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妄天堂 19
回程的車上,安靜得只有汽車的轟鳴聲在作響,車窗也只留了一條縫透氣,灌進些許風聲來。
程柯淮正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看到好笑的朋友圈正打算分享給身旁的鹿森,可餘光一動就瞥見了鹿森默默按了按自己的手臂。
他眼珠子一轉,糾結了五分鐘左右,終究還是沖前面喊了一聲:“兄弟,勞煩開個空調暖氣。”
“啊,行……”大家都是身體壯實抗造的警察,即便是這大冬天的也懶得開那空調避免內外溫差過大,但開車的輔警雖然心頭疑惑,也還是把車窗縫隙調小了一些打開暖氣。
“怎麽了?你冷了嗎?”鹿森放下手來看過去。
程柯淮熱還來不及呢,但他此刻也懶得在乎這些了,低頭皺眉指了指鹿森的左手臂:“把衣服脫了。”
“啊?”別說鹿森微微瞪大了雙眼,前座的兩個輔警也用餘光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只是兩人都不敢往後看,咳了一聲暗示程柯淮注意影響之後便屏息靜氣逼自己往前看路。
程柯淮“啧”了一聲,嫌棄地從後視鏡裏瞪了前座的兩人一眼:“想什麽呢?”
而後程柯淮看回鹿森,語氣相對和緩一些解釋道:“我看看你的手臂有沒有拉傷。”
鹿森眨了眨眼,憋住了準備上揚的嘴角,乖巧地把大衣外套和裏面的高領毛衣都脫了,只剩下一件打底的黑色無袖上衣。
程柯淮上下打量着鹿森的手臂,不由得贊嘆道:“嚯,看不出來啊,你肌肉還挺漂亮!”
前座的兩個輔警聽到這話也不由得從後視鏡裏看過來湊湊熱鬧:“鹿法醫這可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啊,這不是網上那些小姑娘們最喜歡的了嗎?”
“要她們喜歡幹什麽?”程柯淮說完察覺不對,又瞪了他倆一眼:“你們看什麽呢?看路!好好開車!”
鹿森勾唇笑看兩個可憐的人頭縮了回去,無奈地撐頭看向程柯淮:“你當了這麽多年警察了,男人的身體你什麽樣沒見過,我這也算不上很漂亮吧?”
“你和警隊那些糙漢子哪能一樣……”程柯淮明知道自己雙标也堅持不改,上手給鹿森的手臂按了按:“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疼痛、痙攣,或者發硬發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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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森無奈地拍掉程柯淮的爪子,說道:“放心吧……我沒事。”
程柯淮凝眉端詳了幾秒,還是決定:“算了,回去先給你冰敷一下吧,24小時之後再熱敷——”
“程柯淮!”鹿森終于忍不住拉起衣服揚眉打斷他:“說了我沒事,就拉了個人而已,我就算不是專業訓練的警察,在你心裏也不至于這麽沒用吧?”
“我沒有這樣想……”程柯淮委屈,給鹿森遞上了外套。
鹿森斜了他一眼,方才被程柯淮按摩過的手臂上還殘存着些許溫熱的感覺,他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家裏有一間家庭健身房,我每天都會練練,你以後要是不想在局裏跟其他人一起擠也可以回家再健身。”
程柯淮擡眼捕捉到了前座八卦的眼神,憋住笑挺直了腰板恍若常态般答道:“哦,知道了。”
但正經不過幾秒,他又扭過頭問鹿森:“你竟然還專門健身?”
鹿森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神态平常地說道:“小時候被爸媽要求的,我五六歲這樣就開始學拳擊、跆拳道、自由搏擊之類的了。”
“為……為了防身?這麽小年紀?”程柯淮自己問出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些荒謬。
鹿森卻覺得沒什麽,淡定地點了點頭:“嗯呢,畢竟我們家不喜歡帶太多保镖,保镖也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護全面,凡事都還是得靠自己。”
程柯淮收起了自己微微張開的嘴,不由得為鹿父鹿母豎了個大拇指:“令尊令堂……可真有先見之明,牛。”
“你一直練這些防身術到現在?”程柯淮問道。
“嗯。”
程柯淮來了興致,用胳膊肘捅了捅鹿森:“那不然哪天咱們切磋切磋?”
鹿森這次甚至懶得再看程柯淮一眼了,索性抱住手臂阖上了眼:“我有點困了。”
“啊?……哦。”程柯淮無法,只得讪讪閉上了嘴,還為鹿森墊上了一個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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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室裏,錢一山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背沒有鄭立文那麽挺直,神态也沒有鄭立文那麽自信沉穩,但就是莫名看起來比他鎮定自如得多。
或許是因為已然抛下了一切,覺得沒什麽需要假裝的了吧。
錢一山脫去了那件厚重沉悶的黑色棉衣,只穿着一件過時的黃色衛衣,過長的碎發耷拉在了他的眉眼上,淚溝和黑眼圈都有些明顯,仗着五官基礎夠好看上去才沒有因為那攜帶着的頹廢感而敗了整體的美觀。
“長得倒像是個高中生,像是日劇裏的那種陰郁美少年。”監控室裏的沈衣沫摸着下巴做出評價。
薄自末趴着單向玻璃也瞅了一眼,但是不滿意地搖了搖頭:“這算什麽,他只是勝在長得顯小罷了,我還是喜歡咱們中國長相的帥哥——”
他順勢回頭,找到目标一般一指安閑坐在角落的鹿森:“喏,就要像鹿法醫這種才叫做撕漫美男呢!”
