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3
壞種 13
孤島上的時間仿佛都被開了慢放鍵,等到鹿森在生物鐘的迫使下睜開眼時,卻意外地發現窗外的天變得格外的陰沉。
折疊床的吱呀聲總是那麽大,鹿森只是個坐起身的動作,睡眠同樣不太深的程柯淮也醒了神:“……怎麽醒了?天還黑着呢……”
“天早就亮了,現在已經七點半了。”鹿森凝眉道,而後看向了窗外:“……從我們來到這裏到現在,天是越來越陰了,我擔心之後暴風雨會來。”
“靠……”這回程柯淮是徹底清醒了過來:“這大陰天的都沒什麽船只或飛機經過能注意咱們,等到了暴風雨來了那還得了?我們的保暖物資和食物供給完全撐不了多久啊……”
書房的門窗都關得嚴實,鹿森站起來把窗簾完全拉開,露出了窗外的全貌。
透明的玻璃外面是大風在低吼着蕭殺,福利院外的樹林頂端都被吹得東歪西倒,還能隐隐見到翻滾的海浪,福利園內的兒童區內,秋千也被吹得擺動不停,沙區上空彌着黃色。
窗外應當很冷吧,可身在室內的自己卻渾然不覺。
鹿森沉默着隔着玻璃觀望着外面的寒風與狼狽,內心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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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不愧是兼職生活老師的老師,藍漾大早上就敲起了走廊另一頭鄧丞的門。
按道理,像昨天早上一樣,自從來了這裏之後睡眠一直不好的鄧丞應該沒過多久就把門打開,然後和藍漾一起下樓吃早飯。
可是今天的敲門聲卻響了許久也沒有回應。
藍漾敲門的聲音變得有些焦急:“……鄧老師?鄧老師?”
鹿森和程柯淮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站起了身打開門:“怎麽了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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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漾聞聲轉過了頭,在看到他們之後表情有些尴尬,反倒表現得沒那麽焦急了:“……呃沒事,鄧老師興許是沒起床,我再敲會兒就行,這是吵到你們了?”
“沒有的。”鹿森微笑回應。
程柯淮卻沒那個功夫多跟藍漾繞圈圈,大步走到了鄧丞的房門前拍了拍:“我看了眼,你們這福利院隔音挺好的,樓上未必能聽見,反正這樓就咱們,敲大聲點嘛。”
可即便是程柯淮這種敲法,裏面也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這回饒是鹿森的笑意也繃不住了,他給程柯淮使了一個眼神,程柯淮便快步回房間拿來了鐵絲,三下五除二就把反鎖的房門像上次一樣給開了。
房門一開,與門相對的窗戶便大股大股地湧進冷風來,窗簾在風的鼓動下高高揚起,桌面上的物品頓時被吹得七歪八倒。
可淩亂的床上卻空無一人。
“這……”藍漾的頭發也被迎頭痛擊的冷風給吹亂,他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空白,而後恐懼與痛苦逐漸爬上了他的面孔。
程柯淮和鹿森剛回過頭來想問藍漾些什麽,藍漾立馬就癡了般轉身跑下了樓。
“快追!”鹿森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程柯淮立刻拉上了他就跑。
鹿森和程柯淮跟着藍漾一路下樓跑出了福利院,然後跑進了環繞福利院的樹林。
藍漾明明自己也找不着路和方向,但就是像無頭蒼蠅一樣也亂撞亂跑着,哪怕是鹿森和程柯淮竟然也沒能追上他。
直到藍漾最終在一顆平凡無奇的樹前停了下來,他彎下腰,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而後他撐着樹幹勉強站直身子來,擡頭看向上方的樹枝,眼角有些晶瑩。
鹿森和程柯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樹枝上挂着些衣物,樣式和顏色有些眼熟,正是鄧丞昨天的穿着。
“這是什麽意思……”程柯淮眉頭緊蹙,狐疑地看向藍漾。
藍漾這時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鹿森和程柯淮的到來,回過頭來看着他們,滿目的混沌此刻才漸漸恢複了清明。
“我……”藍漾咽了口唾沫,徐徐把氣給喘勻了。
可是等他恢複過來之後卻只是張了張嘴,沒再繼續吐出哪怕一個字來。
鹿森輕蹙起眉來,走到藍漾跟前溫聲提醒道:“你如果什麽都不說,我們就沒辦法幫到你。”
“我和程柯淮對福利院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如今我們每個人都被困在這個地方,旁觀者清,當局者迷,說不定你把事情跟我們說了,我們就能幫到你,也幫到我們自己呢?”
藍漾聞言眉睫一顫,緩緩擡起了臉,和鹿森對上了目光。
鹿森順勢露出了一個溫暖和煦的笑容,爾後細聲問道:“我只問你,鄧丞……是不是兇多吉少了?”
