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妄天堂 14
濱雲師範大學第一附屬中學門口,鄭立文正坐在租來的車裏百無聊賴地點了根煙。
市局的人盯得太緊了,他想了好幾種法子這才從家裏偷溜出來,現在家門口望向窗外的電腦攝像頭還能瞧見他們始終盯着個工作的“人影”呢。
夜色迷蒙,月亮被濃厚的雲層所遮掩住,只有校門口的路燈給予着光明。
第一遍晚自習下課的鈴響,非住宿生的高一、高二學生陸續嬉笑着從校門走出,鄭立文撐着車窗向前看去,目光從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上掠過,尋找着那麽一張他見過不少次的嬌嫩面龐。
終于,他看到了。
鄭立文漸漸勾起唇角,整理了一下衣着便開門下了車,他知道不超過十秒,那笑容內斂恬靜的女孩一定會朝他的方向看過來,他已然準備好了最有魅力不過的微笑。
确實,她朝這裏走來了。
鄭立文張開懷抱,正準備迎接着女孩,卻不料下一秒,女孩就撲進了另一個人的懷抱。
明明校門口彙集着這麽多的家長和學生,燈光也有些昏暗,可鄭立文還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所看見的是怎麽樣一個畫面,擁抱在一起的是哪兩個自己所熟識的人。
鄭立文的笑容僵了幾秒鐘之後如潮水般驟然逝去,他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草……”
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冰凍去,鄭立文忽然覺得自己甚至有些站不住腳,他的右手猛地扶住車門上方的框架,然後瞬間背過身去。
可就在鄭立文回過頭的下一秒鐘,他看見了自己身後來不及藏匿的幾名行跡詭異、正盯着他的陌生面孔。
他的內心警鈴大作,左右環顧了一周,終于發現了自己周遭的那些暗中監視自己的警察,方才這一路以來他被驕矜沖昏了頭,竟然這麽久都沒有發現自己身邊的這麽多雙眼睛,還以為自己已經騙過了他們。
鄭立文在內心苦笑了兩聲,他用力地閉上了微微酸疼的雙眼,在自己的氣息終于喘勻了之後緩緩擡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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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認命一般沖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便衣警察徐徐走去,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下,鄭立文露出一個随性的笑來。
“警官晚上好。”鄭立文伸出兩只手來,将手腕并在了一起:“我要自首。”
“是我殺的孫小蕙、雷學智還有曾如夢。”
夜色之下,他眸中的陰狠從未如此清晰,但此刻看來卻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
“什麽?鄭立文自首了?”
剛從解剖室出來的鹿森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得知自己之後沒什麽要緊事要幹之後連忙帶着盧争渡去到了審訊室旁邊的監控室。
審訊室裏的審訊已然開始,程柯淮喝了兩口咖啡之後便幽幽開了口:“鄭立文,你可以啊,大白天的叫你過來你是一句話不說,到了晚上反而跟我們自首,耍我們呢?”
程柯淮眼裏的痞氣太深,鄭立文被他盯得瘆得慌,不由得別過臉去。
“自不自首、什麽時候自首都是我自己的權利,程警官用不着這麽陰陽怪氣地跟我說話吧。”
“陳述事實罷了。”程柯淮一向是唱白臉的角色,冷冷地瞥他:“你說你要自首,說說吧。”
“沒什麽好說的啊,”鄭立文也依舊是那個油鹽不進的模樣,“我承認是我殺的孫小蕙、雷學智和曾如夢,就這樣。”
“——就這樣?”程柯淮倒是真的第一次見到自首态度還這麽差的人。
薄自初趕忙開口打圓場,文質彬彬地問道:“鄭先生,你能不能說說你殺害孫小蕙、雷學智和曾如夢的細節及抛屍的細節?”
鄭立文低頭玩着手指:“就像你們調查的那樣啊,我在網上看到了談論孫小蕙和雷學智的帖子,得知他們信息之後偷偷接近他們并将他們設法帶到了我家,晚餐裏下了迷藥,我将他們拖到了我隔音的地下室實施了殺害,就這樣。”
“那曾如夢呢?”程柯淮追問道。
“她啊,誘拐她廢的力是最少的,畢竟是十幾歲的小女孩嘛。”鄭立文笑得有些輕蔑的意味,“也是碰巧,校慶那天我和曾如夢碰上了,我發現這個女孩正好符合我的獵物标準,我跟她聊了将近一個小時,她說我是唯一一個相信她有人愛的人。”
或許是覺得這件事挺可笑的,鄭立文低聲笑了幾聲後才繼續擡頭,對面幾人沉下來的臉色反而更加滿足了他的惡趣味。
程柯淮深呼吸調整了一下之後說道:“具體說說你在地下室裏是怎麽殺害他們的。”
看到對面的警察們這麽快地就把對自己的憎恨與不滿藏回了心底,鄭立文有些不爽,但還是依着說了:“具體啊……先是把他們迷暈,之後拖進地下室裏等他們再次醒來,然後羞辱他們、折磨他們……”
他回憶得似乎有些費勁:“然後就把他們捂死,拿刀砍斷了吧。”
死因和屍體體內殘留的迷藥都對上了。
“曾如夢的頭顱去哪兒了?”
