過那個保潔阿姨,但我一不知道她的名字,二不知道她的家庭住址,我怎麽都找不着。”
“要我回到岐徽福利院去再詢問些什麽,我也不敢啊……”
“你明明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在我們打電話詢問你是否願意來福利院周年慶的時候,你竟然沒有一口否決……”薄自末不由得喃喃感嘆道豪青的灑脫。
豪青淺淡地勾了勾嘴角:“我總不能一輩子都不選擇走出來吧?我也總是得要生活的不是嗎?”
在短暫地沉默後,薄自初還是打算開口繼續問下去:“那麽在那之後,鄧丞也還是沒有收斂嗎?”
豪青微笑着搖搖頭:“怎麽會?他不僅完全沒有任何收斂,反而還把我叫到了他辦公室裏邊,和我撕破了臉。”
“第二天是福利院的開放日,倘若那天我們表現好了,說不定就會被哪對夫妻看上然後領養我們,所以鄧丞在辦公室裏就威脅我把那件事情吞進肚子裏,不要再讓任何人知道,不然在以後的開放日裏我就不用再妄想見到任何福利院以外的人了。”
“也就是在那天之後,他不再對我好言好語地哄着,反倒像是把我當成了他洩/欲的工具,在那之後我也經常受很重的傷,福利院裏的醫生也被他收買了,彼此都心知肚明。一來二去的,醫生們在幫我上藥的時候表情都麻木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鄧丞手下的第一個獵物,但我絕對不會是最後一個。因為我很早就來到福利院了,各方面條件都不是最好的,鄧丞對我的興趣本來就不是很高,所以在撕破臉之後他就更少找我了,我算是逃過了一劫。”
薄自初又問:“貝智勤呢?你剛剛說,貝智勤虐待福利院裏的兒童,這又是什麽回事?”
豪青的眼簾微斂:“他在生病之前脾氣還算是好的,好像沒怎麽聽過他對福利院裏孩子們施虐的消息,但自從他被确診肝癌中晚期之後,脾氣就變得暴躁了很多,但他每次和妻子及朋友們通話或見面的時候又必須要強裝着從前的穩重與冷靜,所以他後來就選擇了放棄治療,獨自一人留在了福利院裏——”
“然後通過福利院裏的孩子們來發洩自己暴力的一面。”
“貝智勤的目标好像一直都是福利院裏低年級的孩子,所以我很幸運地逃過了一劫,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當然也可能是因為貝智勤的目标更多是相較來說更容易操縱一些的女孩們,而男孩都被鄧丞看上了的原因吧。反正他們兩個是狼狽為奸的一丘之貉,福利院裏還有不少知情的老師和員工會為他們掩護。”
“至于貝智勤虐待兒童的細節我就不清楚了,畢竟關于貝智勤的事情我都是通過別人的嘴巴知道的。我只了解到,因為福利院裏的孩子比較多,只有學習特別好和學習特別不好的才更容易被貝智勤注意到,也更容易成為他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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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自初看着本子上自己列出的幾個關鍵詞,接着問道:“那麽彭恩暖在岐徽福利院裏又是個什麽角色?為什麽你在電話裏會關注這個女生?”
豪青徐徐擡起了眼:“因為貝智勤已經死了,鄧丞的年紀也大了,其他在福利院裏的老師及普通員工也一樣。——只有彭恩暖和崔霁寒,他們還年輕着,他們的存在就足以震懾我們這些哪怕已經離開福利院的人。”
“什……什麽?”薄自末沒明白。
“你聽說過為虎作伥的故事嗎?”豪青的眼神有些空洞:“彭恩暖,就是那只為貝智勤和鄧丞引來受害者的伥鬼。”
薄自初眸色漸深。
——傳說被老虎吃掉的人,他的靈魂會依附在老虎身上,變成老虎仆役的鬼魂,常引誘人使其被老虎吃掉,也就是伥鬼。
伥鬼稱呼虎為将軍,如果虎死了,它還會為之痛哭。
為虎作伥,彭恩暖不過一個在福利院裏的孤兒,竟能做出這樣殘忍惡毒的事情。
“在岐徽福利院倒閉的前一年,也是貝智勤因病去世的前一年,福利院來了個新老師,也就是你們方才說的藍漾。他來到岐徽福利院之後興許是發現了什麽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貝智勤撺掇的,或者是彭恩暖個人産生的什麽想法,彭恩暖突然就聯系了一個女孩,她好像是鄧丞的外甥女吧,但兩人的關系好像不太好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們具體策劃了些什麽,反正鄧丞的那個外甥女應該也是貝智勤的‘獵物’之一,而且是當時貝智勤最主要折磨的對象,因為貝智勤這個人的惡趣味還蠻重的,只有把‘獵物’折磨得溫順如綿羊般他才會心滿意足,而那個女孩是屬于默默抗争的類型,這種只會激發出他的勝負欲。”
“那個女孩還挺倔強的,但意外的天真,福利院裏大多數貝智勤的‘獵物’其實都是不知道其他‘獵物’的存在的,她也是其一,哪怕她曾經撞見過她的親舅舅在猥/亵我的一個患有腦癱的同班男生,她也以為這只是少數,這整個岐徽福利院還沒有爛到骨子裏。”
豪青的笑容有些悲涼的輕蔑,薄自初聽後心頭發寒,不禁細問道:“你怎麽知道她撞見過鄧丞的事情?”
