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1
壞種 01
程柯淮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透過單向透視玻璃看進氣氛沉悶的審訊室內。
薄自初的神情依舊肅冷,他的長相是單純無害的老實類型,但一旦板起臉來看起來比程柯淮還吓人。
“說說吧,為什麽殺害産铎并綁架了方彗梓?”
方彗梓是前些年火起來的一個女明星,從一個模特一夜爆紅後轉行成為歌手,長相、身材都是一等一的,雖然整容過不少次,也從未在公衆面前暴露過素顏狀态,但人氣依舊很高,幾度被評為年度宅男女神。
而産铎則是方彗梓所屬影視公司老板的二兒子,在方彗梓之前熱炒的一個cp男方官宣戀情出櫃之後,産铎和方彗梓這對cp的熱度便持續高漲,這幾個月還多次傳出兩人要結婚的八卦傳聞,只不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與這兩位網絡上大名鼎鼎的俊男靓女一對比,坐在薄自初對面的男人顯得就有些平庸了,一張扔進人群裏找不着的平凡五官再配上渾濁無神的雙眼,和上述兩人怎麽看都不是一個世界的。
男人徐徐擡起頭來看向薄自初,卻避而不答他方才的問題:“方彗梓怎麽樣了?”
薄自初眉頭緊鎖:“她剛出院,現在還在驚吓中,家人朋友們都在陪她。”
“她沒提到我嗎?”男人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方彗梓甚至都不認識你,只是一直在罵那個差點要把她拐到山裏當壓寨夫人的混蛋——”薄自初的眼中寫滿了鄙夷:“這樣算提到你了嗎?”
“不可能!她只是被那個男人迷惑了心智而已!”男人勃然大怒:“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她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一定會接受我的!”
“再過一段時間?”薄自初厲聲喝道:“要不是我們查到你身上并及時扼制了你的行徑,你就要把方彗梓帶回老家了,到時候她不想接受也逃不回來吧?!”
“法醫的檢驗結果早就出來了,你将吃下安眠藥睡着了的産铎用棉麻材質的繩子捆綁在小木屋床上并打翻油桶制造大火,還想把他僞裝成意外死亡。你這樣殺害方彗梓的未婚夫,還希望她能愛上你,你做什麽夢呢?”
“不!産铎算什麽,他只是一個不學無術全靠家裏有錢的混賬少爺罷了,他怎麽可能有我愛方彗梓!”
男人是方彗梓所住小區的保安,薄自初當初帶人在調查鄭立文案的間隙查了許久才查到這個并不顯眼的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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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網上永遠是光鮮亮麗的,只有下樓出小區領快遞的時候才會素面朝天的見人,大家都沒認出她來,只有我可以,她最最真實的模樣只有我能看到!即便她妝前妝後差距這麽大我也喜歡她,只有我對她的愛是純粹的!産铎怎麽能比得上我?”
薄自初無語凝噎:“所以你就想方設法殺了産铎,覺得這樣方彗梓就能看得到你?沒想到過了一個星期她還全無表示,所以你計劃不成就試圖把方彗梓綁架回老家?你這算盤打得……”
“像她這種抛頭露面的女明星在我老家都是沒人看得上的,我這麽喜歡她她憑什麽不願意跟我走?!”男人似乎還是不能理解,眼中全是憤懑。
“行了,諒他這個熊樣子也是意識不到自己有多離譜的,你讓他認罪之後差不多就這樣吧,別非要當那勸人從良的好好先生了。”程柯淮旁觀半天實在看不下去了,終于忍不住在耳機裏跟薄自初說道。
“行了,我出去買晚餐,你通知薄自末別去食堂等我回來吧。”
程柯淮話一說完,沒等薄自初回應便餓得趕緊起身出了門。
·
安靜的房子裏是鋪天蓋地的黑暗,窗簾被拉得很緊,一絲月光都透不進來,屋內又是一盞燈都沒開,為本就寒冷的天氣更添了幾分寂寥。
鹿森在無邊的黑暗中緊閉着雙眼,分明軟乎的床墊此時在他身下就像一方冰冷堅硬的不鏽鋼解剖臺,堆至床邊只有分毫觸碰到鹿森指尖的被褥就宛如剛剛才被打開的裹屍袋,是指尖的溫度怎麽都暖不起的涼。
解剖過那麽多屍體,從小白鼠、兔子到學校購買來的屍體,再到真真正正死于非命的無辜受害者……他好像什麽類型的屍體都見過。
然而這一刻,他卻似乎不再是持刀劃下的解剖者,反倒像是躺在解剖臺上說不出話來,只能等待他人為自己申冤的屍體。
鹿森在冰冷的床上輕輕顫動了一下,他感覺這并不是他的手臂與雙腿,可自己的手臂與雙腿又去哪兒了呢?現在被縫在自己身上的又是屬于誰的四肢?
