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妄天堂 16
鄭立文深吸一口氣,手指微微蜷縮:“什麽意思……他去租了一輛我也有的車?”
“呵,我說怎麽我的嫌疑怎麽突然就大到幾次叫我進來的程度呢,原來是他在背後搗鬼。”他不禁冷笑道。
“你可能有些低估了錢一山對你的恨意。”鹿森微笑道:“一個在事情過去了四年還能一見面就恨不得殺了你的人,怎麽可能心甘情願地幫你再害別的人呢?”
“他就能心懷善意地不害別人嗎?”鄭立文嗤笑:“他要是真的能做到淋過雨就給別人打傘,他就該在看見女性屍體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帶着證據檢舉我以免我之後再害其他人,畢竟如果歐陽钰能繼續長大,她應該也是那些女的現在的模樣。”
“可惜他并沒有,反而還拐走了活着的‘歐陽钰’。”
“他确實不能。”看了看手機信息之後,程柯淮直截了當地道:“錢一山的确是一個足夠勇敢的人,只可惜仁者必有勇,勇者卻未必有仁。”
鄭立文攤開手:“怎麽說?他也算勇敢?他要是足夠勇敢,我和他都在同一個城市生活多少年了,他也一直都知道着我的動态,那怎麽還不給我來一刀,讓我為他那可憐的小女朋友贖罪?”
程柯淮卻只是說:“你知道嗎,在我們和你說話這個時間,你家正在被我們仔仔細細搜查着,包括地下室。”
鄭立文一頭霧水:“然後呢?搜到了什麽罪證嗎?就算真搜到了那也——”
“——我們在你家中發現了多個針孔攝像頭,尤其是在地下室。”程柯淮打斷鄭立文的話,“你要不要猜猜攝像頭終端的定位在哪兒?”
“或者……你要不要猜猜,錢一山當牙科診所醫生這麽多年以來可是賺了不少錢,那他為什麽還要執拗地住在父母留下來的老房子裏不搬?僅僅是因為距離診所夠近嗎?”
“他賺來的那麽多錢,又都花在了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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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審訊室之後,程柯淮下意識地就從褲兜裏摸了包煙出來。
“哎。”鹿森跟在他身後叫了他一聲:“你先別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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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怎麽了?”
鹿森看了一眼時間,從盧争渡手中接過了自己進審訊室之前交給他的保溫盒。
“還有兩分鐘過零點,現在還算元宵節,給你帶了點當夜宵吃。”
程柯淮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一碗圓滾滾還冒着熱氣的湯圓,正是昨天他誇獎說好吃的黑芝麻餡。
程柯淮有些意外,嘴角瘋狂上揚:“昨晚你下班得早,我在外面沒來得及給你帶回來夜宵,反倒是今天還得仰仗你投喂。”
“別說……肚子還真有點餓了。”
鹿森莞爾一笑,湊到程柯淮耳邊說道:“你趕緊回你辦公室吃,我不知道今天鄭立文會臨時自首,就只帶了這一份來,你別讓薄自末看到了,他肯定得饞。”
“哦哦,那你……現在要下班回家了?”程柯淮明顯有些舍不得鹿森。
鹿森心裏明白程柯淮的心思,哄着般說道:“不回那麽快,有事跟你說。”
進了辦公室,程柯淮趕緊給鹿森拉個把椅子坐在自己對面,屋裏寒氣太重,一個不怕冷的人還特意過去把窗子給關上了。
“錢一山還是沒找到麽?”鹿森笑着看向對面吃得正香的男人。
“沒呢。”程柯淮吃飯速度飛快,轉眼間已然咽下了三四個湯圓:“錢一山在師大一附中門口将漼慶怡帶走之後就再沒拍到他們的蹤影,純靠四條腿是走不了多遠,但周遭也沒有什麽與錢一山有關的場所,他們具體藏匿到了哪裏我們也百思不得其解。”
“漼慶怡……”鹿森那雙烏黑細長的雙眼微微眯起:“她今年也是高一,這個時間又正好是高一下學期,那漼慶怡和歐陽钰竟然正好是同一個年齡,怪不得錢一山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程柯淮經過鹿森這麽一提醒,心情也有些複雜:“但我不認為錢一山選擇漼慶怡來作為這個案子的終結,會真的好心到給她一個美好的結局。”
“确實……”鹿森贊同道:“錢一山的善意仿佛只針對歐陽钰一個人,或是在歐陽钰死去之後,他的心理受到了過重的創傷,已經很難再對生命擁有足夠強的敬畏心和共情力了。”
“不然他不會在鄭立文身邊潛伏這麽久還幫助他殘害別人,卻只是為了讓鄭立文的行為能被公諸于世,這對一個懷揣着對他強烈恨意的人來說簡直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程柯淮吃完湯圓之後身子都暖和了不少:“而且從剛才的審訊來看,鄭立文的話裏透露了不少東西,雷學智絕對不是他的第一次作案,這一點錢一山肯定也明白。”
“錢一山一定不會潛伏在人海中太久,畢竟他的出現、他的作證能把鄭立文釘死太多,他一定不會放棄這麽一個絕佳的報仇機會。”鹿森撐着腦袋思忖道。
程柯淮慵懶地倚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輕握着筷子指指點點,淡淡地說道:“一個像安裝了雷達一樣能避開所有監控的人,既然能刻意地選擇開着鄭立文的同款車出現在鏡頭裏面,自然也能在他認為合适的時間出來錘死鄭立文的罪行。”
“而且我總覺得,錢一山在這個案子裏扮演的角色估計沒那麽簡單。”
鹿森脫下眼鏡,讓它憑借眼鏡鏈挂在他皙白的脖頸上,然後擡起手閉上眼輕輕按壓着太陽穴,說話的聲音也纖弱了不少。
“困了?”程柯淮敏銳地察覺到了鹿森的狀态,立馬拿上了鑰匙:“走吧,我送你?”
