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妄天堂 15
“……你這是什麽意思?”鄭立文面無血色地擡起頭看向鹿森,眼中快要滴出血來。
“沒什麽意思啊。”鹿森閑适地喝了口水:“聽說你自首之前去了濱雲師範大學第一附屬中學,你去那幹了什麽?”
鄭立文別過臉去,顯然不想回答。
“我建議你還是主動地配合警方調查,說不定還能換取減刑的機會。”程柯淮語氣冰冷。
鄭立文冷哼一聲:“怎麽,我這種連環殺人犯也能減刑?我的歸宿難道不是只有死刑?”
“那就要看你之前還有沒有殺過人,罪行到底嚴重到什麽程度,有沒有立功表現讓你判為死緩了。”程柯淮解釋道。
鄭立文剛從鼻子裏嗤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嘲諷什麽,鹿森就擡手推了推眼鏡說道:“就算是死刑,槍決和注射死亡也是有區別的。”
“不都是死,有什麽區別?不就是痛苦的程度大小麽。”
“槍決一般有兩種方式,有的是背對着跪下,槍擊頭部或胸部,也有的是站立着槍擊胸部。”鹿森淡淡道,“每個人的心髒大小不一樣,倘若打不準了,說不定還得補一槍。”
“啧啧啧,”程柯淮很會看眼色地适時補充道,表情頗為豐富:“不管是多麽牛逼的犯罪分子,生前殺過多少人,有多麽風光,到最後都得被人用那麽一支普通的老式56/式半自動步/槍給了解了生命。”
“boom一下——”程柯淮的兩只手驟然打開,笑着上下打量鄭立文:“倘若槍擊的是頭部,那可就沒有曾如夢那麽富有‘美感’的分割了,那可是血漿大爆炸,影視劇裏演出的不過是真實現場萬分之一的血腥。”
“倘若槍擊心髒也不會那麽風度翩翩地倒下,估計會炸出一個洞來吧——也可能是兩個洞,如果補槍的話。”
鄭立文估計也沒想到面前兩個看上去至少是儀表堂堂的人民公仆竟然會這麽繪聲繪色地吓唬自己,這麽聽着他們描述自己還真被唬住了幾秒。
“唉,”鹿森真情實感地嘆惋道:“哪怕是曾經叱咤邊境幾十年的大毒枭艾家宇,名望和金錢都不缺,結果也還是這樣毫不體面地死去了。”
“他要是知道自己如此好面子一個人,最後的樣子卻活像只破布娃娃,估計在被緝毒警卧底抓住的第一時間就自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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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立文面色陰戾,審訊室內沉默了十餘秒後終于被電話鈴聲所打破。
“喂?”聽着對面的彙報,程柯淮終于有些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
挂了電話之後,程柯淮朝鄭立文勾唇一笑:“……漼慶怡?”
看着鄭立文的面部表情微動,程柯淮內心了然,便更加肯定地說道:“你去師大一附中,是為了找漼慶怡吧?”
程柯淮的手機裏發來信息,是漼慶怡的資料。
“漼慶怡,女,16歲,目前在師大一附中就讀高一,剛開學不久,在方才對學校及學校家長的致電裏我們得知漼慶怡今晚沒有準時到家,她已經和家長冷戰兩星期了。”薄自初接過程柯淮的手機閱讀道。
“不僅如此,”程柯淮沉聲補充道,“漼慶怡的小姨就是個心理醫生,她能确定漼慶怡患有很嚴重的自罪妄想症。漼慶怡始終認為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就連鄰居家的狗老死了她也覺得是自己喂的狗糧有毒,為此她還不停地參加各種公益活動來救贖自己。”
“半個月前她和父母吵翻天的原因也是因為漼慶怡目睹了一個高三的學長因為學業壓力跳了樓,她卻覺得是正好在天臺另一邊看書的自己推的,哪怕有目擊證人在旁邊證明了她完全沒有做這件事,漼慶怡也執拗地想要去自首,因而被父母關了一個周末,之後雙方就幾乎再也沒說過話,但她也不會刻意晚歸,所以今天父母才能及時跟學校聯系并給我們提供了線索。”
鄭立文沒說話,應當算是默認了。
鹿森與他對上視線:“所以漼慶怡,是你今天晚上原本的目标,但顯然這個目标被人奪走了。”
“那麽這個人是誰呢?錢一山嗎?”
在聽到錢一山這個名字的下一刻,鄭立文輕輕眨了眨眼,但他只是說:“這我又怎麽知道呢,或許吧,我又不是他的小跟班。”
“那你的小跟班又是誰呢?”程柯淮緊接着開口道,“誘拐、殺人、分屍、抛屍……你這麽忙,所有事情都是一個人做的?沒找別人幫忙?或者說,你的行動就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有啊。”意料之外的是,鄭立文竟然真的笑着擡起了頭:“這個人你們剛剛不是提到了嗎?就是我雇他幫我抛的屍。”
怪不得曾如夢頭顱的去向他會答得那麽含糊。
這倒是第二個令人意外的點,幾人對視一眼,是薄自初先再度開了口:“你和錢一山到底是什麽關系,你為什麽會雇一個曾經打過你的人幫你抛屍?你就不怕他出爾反爾把你供出去?”
