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
壞種 02
程柯淮的心向來很大,趿着拖鞋一路下了樓,把客廳、書房、茶水間、健身房、陽臺和客卧都悠閑地逛了個遍,走到一個地方就打開一個地方的燈,但最後還是在滿室燈火裏晃蕩回了黑漆漆的廚房和餐廳。
廚餘垃圾桶是空的,而程柯淮記得自己是早上上班前扔了一次垃圾,看來鹿森今天沒有做飯。
廚房的竈臺很幹淨,鍋上和碗裏都沒有殘留的水漬。
餐廳的桌上只有一份外賣袋,程柯淮中午一向待在局裏,是鹿森點的一份盒飯。單子上時間寫着今天中午,從飯盒裏剩飯剩菜的冷卻程度來看它們至少有三個小時沒被動過。
綜上所述,鹿森壓根就沒有在家裏開火吃過飯。
嘴真硬。
電話很快就撥給了盧争渡:“喂?小子,你們鹿法醫今天晚上在局裏吃飯沒?”
正是周五晚上,盧争渡應當是在家裏的飯局上,背景的聲音有些喧嘩:“沒啊程隊,他今天下午身體不舒服向刑局請了半天假,你不知道嗎?”
法醫處又不在程柯淮的辦公室門口,他怎麽能知道。
程柯淮随意說了幾句之後挂了電話,沒好氣地把手機摁亮又熄滅,來回了好幾次。
行呗,這下沒吃飯的就只有鹿森一個人,可給他能耐的。
程柯淮放下手機後“啧”了一聲,無奈地打開冰箱拿出了鳕魚切成厚片,脫下棉衣系上圍裙,在廚房裏忙活了好半天才做出道菜來。
按照記憶中鹿森的飯量,程柯淮又舀出了半桶米來做了個最簡單省時不過的蛋炒飯。
這輩子沒這麽主動照顧過誰。
程柯淮認命地把鳕魚意面和蛋炒飯分開放進幹淨的飯盒裏抱着上了樓,站在鹿森的房門前又是好一通躊躇才擡手敲了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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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美人?在不在?你是不是沒吃晚飯啊?”
并沒有回應。
程柯淮又補了一句:“我給你做了點吃的,勞駕開個門?”
裏頭依舊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該不會是又睡着了吧?
程柯淮嘗試扭了扭門把,意料之中的上了鎖,他并不認為自己能在飯菜冷卻之前翻箱倒櫃找出備用鑰匙來開門。
可是鹿森中午就沒吃多少,再餓着肚子睡覺,以他的性子就算半夜醒來也不會去專門熱一點吃的,這樣一來二去的胃還能受得了?
一個不用晝夜颠倒辦案子、對着屍體都能吃下飯來的法醫要是得了胃病也太說不過去了。
程柯淮越想越覺得鹿森可憐,于是再次把門敲了又敲。
這次房間裏終于算是有了動靜。
鹿森慢吞吞地坐起身來,方才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發呆發了半天讓他現在腰酸背痛的,起身之後更是頭昏眼花,兩條細白的腿腳在地上胡亂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着拖鞋放進去。
頭實在是暈。
鹿森閉着眼睛站了起來,憑着自己腦海中的印象試探着向房門走去,卻走着走着一不小心碰到了什麽東西——
嘩啦——
高大的落地鏡就這麽徑直落下,碎在了鹿森的面前。
鹿森緩緩張開雙眼,看着自己腳下的一堆玻璃碎片只覺得心頭的煩悶更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門外的程柯淮顯然也聽到了這巨大的聲響,敲門聲與喊叫聲不停:“怎麽了鹿森?什麽東西碎了?你沒傷到吧?!”
鹿森長嘆了一口氣,溫吞回答道:“只是鏡子碎了而已。”
話一出口,鹿森才意識到自己的喉嚨很疼,聲音也分外沙啞。
“那你怎麽樣了?沒受傷吧?”程柯淮的聲音依舊很着急,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把門踹開了。
“這門我是自己買來的,起碼五位數起步,我不想開,你別踹。”鹿森仿佛能聽到程柯淮的心聲一般提前緩聲預警道。
或許是因為鹿森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太過虛弱了,程柯淮空有一肚子的擔憂沒處說,索性拿來了一個沙發墊便一屁股坐在了鹿森的房門前。
“你不開門也行,我就坐在門口,你有什麽事随時叫我,想說什麽我也聽着。”
鹿森聞言心頭一動,黑暗中他看不清地板上玻璃碎片的分布究竟如何,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向前走了過去,然後也背靠着房門坐了下來。
“呀。”鹿森随手一摸才發現了自己的腳踝處被劃傷了一道,只是這痛意并不明顯,他僅僅是最開始驚訝了一聲,但并沒有太過在意。
但以程柯淮的耳力還是很輕易地捕捉到了那微弱的一聲,頓時眉毛倒豎,又生生抑制住了想要拍門的暴脾氣,只得提高了音量焦急道:“不會真傷了吧?你怎麽樣?傷到哪了?”