幾乎是在那四個字蹦出來的一瞬間,藍漾的身軀猛然一震。然後過了約莫十幾秒,他或許是經過了很長時間的思想鬥争才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鹿森和程柯淮交換了一個眼神,程柯淮示意鹿森繼續說道:“所以你看,就連對福利院知根知底的鄧丞老師都會是這個下場,更何況是我和程柯淮呢?”
“我們彼此相識一場,患難之中遇見也算是一種緣分,你也不想我和程柯淮哪天也莫名其妙地曝屍荒野吧?”
“這對你來說确實不算是絕對公平的互利共贏,但藍老師,你只需要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就可能挽救兩條……亦或者是我們所有人的生命。”
或許是那一聲“老師”觸動到了藍漾些什麽,他眼角的淚珠終究是滾落了下來,那幾乎要被冰凍住的喉嚨才嗚咽着發出聲音來。
“芊芊當年……失蹤的時候……我們也在福利院周圍的一棵樹上發現了她的外套……”
“只不過因為當時是在夏天,一件挂在樹上的外套實在是算不上什麽證據,很大部分可能就是她亂跑的路上覺得熱了随手一扔罷了。”
“但當時我看到鄧老師房間的第一瞬間……從鄧老師房間窗戶看出去,看到樹林的第一反應……我就是想起了芊芊當年的情況……”
說起這件事來,藍漾的表情幾乎是痛苦到扭曲的,他絞緊了抱住衣服的手指,像是試圖抓緊什麽注定握不住的東西。
“鄧芊芊……她還活着嗎?”鹿森用最溫和的語氣低聲問道。
藍漾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有些茫然地擡起頭來,雙眼有些空洞:“其實我在福利院裏并沒有什麽真正稱得上是熟絡的孩子,鄧芊芊和我……其實也就是多說過幾句話的關系……”
“但她也是我教的孩子之一啊……”藍漾不禁帶上了些許哭腔:“興許是我這個人就是太過于多愁善感了吧,我懦弱無能,我卑微如塵,我就是無法接受一個前不久還跟我讨論自己最喜歡的古詩詞的小女孩,怎麽第二天就再也沒了音訊了呢……”
鹿森将手放在了藍漾的肩上,嘆聲安慰道:“這又怎麽會是你的錯呢?這個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能輕易接受的呀。”
“可是……”藍漾的嘴又不自覺地張合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再說話。
程柯淮趁這個時間已然大體用肉眼審查了一下周遭的土地,附身在鹿森耳邊用藍漾也能隐約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剛剛大致看了看,這一片的土質偏硬,近期內沒什麽被翻動過的痕跡。”
藍漾這個時候緩和了一些情緒,開口道:“……當年我和其他幾位老師把發現芊芊衣服的地方附近都看了好幾遍,土壤翻了又翻,但都什麽都沒發現,就連警犬也出動過,沒有任何結果,所以警方才判定的是失蹤。”
“可是這個島才多大一點,這麽冷的天氣鄧丞又能去哪兒呢?”程柯淮表情嚴肅地環顧了一圈,目光越過密林宛若要到達大洋彼岸:“這可是一座孤島。”
此時不遠處傳來些腳步聲和說話聲,是彭恩暖和崔霁寒姍姍來遲。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大老遠的,彭恩暖就高聲問道。
藍漾還沉浸在悲傷之中,鹿森正忙着安慰他,程柯淮便成為了唯一一個有時間搭理彭恩暖他們的人。
“鄧丞失蹤了,你們今天有看到過他嗎?”程柯淮向來有話直說,半點沒打算拐彎抹角。
在孤島的第二天,彭恩暖早已沒了梳妝打扮的心情,随手紮了個高馬尾,披了個外套就下了樓,但這張臉就算是素面朝天也嬌美俏麗。
只不過她的性格顯然就沒有長相那樣楚楚動人了,絲毫不顧形象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之後就滿不在乎地開口說道:“我們才剛起床,逛了一圈沒見着一個人就出來了,哪能見到他。”
崔霁寒沒說話,但也在旁邊裹着衣服環着手臂輕微點了點頭,算是應和。
“他失蹤了?”直到兩人走近了一些,看清了程柯淮三人表情的嚴肅,崔霁寒才稍稍擡起了眉問道。
程柯淮的用詞比較嚴謹:“大清早鄧丞的房間裏就沒了人,福利院裏包括周圍也沒看到他,只在這裏找到了他的衣服。”
彭恩暖掃了一眼樹枝上的衣服,然後輕輕撅起了嘴:“這大冷天的,大家都只帶了一套衣服過來,他的衣服放了這麽多在這裏,不在島上就只能是在海裏了呗。”
剛滿20歲沒多久的小姑娘,嘴裏就這麽随意地說出了一個人的生死可能性,鹿森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