“他?”鄭立文對錢一山的蔑視是擺在明面上的:“他算什麽,只不過是一個空有蠻力沒有大腦的莽夫罷了。”
“我只不過跟他說了歐陽钰所在的墓地是我父親旗下的産業,只要我想,調換一下歐陽钰的骨灰然後随意苛制踐踏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他竟然就真的肯委屈下身來當我的一條狗,簡直是垃圾。”
“你和歐陽钰到底是什麽關系,在十七年前她的那場車禍中,你扮演的是個什麽角色?”
鄭立文三兩句就說盡了歐陽钰畢生最大的遺憾與痛楚:“那次在西餐廳吃飯時我們班跟他們班正好是隔壁包間,我在出門抽煙透氣時正好碰見她了,見她漂亮就想找她搭讪,結果她死活不同意,我不過是太好面子了就稍微糾纏了一下,她竟然特別抗拒地往後一倒,然後就被車撞了。”
“幾位警官,天地良心,她的跌倒既不是我推的,撞她的車也不是我開的,怎麽能怪到我頭上呢?那錢一山還想讓我賠償歐陽钰,去她的墓前道歉,怎麽可能?真他媽是個二百五。”鄭立文聳肩搖了搖頭。
程柯淮可不想跟這種人過多客氣,絲毫沒有要慣着他的意思:“可是就是這麽一個你口中的白癡和廢物,今晚卻把你看上的獵物給不費吹灰之力帶走了呢。”
他語氣平淡,嘲諷意味卻拉滿。
還是鹿森趕忙開口舒緩氣氛:“你既然與他聯系和‘合作’了這麽多年,那你知道他會帶着漼慶怡去哪裏麽?”
“去哪裏?呵,他有什麽地方可去的,總不能去他那一百平米不到的小房子吧?”鄭立文翻了個白眼:“平時那些人都是帶到我家裏來處理,你們警察既然已經去了我家,那他可真是無處可去了。”
“嚯,”程柯淮豎了個大拇指:“敢情你着急忙慌讓我們趕過去是想報複錢一山啊?”
“他來了就會被抓,不來又沒地可去,你這算盤打得聲音可真是夠大的。”
“所以錢一山為什麽會選擇抛屍到警局?”鹿森又重新想起了這檔子事:“這是你的決定,還是他的決定?亦或者這是你們倆商量好的?”
“這是他想的,原本我是想着讓他在外環随便找座山抛屍。”
薄自初意外地向後一仰:“那錢一山這算是背着你擅自行動了?”
雖然鄭立文不是很想承認,但還是沒辦法地點了點頭:“嗯。他抛屍之後我才知道他放到了市局對面,他跟我說反正你們也找不到我的實證,只要我不自首我是進不去的,不如把事情鬧大一點。”
這些話如今聽來就有些好笑了,程柯淮努力憋住了沒笑,故作沉穩地說道:“那你就沒想過,錢一山會不會是因為歐陽钰的車禍警方認為和你沒關系,十三年前他與你打起來你也沒有任何責任反而他還要給你賠罪這件事而怪罪警方,所以才故意挑釁警方的嗎?”
鄭立文扯了扯嘴角:“我想過啊,我知道他确實也就是這麽想的,他那種人的心思全都擺在臉上,蠢得要命。”
“反正我也無所謂,随便呗。”
是挺無所謂的,真進來了也是這個不配合的樣子……
程柯淮腹诽着,轉着筆問道:“錢一山為什麽這麽篤定你不會進來,而我們也找不到決定性的證據?光是在網站上如此巧地同時獲取了兩個受害者的信息,這就把你的嫌疑釘死了,你不可能不進入到警方的視線範圍內。”
鄭立文說道:“因為我每次作案都很幹淨,我家裏、地下室裏都不會留下一丁點線索,我很确信,而且我與每一個獵物真正意義上的聯系都是在暗地裏,不可能會有人發現。”
“是嗎?”鹿森低語道:“那錢一山駕駛着你的同款車來抛屍,還不避開道路監控,這也是你知道的嗎?”
“什、什麽?”除了程柯淮和薄自初,其餘的人都沒想到這一點,程柯淮有些意外地看了鹿森一眼,不過僅僅是因為沒想到他也發現了這一點。
薄自初在耳機裏跟薄自末解釋道:“這事柯淮也發現了,道路監控裏的那輛軒逸雖然看上去和鄭立文的那一輛型號、模樣完全一樣,只是多了個挂件,但其實仔細再看還是有些差別的,監控裏抛屍的那輛車車尾那有一小塊凹陷,但鄭立文的那輛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