鹿森從善如流地站起身:“行。”
他很久沒有這樣高強度地工作了,持續到了晚上頭就會有點暈乎。
鹿森默默在後面跟着程柯淮走出市局,夜色裏他的背影竟看起來沒有平日那般潇灑。
但在下一秒鹿森就否認了自己這莫名生起的感覺,像程柯淮這樣的人,恣意且自由,好像什麽都不缺,自己竟然會覺得他孤獨,簡直是瘋了。
只是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個口:“程柯淮。”
“怎麽了?”程柯淮的頭回地很快,眼裏閃着比星子還耀眼的光芒。
鹿森盯着那雙狹長漂亮的眼睛看了許久,才問道:“你為什麽會選擇合租一個房子,還是年租,你就不怕中途遇上了合适的人去結個婚?”
這個問題問得鹿森自己都覺得突然,但程柯淮只是歪了下頭反問道:“你為什麽會認為我能找到個人結婚?”
鹿森微怔,倏然想起來第一次與程柯淮遇見就是在gay吧,而後笑着改口道:“抱歉,我的意思是,不論之後你談的是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找人合租都不是什麽最優的選擇,我也并不認為你會缺那點錢。”
“因為我想追你啊。”程柯淮理所當然地說道,讓鹿森坐進了副駕駛。
鹿森扶額,無奈道:“我說認真的……”
程柯淮無辜地攤了攤手:“我這個年紀确實該找個人結婚了,我爸媽也會催我,還成天跟我分享國外同性結婚的相關消息,但我就是找不到對象,我能有什麽辦法。”
“能接受我這個職業的人不接受我的性格,覺得我不夠沉穩,覺得我長得就很花心、不像個警察,而那些能接受我性格和外貌的人呢,又忍受不了我這個工作的忙碌程度。”
“誰敢愛我啊?”程柯淮自嘲着開火上路,臉上寫着大大的無所謂,但眼底還是多少有幾分落寞:“要不然我也不會跑去酒吧找豔遇不是?”
程柯淮說着還笑看了鹿森一眼:“雖然好不容易換一家酒吧想換換口味,還碰上了你,進去不到五分鐘就出來了。”
鹿森也笑,但他說的卻是:“他們不愛你是因為他們膽子小,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優秀。”
程柯淮的眼睫微動,頓了片刻才再度揚起嘴角嬉笑道:“是吧,我也覺得,老子這麽優秀,總不能一輩子打光棍吧。”
“當然不會。”鹿森溫聲道。
二月底的濱雲早已沒了雪花的痕跡,但天邊還是飄了些細碎的雨點。
鹿森接過程柯淮遞來的傘下了車,他撐着傘站在車邊,路面上的積水弄髒了新鞋。
“——程柯淮,你什麽時候搬過來?”
路燈的光暈被藏在了傘後,逆光下鹿森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他的語氣也十年如一日的相似,饒是程柯淮這種幹了八/九年的刑警也聽不仔細他話語間的情緒。
于是程柯淮只是實話實說道:“原本想的是周六,但這案子太緊……”
話音未落,他又改口道:“案子一結束我就搬過來。”
“好,我等你。”鹿森淡淡說道,而後便轉身消失在了小區門口。
明明只有簡單的四個字,卻讓程柯淮在原地靜坐了許久,他有些說不清自己胸膛裏流淌的是怎樣奇異的感覺。
符合程柯淮理想型的男生并不在少數,他并不算是個很挑剔的人,而鹿森不過是其中最符合也是最優越的一個。
但此時此刻程柯淮內心的悸動仿佛在暗戳戳地告訴他,目前的鹿森于他而言,好像已經不僅僅是個理想型這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