鹿森噙着抹笑,習慣了一般沒多理會薄自末,而程柯淮明顯沒聽懂那些詞,站起身來:“你又在擺弄些什麽新興詞彙呢,趕緊跟我審錢一山去。”
薄自末委屈巴巴:“這都好多年前的詞了……”
鹿森笑着看罷了戲,走上前來:“我來吧。”
程柯淮瞧了鹿森一眼,他好歹也是單獨接觸了錢一山一段時間,四舍五入還算是救了他一命的人,讓鹿森一起也不算不合規矩。
主要是确實舍不得拒絕他的任何請求,程柯淮猶豫不過一秒就點了頭:“行啊。”
錢一山仍舊默默地坐在那裏,兩人進來的時候頭也沒擡,但也還算配合地結束了開始的一些基礎詢問。
“關于你剛才交給我們的鄭立文之前接近一些大學生或實習生的視頻我們已經核實過了,那些人從你視頻拍攝時間的第二天起就一直顯示失蹤狀态,有些人因為太久沒有消息,家屬已經申請宣告死亡了。”程柯淮說道。
“如果他們最後接近的人都是鄭立文,并且他們不止是失蹤而是确認死亡的話,那鄭立文目前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錢一山聞言這才姍姍擡起頭來,語氣淡然卻篤定:“他們都已經死了。”
程柯淮挑起半邊眉來:“你怎麽這麽肯定?”
“我觀察了他十五年,我當然能肯定。”錢一山的态度自然地宛若壓根沒覺得這事有什麽不妥:“鄭立文喜歡分屍藏匿,有的屍體被藏在了建築工地的水泥裏,還有的被藏在了山上、丢進了海裏都有。”
“他藏屍在哪裏全憑自己當下的直覺,我也記不清楚具體了,你們可以再去審審他,有了視頻他沒法不開口。”
“你……一直跟蹤目睹他殺人藏屍的一系列過程?”程柯淮蹙眉問道。
“算是吧,也不是一直,斷斷續續地跟到他家門口,再等着他出來抛屍。”錢一山的眼神昏暗無光:“鄭立文這人反偵查意識挺強的,我不能一直跟着。”
程柯淮不禁咂舌:“那你就沒想過……報個警嗎?你就任由着他們被殺害?”
“報警有用嗎?”錢一山擡起頭來認真地看向程柯淮,神情不似作假:“我那些視頻只能證明鄭立文和他們接觸過,他做其他事情的視頻我完全沒有機會拍攝,假如我沒能一下扳倒他反而打草驚蛇的話,那下一個死的可就是我了啊。”
“這些年來我知道,鄭立文的人脈是真的很廣,就算真鬧到警方這了,只要沒有确鑿的證據就一定有人能幫他。”
錢一山深吸一口氣:“我可不想在見到鄭立文伏誅之前就在暗地裏離開人世,還是死在他的手裏。”
程柯淮問道:“所以你就在前段時間想方設法地進鄭立文家裏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這些年來我想了很多法子都沒能拍到鄭立文的作案過程,但可能是蒼天有眼吧,上兩個月鄭立文的家需要重新裝修,我就想方設法混進了裝修隊裏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你想清楚了,這可是違法的。”程柯淮提醒道。
錢一山勾了勾嘴角:“我當然知道,誘拐漼慶怡也是違法的,我不是都認罪了麽?我可不像鄭立文那樣滿口扯謊。”
“那你為什麽要誘拐漼慶怡?就是為了保護她不被鄭立文帶走?”一直沉默着打字記錄的鹿森突然開口道。
“我倒也還沒有高尚到這個地步。”錢一山也是足夠誠實:“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吧,我主要還是想氣氣鄭立文。”
這個理由聽起來就相對來說有些牽強了,但從錢一山的口中說出來也還算合理。
程柯淮接受了這個理由,繼續問道:“在把漼慶怡帶走之後,你們都做了什麽?她為什麽是逃出來的?你和她又是怎麽認識的?她為什麽會心甘情願跟你走?”
程柯淮問句跟機關槍似的一下連問好幾個,錢一山聞言沉默了下來。
程柯淮倒是有耐心地等着他開口,還趁這時間瞥了一眼鹿森打字時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內心贊嘆了一聲靠手吃飯的人果然每一根手指都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