“我當然知道啊。而且不僅我知道,鄧丞本人也知道。”豪青的手指甲逐漸陷入肉裏:“姜還是老的辣,外甥女哪能玩得過自己的舅舅啊。就在第二天,鄧丞在辦公室裏一邊做那種事情一邊以取笑的口吻就跟我說了這件事。”
“這個福利院裏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他和貝智勤,我們這些沒有父母、沒有靠山的孤兒們連生活都要仰仗他們,要想着抗争,實在是太可笑了。”
“這算是他的原話吧……我經常會夢到當時那個可怕的場景,都能把這句話背下來了。”豪青苦笑道。
薄自末抿唇:“然後呢?”
“然後……在彭恩暖的‘策劃’下,不少試圖抗争的孩子們跟着鄧丞那個外甥女一起準備逃出福利院,他們籌謀了好像很久的樣子,因為我經常在福利院散步的時候看見過他們站在福利院的圍牆邊讨論什麽。”
“那你為什麽不參與這個逃跑行動?你明明受的傷害也很大。”
豪青只是蒼涼地嗤笑了一聲:“我?我早就麻木了。而且當時我現在的養父母已經跟我有了聯系,沒過多久我就能被領養,接着遠離那個是非之地,我又何必引火燒身呢。”
“那當時你知道彭恩暖心裏有鬼嗎?”
豪青聽到這個問題卻意外地沉默了許久,然後眼圈泛出了些許紅暈:“……我當時有懷疑過,但我沒想到是真的……”
“因為我來福利院的時間早,我知道彭恩暖是貝智勤親自從外面撿回來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着長大的,雖然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兩人之間沒那麽親密了,而且貝智勤曾經不少次當着別人的面呵斥彭恩暖,就因為她偶爾對福利院裏其他人頤指氣使。但可能是第一印象太根深蒂固了的緣故吧,我始終覺得彭恩暖和貝智勤之間不可能是真的鬧掰了。”
“而且崔霁寒就比我大幾個月,外貌條件還那麽優越,鄧丞卻從來不動他,我覺得鄧丞口中嫌棄崔霁寒年齡太大才放過他的借口太扯了,我不太相信,我會覺得彭恩暖保下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彭恩暖和崔霁寒的關系在福利院的時候就很好了嗎?”
“對。當時他們是在差不多的時間來到福利院的,一個是被貝智勤從外面撿回來的,另一個則是直接被親生父母丢棄在了福利院門口。他們連名字都是貝智勤一塊兒取的,恩暖和霁寒,這兩個名字直到他們被收養了也沒改動,只是加了個收養家庭的姓氏而已。”
“你繼續說。”
豪青靜靜地暼了一眼窗外傾瀉的大雨,說道:“當時他們選擇正式逃跑的那天也是個雨夜,我印象還蠻深的。”
“因為他們被捉住之後是被拖回來的,一邊拖一邊打,地上的血混着雨水只有在打雷的亮光裏才能看清一些,到了第二天,地上的血跡全被雨水沖走了,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有的時候我想起來都會懷疑,那天晚上是不是我在暴雨天做的一場噩夢。”
豪青的眼神絕望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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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逃跑……”藍漾笑得眼角滲出些淚來:“那只不過是你和貝智勤聯手起來的一場試探不是嗎?”
彭恩暖被指責着,卻絲毫沒有松懈掉自己挺直的腰板,仍舊像一只高貴的黑天鵝:“是又怎麽樣?”
“我只不過是假裝自己也被院長欺負過而已,本來是想勸說她順從一些,不要老和院長對着幹,誰知道她那麽傻啊,竟然到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不是院長唯一看上的‘獵物’,吓得一直關心我傷得嚴不嚴重,院長對我最好了,哪裏舍得打我,她也真是夠蠢的。”
藍漾笑容苦澀:“是啊……她是傻……”
“我也傻,在那天前我一直只相信鄧芊芊口中應該只有她一個人的猜測,不知道還有那麽多人也遭受着那些痛苦。”
“他們……他們那麽多才十歲出頭的小孩子們,竟然一直以來都默默隐藏着自己的痛楚,假裝自己過得很開心,還會悄悄在心裏慶幸着其他人沒有遭遇過這些……”
“——結果這些事情在你,在貝智勤和鄧丞心裏不過是笑話罷了。”
“不是單純的身體施虐,還有不斷的精神打壓、精神羞辱,後來還有無數個孩子跟我哭訴過感覺自己一敗塗地,一輩子只能做福利院裏的一灘爛泥,你們知道我作為一個老師聽着有多麽絕望嗎?!”
“我好想告訴他們,是我這個語文老師當得不夠好,讓他們把自己形容得這麽糟……他們該是如初生的旭日般熱烈明媚的,不該是荒涼又枯竭的……”
“可我該怎麽說出口呢?”藍漾痛苦地問道。
“他們的逃跑計劃了那麽久,結果只是為了方便你們更好地抓住他們來進行折磨與羞辱,你讓我怎麽還能告訴他們你們的未來是充滿希望的呢……”
他跪在了地上,如行将就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