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妄天堂 17
辦公室內,成排的電腦正分別播放着不同時間的視頻資料,而這些視頻的所在地都是在鄭立文的家裏或地下室內,資料的來源則是同一臺電腦。
這些影像記錄了鄭立文幾次三番帶“獵物”回家,并迷暈拖到地下室捆綁的一系列過程,就連鄭立文将屍體放入紙箱的畫面也都有存檔記錄。
“真是殘忍又血腥,”薄自末緊鎖眉頭:“這鄭立文到底怎麽想的,這樣也能如此坦然地裝出一副清白的模樣。”
薄自初倒是見多了這種罪犯,只是盯着面前的畫面有些疑惑:“……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
一旁看到眼睛發酸的程柯淮給出了答案:“缺少了鄭立文殺人的畫面。”
“對哦!”薄自末這麽一想就明白了:“同一天的不同畫面雖然不是一整條,但也能連起來看,唯獨是到鄭立文喂受害者喝了下迷藥東西之後,下一條畫面就已經是他處理屍體了,那殺人的那幾分鐘畫面呢?”
“錢一山不該删減這麽一個對鄭立文最有力的罪證……”程柯淮垂眉深思。
薄自末趴在桌子上,眼角随着電腦裏曾如夢的哭聲一抽一抽:“唉,錢一山帶着漼慶怡都失蹤一天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兇多吉少……”
“看不了別看。”程柯淮非常“體貼”地揪着薄自末的領子拎到了一邊:“跟他們一起找錢一山蹤跡去。”
“啊——”薄自末拉長尾音苦惱道,只得認命地站起身來,而後表情一皺,中二病一般用電視劇裏的那種施法手勢猛地對準門口:“媽咪媽咪哄……錢一山快現身!”
“啪”一聲,房門被倏然推開,沈衣沫着急忙慌地跑進來,劉海都被吹飛了:“程、程隊,薄副隊。”
“有民警接到了報案,在一家海鮮市場附近發現了疑似漼慶怡和錢一山的蹤跡!”
“……”
整個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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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衣沫有些懵:“怎、怎麽了?我錯過什麽了嗎?”
她目光轉移到薄自末舉在原地因為過于震驚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還不忘鄙夷地蹙了蹙眉:“薄自末你幹嘛?施法嗎?”
“別管他,我們走吧。”
話是這麽說,但在路過薄自末時,程柯淮還是似是無意間地掃過了薄自末姍姍放下的手:“你這手……看起來可真穩當啊。”
薄自末愣了愣,下意識答道:“哦,那當然,我可是警察,拿槍的手當然要穩——”
“——多适合去給法醫處搬巨人觀啊。”程柯淮把沒說完的話繼續感嘆完,漫不經心地繼續向前走。
衆所周知,巨人觀的屍體在搬運時務必要很小心,但凡過于颠簸了,很有可能會導致屍體爆炸。
直到程柯淮即将要快步走出辦公室了薄自末才堪堪反應過來,痛苦地大喊道:“我錯了程哥!不要把我嫁到法醫處!”
薄自初故意長嘆了一口氣,走到薄自末旁邊意味深長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安心去吧,鹿法醫人那麽好,不會苛責你的,哥給你口罩管夠。”
“不是……哥!怎麽你也!”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我祝你幸福,別吐得太難看,我會拜托盧争渡多拍點你醜照的~”沈衣沫也笑着離開。
大家都走了,徒留薄自末一個人站在原地,氣得只能回頭多瞪了視頻裏的鄭立文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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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過來,再過來她和我一起死!”
二三十層高的中心廣場樓頂,錢一山正拿着把鑰匙上挂的小刀抵在漼慶怡纖細的脖頸上,他看上去雖然不像尋常逃犯那樣情緒失控,手中的刀拿得平穩,但他的眼神始終陰沉沉的,似乎随時會拿刀用力紮進女孩的大動脈。
“救……救救我……”漼慶怡哭得梨花帶雨,小腿肚不住地打着顫,而錢一山面色淡漠,顯然沒有心軟的意思。
幾名警察就站在他倆的不遠處僵持着,其中一個警察胸前的攝像頭正記錄着面色的景象。
程柯淮坐在指揮車裏看着畫面不禁“啧”了一聲,心中郁結:“什麽情況?”
分局的警察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程隊,我們轄區的民警接到群衆報案之後火速就趕來了,不料那時嫌犯已然被驚動,挾持着人質就跑,被我們一路逼到了樓上,這才……”
“錢一山為什麽會被驚動?”程柯淮凝眉發現了重點。
對方提起這件事就嘆息:“聽報案群衆描述,也不知道是不是錢一山将漼慶怡鎖在了什麽地方然後他獨自出來購買食物,反正漼慶怡是光着腳啞着聲音逃出來的,正跑到海鮮市場附近跟人求助呢,結果趕巧就被錢一山撞見了,也是倒黴。”
“錢一山這個人機關算盡,漼慶怡要真逃出來了他又怎麽可能完全不知情,也不怪她倒黴,是嫌犯太狡猾了。”程柯淮面目嚴峻,轉頭問負責聯系的警察:“談判專家還沒到嗎?”