鹿森隔着房門聆聽着門外的動靜,而後靜靜地看着自己淌着細細一條血流的腳踝,突然生了絲捉弄程柯淮的心思,平淡道:“被飛起的玻璃濺到了,傷了臉。”
程柯淮稍稍一怔,從鹿森一如既往的語氣中竟聽不出這話到底是不是在開玩笑,于是只能不确定道:“……真的假的?”
那麽好看的臉,傷了多可惜啊。
鹿森随手拿起床邊的水杯一沖腳踝,并抽了幾張紙巾清理,随口道:“是啊,可能得毀容了。”
那頭不說話了。
血止住了,鹿森垂下眼,想起來許多冠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詞。
怎麽了,果然沒了這張臉,關心就沒必要了麽……竟然連裝都不想裝了?
鹿森自嘲一笑,從地上拾了片鏡子碎片,在黑暗中打量起自己看得并不真切的那張臉。
“沒關系,反正本來我就是靠這張臉接近的你,你要是不能接受也沒事,你随時可以解約退租——”
“——退什麽租?”程柯淮不樂意道,“我只是在想,你那張這麽好看的臉,萬一修複不去了,豈不是白給整容醫生一個上好的模板?”
鹿森頓了片刻,這才無聲地被程柯淮給逗笑了,他又問道:“那我要是真毀容了,沒人要了該怎麽辦?”
程柯淮仔細想了想,而後道:“看你的意願吧,你要是舍不得自己這張漂亮無比的臉,那咱們就專通這方面的醫院花大價錢做回去,大不了就去國外,只是個劃傷還能修複不了了?”
“你要是不在意的話,就這樣也可以,如果沒人要的話是他們眼光不行,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陪你過後半生嘛。”
又讓他口嗨回來了,明明是給出了兩個選擇,卻兩個都有他的身影。
鹿森無奈一笑:“沒那個錢。”
程柯淮挑起眉:“你沒錢?”
“我沒錢。”
鹿森語氣不似作假:“我現在最大的兩個收入來源是我爸的公司和我的作家身份。”
“但是假設我爸和我姐不給錢了,我現在幹着法醫也沒太多時間寫作,單靠法醫的工作我得幹多少年才湊得齊大價錢修複啊?”
程柯淮雖然有種鹿森是在框自己的感覺,但還是先認真說道:“沒關系,我有錢啊。”
“我好歹也是濱雲土生土長的,這麽多年來省吃儉用不就為了多點老婆本麽?拿這些錢來給你做手術,不算虧。”
“要是不成功怎麽辦?”鹿森問。
“看你的意願呗,你要是覺得這沒事,那不成功就算了。”
鹿森提醒道:“那你的老婆本可就打水漂了。”
程柯淮這麽一聽就不太高興了:“不是,你怎麽就那麽不相信我是真的對你有意思呢?”
鹿森不禁失笑:“我聽過的表白也不少,男男女女都有,倒是沒聽過這麽随意的。”
程柯淮老臉一紅:“那……那我也是沒跟別人表白過嘛,我也不清楚……”
程柯淮在腦海中回憶了一遍自己以前聽過的各類告白,試圖從中學習到什麽可以借鑒過來的經驗模板。
“好了。”鹿森放下了鏡子站起身來,“你也不用再想了,太正經的告白也不太适合你,我要是對你有意思了我會告白的。”
這算是婉拒還是不帶任何個人感情的實話?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程柯淮有些聽不太明白。
但程柯淮從不為難自己,兩手一撐從地面上站起來,因為起來得太突然雙腿還有些發麻,他正靠着門捶腿,這門倏然就開了。
突如其來的燈光刺了刺鹿森的眼,他下意識擡手擋了擋,但下一刻還是眯起雙眼先扶住了頓時沒了支撐而向後一倒的程柯淮。
他随着光一同落入了鹿森的懷裏。
只不過出乎鹿森意料的是,程柯淮在被扶起身之後快速上下掃了一眼他,竟然沒有先欣喜于鹿森沒受傷的臉,而是先注意到了他一動就被牽扯着再度流出鮮血的腳踝。
程柯淮蹲下身來看了看傷口:“不算嚴重。”他又擡起頭來看向鹿森:“家裏的醫藥箱在哪兒?”
“在客廳的電視櫃裏。”鹿森回答道。
程柯淮去去就回,速度上乘,不過是鹿森坐在床沿開了個燈,适應光亮的工夫。
程柯淮拿着醫藥箱就坐在了鹿森的旁邊,徑直忽略了鹿森叫他小心地上碎片的提醒。
“你啊你,好說歹說也是個學醫的,怎麽受傷了還犟在房間裏不願意開門,你難道不知道受了傷要及時處理傷口嗎?”
鹿森任由程柯淮為自己包紮,從容道:“挺多年沒有遇到過治療活人的情況了,死人的傷口一般不是很需要我注意得及時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