“不記得了,或許扔海裏了吧。”鄭立文答得随意。
程柯淮蹙眉:“什麽叫或許?”
“或許就是或許。”此時的鄭立文是一點掩飾都不願了,簡直把不耐煩和不配合寫在了臉上:“那天我喝了酒之後開車環城跑了半圈,可能丢海裏了可能丢海邊山上了,你們去找找不就行了?”
審訊室裏的人姑且還忍着,監控室裏的人已然炸毛了。
鹿森在薄自末和沈衣沫的憤懑聲中獨自拿過了耳機,對另一邊輕語道:“程柯淮,我能進去麽?”
臉正臭着的程柯淮在耳機裏的嘈雜聲中一下子就識別到了那熟悉的聲音,他愣了一秒,眼睛飛快地向單面鏡那邊看去。
哪怕程柯淮完全看不見對面,他還是輕咳了一聲把身子坐直了一些,表情也平和了不少。
“啊,你……你進來吧。”
鄭立文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對面的人突然就從街邊黑老大的形象變回了警察的形象,接着門外就走進來了一個風度翩翩的長發男人。
長得倒是挺漂亮。
也不知道鄭立文是誤解了什麽,再度看回程柯淮的眼神中便多帶上了一些鄙夷的色彩。
然而其他人都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見那溫潤如玉的男子坐下來後直接将之前的話題延續了下來:“你丢下曾如夢的頭顱,是因為她臉上的疤痕太好辨認,很容易牽扯到你身上是麽?”
鄭立文盯着鹿森看了一會兒,之後才道:“算是吧。”
“可是即便我們沒那麽快鎖定曾如夢的屍源,你的嫌疑也早就因為網站的事情被提上來了,你就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鹿森這句話的語氣有些複雜,讓鄭立文幾乎在一瞬間就感覺到了被小瞧的意味,但他的表情又是那樣的鎮靜,仿佛完全沒有要刻意激怒他的意思。
本性擺在那裏,鄭立文終究還是心甘情願地上了套:“……怎麽可能意識不到,我丢掉她的頭顱不過是因為不想多看到她的表情而已。”
比起剛才的那些問題,鄭立文現在的回答要順暢了許多。
“在我殺的這三個人裏面,她是防備心最少、也是最相信我的人,到死還是不可置信的模樣,不愧是心智還沒成熟的小屁孩。”
可能在看到曾如夢掉落頭顱的那一瞬間,鄭立文內心也是被喚起過些許良知的吧……
幾人都清楚鄭立文的嘴硬,但也都默契地沒表現出來。
“為什麽你選擇了捂死他們?”程柯淮問道,“這種殺人手法有些費時費力,在有組織的情況下很少有人會去選擇這個方式。”
鄭立文在回答之前又陷入了一段時間的沉默,而後才說道:“我心地善良吧,不想見血地折磨他們。”
“你分屍時流的血可不比折磨他們要少。”鹿森開口提醒道,“你說你心地善良不願折磨,怎麽也不見你給他們留個全屍?肢解屍體的時候用的力氣可不小。”
所幸鹿森說話的語氣過于溫和,好像是真心在疑問,鄭立文這才不至于被他也激怒一次。
“個人選擇罷了,我家的隔音也沒好到他們高聲亂叫也完全不會有人聽到的程度。”鄭立文別了別嘴:“哦對了,你們不去搜我家嗎?”
幾人分別對視了幾眼,沒明白鄭立文的目的是什麽。
但他倒是坦蕩蕩,動了動左手:“鑰匙就在我左邊口袋,地址我就不用報了吧。”
程柯淮不明就裏,但還是示意薄自初去拿鑰匙,薄自初在動手掏鑰匙的時候,還很敏銳地發現了鄭立文微微翹起的弧度。
“……程哥,鄭立文家不會有陷阱吧?他這麽積極地叫我們過去也太可疑了……”薄自末擔心自家哥哥,忍不住在耳機裏問道。
程柯淮心裏也明白這可能性,但他只是勾了勾唇角,完全沒有要壓低音量的意思:“這整個案子不都很可疑麽?順利得讓我感覺自己這丁點的工資都拿得虧心。”
“老話說得好,天上掉下來的餡餅,誰知道裏面包的是糖還是槍。”程柯淮笑言道。
而鹿森則接過了程柯淮的話頭,目光直直與鄭立文對視,語氣平靜:“不過沒關系,不論是陷阱還是餡餅,你們程隊都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畢竟我們起碼都是站在地上縱觀全局,而吃虧的,向來都是井下以為自己已然窺了天的青蛙,不是嗎?”
鄭立文的面色逐漸蒼白。