“到了到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嫌犯說了他誰也不見,只要見負責鄭立文這個案子的警察。”
程柯淮在心底暗罵一聲,只得開門下了車:“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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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風淩冽,吹得程柯淮身上的灰綠色雙面呢子大衣有些鼓風,露出內裏的灰白格子襯衫。
程柯淮的頭發被風舞亂,他的偶像包袱顯然不允許自己的不帥氣,于是随手拿過一個便衣警察的帽子便壓在了自己頭上,想着速戰速決地對錢一山喊道:“我就是負責鄭立文這一案的警察程柯淮,聽說你找我。”
厚重的黑色棉衣被錢一山拉到了最頂上,只露出來他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他的頭發又似乎有段時間沒修剪了,将将遮住了眉毛,看上去不像是個與程柯淮同齡的男人,加上一米七五的身高讓錢一山看起來更像是漼慶怡的同學。
單從樣貌上看,他倒真仿佛永遠停留在了高一那年。
“鄭立文你們查的怎麽樣了?”錢一山長了一雙下三白的眼睛,看過來時的面容寫滿了陰郁,全然沒有資料照片上那樣假裝出來的開朗笑面。
程柯淮在身後用手勢示意其他幾人先退後,自己向前走了一步,在錢一山警告的眼神中才定住了沒再繼續。
“如你所願,我們看到了鄭立文殺人的視頻錄像,鄭立文一定會被定罪,免不了死刑的。”程柯淮态度謙和,語氣誠懇,生怕激怒了錢一山。
漼慶怡又一滴眼淚在被風幹之前掉落在了錢一山拿刀的手上,他微微一怔,但轉瞬間就收拾好了表情,咬牙切齒般叫道:“死刑多便宜他啊,他這種人就該被五馬分屍!”
“是……他是罪大惡極……”程柯淮順着他的意安撫道,雙手稍稍向下壓:“但漼慶怡沒做錯什麽對不對?這太冷太高了,她才16歲,受不了的。”
錢一山順着程柯淮的目光向下看,僅穿着件室內穿的薄衛衣的漼慶怡果然又害怕又發冷地不停抖,赤着的腳緊抓着水泥地面,早已被凍紅快要發紫了。
淚水和飛舞的發絲混在一起,錢一山看着那張稚嫩恐慌的面容,似乎能看到他的钰兒死前的模樣……
“——歐陽钰要是還活着,她肯定也不想你這樣的!”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來,錢一山被觸動之餘也被勾起了些許反叛的情緒:“可是钰兒已經回不來了!”
話音一落,就連漼慶怡也不敢哭出聲來,只是壓抑着抽泣,覺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被捅穿喉嚨,或是從這高樓上丢下去。
此時正是下班高峰期,消防車被堵在了半路,兩人要是這個時間掉了下去,可是誰都救不了了。
程柯淮的心率有些加快,但外表還是很沉穩地說道:“你聽我說,錢一山。”
“你其實并不想殺她的,對不對?不然你既然已經找到了栖身之處,為什麽一天過去了都還沒有動手?你終究還是下不了手是不是?”
錢一山沒說話,程柯淮便咽了口唾沫繼續說。
“你趕在鄭立文之前帶走漼慶怡,不就是想救下她一命麽?不然你為什麽不任由她被帶走,然後讓我們能抓他個現行呢?難道不是因為你不想讓她承擔這個風險,你不想低估鄭立文的瘋魔程度嗎?”
風沒方才那般大了,錢一山呼出的白氣漸漸漫上來迷住了他的眼。
他徐徐側過頭來去看漼慶怡,竟然真的與記憶中那個笑靥如花的少女形象漸漸重合起來。
“钰……钰兒……”
錢一山的雙目微熱,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消散在了風裏。
他正準備收起小刀,可他剛一動,程柯淮後頭一個青澀的警察就以為錢一山是要動手了,直接沖着他的右手就是一槍。
小刀被打掉了,錢一山的右手臂出流出汩汩鮮血。
方才開槍的警察拿槍的手還微微打着顫,被程柯淮和身邊人一瞪更是吓得大氣不敢出。
按理來說,面對挾持人質的綁匪一般開槍确定人質安好即可,可這是高樓的天臺,錢一山倘若一個不樂意便可以向後一躺,許多秘密就也會跟着一起死了。
在這個時候開槍,除了激怒他之外別無他用。
程柯淮恨鐵不成鋼也無法,只能先開口欲先穩住他:“錢一山……”
卻不料錢一山竟然沒有絲毫要生氣的跡象,只是平靜地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而後便将漼慶怡向前推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