好像有手術剪在他的身上移動,為他分離開不屬于他的手腳,然後是骨剪、解剖刀、解剖鑷……
感受不到疼。
好像連呼吸都要被回憶的潮水所奪走了。
——可是他卻聽到了別人的呼吸聲。
鹿森驀地睜開眼,早已适應了黑暗的雙眼很輕易地就捕捉到了屋裏的另一個活人。
他飛速地伸出手來抓住那人的小臂一扯,來人瞬間就被鹿森壓制在了床上。
那人卻沒怎麽掙紮。
鹿森這時才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你啊。”
仿佛空寂了許久的胸腔終于被急促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重新占滿,鹿森這個時候才覺着自己活了過來,方才瘆人的夢境逐漸離開他的腦海。
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都會被放大,鹿森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與程柯淮現在靠得是那樣的近,彼此的呼吸幾近要交融。
程柯淮對于鹿森先前的舉動只是很短暫的錯愕,回過神來便露出個鹿森熟悉的笑來:“怎麽了?反應這麽大?”
程柯淮的五官生來就是極具攻擊感的秾麗,只有笑起來才能完全中和掉那些鋒利,然而在鹿森面前他的笑容會更加和煦,常常很輕易地就讓鹿森忘卻他辦案時的戾氣。
“只是有些意外罷了,還沒完全習慣家裏多了一個人。”
鹿森終于找回了自己日常的狀态,喉頭輕微一動,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程柯淮那雙俊美異常的眼睛:“你怎麽今天這麽早回來?”
距離他搬進來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但程柯淮還是從善如流地接受了鹿森這個自己說出來都覺得有點扯的理由:“産铎那個案子最主要還是自初在辦,我整理完鄭立文案的後續之後差不多就能回來了。”
他話頭一轉,原先靠在床榻上的頭微微擡起,和鹿森兩張臉之間的距離驟減,有些戲谑地說道:“你壓着我胸了,我要——呼、吸、不、過、來、啦。”
最後半句程柯淮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來的,他每說出一個字,就會連帶着吐出一股暖氣噴覆在鹿森臉上。
這過于暧昧的氛圍讓鹿森難得地不适應,果然還是和死人打交道容易一些。
他如是想着,卻絲毫沒有要嫌棄屏息的打算,只是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壓在程柯淮胸膛處的手臂稍稍一用力撐着坐了起來,然後飛快起了身。
“胸肌練得還不錯,是個不錯的墊子,謝謝了。”
程柯淮的胸膛被剛剛那一撐給壓疼得不行,他暗暗倒抽了一口氣,堅強地坐起身來,心想鹿森什麽時候報複心這麽強了。
不過……
好辣。
好喜歡。
鹿森卻分毫不清楚程柯淮此時豐富的內心活動,只是擺出一副送客的模樣站在房間門口:“吃晚飯了嗎?”
他問出的話語和輕柔的語氣都是那樣的溫文爾雅,但程柯淮卻完全沒有看出鹿森任何假設自己沒吃飯會去給他弄點吃的的意思。
“沒吃的話廚房有意面,冰箱有鳕魚,你可以自己做一點果腹。不喜歡的話你也可以點外賣,只不過這個點人會很多,你需要等一會兒……”
果然。
“——我吃過了。”程柯淮趕緊打斷了鹿森的絮叨,然後憋了幾秒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鹿森稍稍一怔,他自認自己的表情與說話的語氣和平日裏差距并不大,更何況連鹿森自己都沒意識到今天他的心情究竟如何。
“……有嗎?”鹿森是真的誠心在發問。
“唔……”
其實程柯淮也是全憑直覺,并沒有拿得出手的實據作為佐證:“反正我就是覺得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雖然說今天是驚蟄,離春天不遠了,但今晚的氣溫才多少度啊,你就穿這麽少還不蓋被子。”程柯淮急忙轉換了話題關心道。
驚蟄,3月5日。
今天是梵棕俨的生日。
怪不得……
鹿森忙碌了一整天,這才姍姍想起自己今日一直胸悶氣短還做了噩夢的原因是什麽。
每年的這個日子,他都會去到類似這般的夢境中。
“不餓就回你房間去。”
鹿森難得語态不是很柔和地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一天,想再睡一會兒。”
程柯淮眨了眨眼,雖然依舊心存疑慮,但還是松了口走出門去:“那好吧,你要是有什麽事随時找我——”
“砰”的一聲,房門在程柯淮的面前關上。
關門的風将程柯淮的發絲吹得揚起又落下,同樣在黑暗中卻阻隔了一扇厚厚的門。
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爬到程柯淮的腳下,卻由于太過昏暗爬不進房間裏。
等到程柯淮打開走廊燈之後,這才有一束光射進了鹿森的視線範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